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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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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有人不能流芳百世,就要遗臭万年。”

  蒲柳松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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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柳松柏'一' 逞一时嘴快的后果就是,没有好果子吃。
  时间又过去了一夜。水深不扬帆,船行缓慢,也依稀过了百华里。北面就是京城,最近相隔不过数里,上去解手时,甚至能看到灯火阑珊的屋檐……却是可望不可及的距离。再开着,到了天明,船眼看就要过了东郊,脱了京襄的地界。
  唉。
  闻着隐约的肉香,缩在下舱旮旯里,忍受着胃里翻上来的酸水自顾自怜时,没有好果子吃——我万分深刻的体会了这句话。
  对面李仲恭托着个荷叶包,慢条斯理,展开里面油花花的鸡腿,往大口里拨拉。
  那腻人的味刺得我一阵恶心,闭上眼,扭过头,翻了个身。
  这会我身上已经没有绑手绑脚的绳子了,怕是谁都知道,捆着一个三天水米未进的人,没什么必要。更何况解手的时候,每次还要麻烦他们两个手下搭手把人提溜上去,一道道的扒了,宽衣解带的伺候,够麻烦的。
  “说吧……景元觉还知道多少。”
  转头,见李仲恭啃完了鸡腿,随手把骨头往旁边一撂,在腿上擦了擦。
  我伸出根手指头。
  “哼,要钱不要命的死性!”他不屑的嗤了一声,伸手到怀里掏,“我看你,还有没有劲撑到去花!”
  一张薄纸借着指力,依旧轻飘飘的荡来。
  挺费力的伸出胳膊去拈了过来,看看数目,放进怀里。
  “大概很早就怀疑了。至于什么时候确定的,我也不知道……记得北邑那次相逢么,咳,能指名带李大人去,已经盯上了吧。”
  李仲恭双手烦躁在裤子上擦,一遍遍,自个浑然不觉。
  “胡说,怎么可能就知道是我?”
  “自你调职以来,三年间狄人扰边屡屡得逞……皇上是个精明人,身边李大人……这么多回,从没露过马脚么。”
  半晌没吭声,“砰”,李仲恭泄气的拍了脚边木板一掌。
  “哼,你少糊弄我!老子不信他顾了和亲,还能顾得了我!”
  ……就是糊弄你呢。
  我在心里浅笑。千头万绪,这事得多少曲折,景元觉又不是神仙,上哪去知道到底是谁,我又上哪去知道到底是谁啊。还亏了他精明,才划定了可能的半百人选,也还好他没一时嘴快,把大鱼先真的派去洛水赈灾。
  “这种时候,只要能出了关,就是碍着两国新结的姻亲面子,过去的事,他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可不是,不能深究,既往不咎。我阖目点头,所以,您还激动紧张什么呢。
  “老爷,码头就在前面。”
  头顶上窗口有人低声说道。这条逃亡的路上,手下人都默契的唤李仲恭老爷而并非大人,倒是伶俐。
  听着李仲恭闻声应了一声,拍拍手,半站起来准备上去,衣料悉索着从身边走过。
  “李大人……”
  我低声唤他。
  他停了下来,回头一弯腰道,“放心,还不到弃你尸的时候,苏大人。”
  ……想哪去了。
  我睁开眼抓了他一把,慢慢站起来,等一阵晕劲过去,神秘兮兮的笑。“您以为,京里那位……真忌个姻亲?”
  李仲恭准备蹬脚上梯子的身子僵了一下,正好就近让我挨过去,扶着梯子站稳了。
  他铜铃般瞪大的眼珠子在窗户里漏出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怎么说?”
  新鲜的空气从窗口渗进来,透着一股岸边水草的腥湿。我先吸了两口,才不紧不慢伸出手掌。
  李仲恭青了脸。犹豫半刻,终于把手伸进怀里。
  “不是这个数。”
  尽管看不分明,也知道他的脸更青了。“你要多少?”
  “这底子……是过命的交易。”我困难的扯了一个笑脸给他,“说完人就无用,还不知会不会葬身鱼腹……一万两,不多。”
  李仲恭的脸由青转黑,彻底的融入了舱底的一片黑漆漆。
  手下人见老是没人上来,又探了一次头。
  “老爷,船靠岸了。再不上去……恐夜长梦多。”
  “滚!”
  他一挥手怒叱。
  又半晌,李仲恭阴惨惨的开口,一双眼睛像是黑夜里的豺狼,发着野兽凶残的光,“给了,就有命花?”
  没工夫理会威胁,我将他掏出的最后一沓子银票揣进怀里,摇头。“不够。”
  “混账!只有这么多!你当是土匪把所有身家装在身上吗!”
  算了。
  上面人又壮着胆子催了一遍,李仲恭的耐心,也差不多了。
  “咳,李大人,你说……咳……咳。”
  使了半天劲,才把他掐我脖子的铁掌推开,我捣着心口捶了半天,缓过一口气来。“咳咳,你说定……定襄王,跑北邑干嘛?”
  面前人陡然变色,一张脸倏的由黑变青,变白,惨白。
  像一根柱子似的立了一炷香,他方才猛然醒悟似的扑上来,再度擒住了我的脖颈。
  “难、难道——”
  “咳!上去再说——”
  几顿饭没吃,没想到连梯子都爬不动。最后还是被人狼狈的提溜上来,沐浴在黎明前的黯淡天光下。
  又被好掐了一回。只捂着胸口咳个不休,虽然李仲恭心急如焚,急不了的事,暂时也奈何我不得。
  他就和他八个手下站了一个弧面,等着我咳完,好说话。
  我也没好意思让他失望太久。
  “关于定襄……王爷,他去……自然是……上面的意思。”不喘了,终于也沿着船边坐正了。余光看见这是一个再简易不过的渔船码头——荒林子外,一个半倒的窝棚,一盏破旧的船灯,几块舢板搭着,渡到岸上。
  挺干脆,让我省了求救的劲。
  “至于说他在那边要做什么……”
  招了招手,做了个附耳的动作——立刻见到李仲恭脸色再次发黑,犹豫片刻,还是俯下身子,凑了过来。
  “快说!派他去北邑,要干什么!”
  这时候瞧着,这位吏部侍郎那种小心翼翼的动作,那种紧盯不放的眼神……就好像一个明知道要被蛇咬,怕进了心里去,还得拼命忍着恐惧和厌恶凑上来,试图探一下七寸的东郭转世。
  我忍不住伏在他耳朵边上笑,“哪能……让你知道。”
  乘着他惊诧还没有发作的间隙,手从怀里伸出来,潇洒的望天一挥,立刻三月飘雪似的舞起漫天的白花,一片片,落入滚滚黄流——
  这些贪赃枉法的花花银子,多挠人心啊……多少边城百姓的血汗,多少边关将士的枯骨,还能让他有个万一,兑了带出关去。
  “他娘的你敢——”
  逞一时意气的后果就是,连果子,都没有的吃。
  我是给呛醒的。
  醒来,就有水哗哗的流了一脸,直灌到脖子里去。嘴给人抠着,全是水,唇角估计都撑裂开了,凉水一激,生疼。
  猛烈地咳了一阵,好容易停了,看清眼前灌水的人。一张出奇深刻的脸。卷发,阔额,高鼻,还有向上翘的,刀锋一般锐利的眼。
  虽然做了平民的布衣打扮,那种不加掩饰的跋扈——明显不是覃人。
  终于见到了。
  “阿阿——”
  甫一张口,就是破声。心头不免有点沮丧,等终于见着了真正的敌人,却不能当面和他对峙,岂不是亏得慌。
  那人听了这声鸦叫皱了眉头,手一缩,害我倒回了硬邦邦的床板。
  他叽里咕噜的和旁边同样打扮的两个人说了一大串话,一个字也听不懂。我只能转着眼睛,观察这一间屋子。
  客栈吧。最小而寒酸的那种。硬板床,方木桌,板条凳。只有一扇纸糊的窗户,破了好几个洞眼,漏出了外面白日的亮光。
  这个时候还敢住客栈,真够大胆的……不过也许就是这样,才不招人怀疑。
  算算日子,应该是初六了,也不知道……
  “苏鹊。”
  一声突然而至的呼唤,把我硬生生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面前人一只手伸着,戳在胸口指着他自己,“木赫尔察因达勒。”
  ……什么什么勒。
  比起这个什么怪名,倒是这个唤我名的声音,更让我熟悉。不由眯起眼睛,再打量了一番。果然,除去那些蜷曲的毛发,宽阔的额头,高大的鼻子,和厚实的嘴唇……
  我挑起嘴角。
  ……街坊巷里的杀手,本人府上的劫徒。
  那个唇角也跟着挑起,“你认出了。”
  除了个别处的嘶哑,这家伙的中原话,说得相当漂亮。
  “如果不是早点的汇合,就看到李扔你到河里的时候,你已经不在这里。”
  ……好吧。我的谬赞,是来得早了点。
  “他的人里面我的人,说了定襄王的事。”这个狄人自顾自的说下去,指了指我,“他瞒着我。我从你这儿听消息。”
  心里不胜唏嘘,想不到我的地位提升的这么快……竟然,都有赶超李仲恭的趋势了。
  笑一下,翻了个白眼。可惜没有劲,不能干脆转过身去。
  那家伙看了,竟然也没有要发怒的意思,反而伸臂,从桌上捞了个碗过来,磕在床沿上。
  “苏大人可以想着,但要快些。今天是初七,昨天,你们的皇帝登台祭天,嫁了妹妹。他没有等着你。”
  他平心静气的看了我一眼,指向碗里黑漆漆的汤水。“晕了一天,你的毛病,拖不起。我,也等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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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柳松柏'二' 青鬃驹。乌毛驴。荒郊风尘,昼短夜雨。
  东走燕川,白白迂回了数百里,终于,三天后又回了北去的道上,宿在了一个叫商尧的小镇。其实算算,离京也不过二百余里,北面函关。
  十几个人在外面烧火,忙碌了一阵之后,照旧飘起湿了的林木焦味和烧烤兔子的肉香。而四肢不勤的窝在车里等着吃白饭的,是我一行中唯一病患的特权。一边靠在车厢壁上打盹,一边伸手摸着怀里的玉,自个解闷,暗自庆幸这块薄薄的石头到现在也能安然无恙,又一头,后悔着早知道出门凶险,何必将它带在身上。
  “瓦干塞虎都阿第呼嘛嘛拟撒……”
  “瓦干塞!”
  一串听不懂的狄语传来,让我知道他们在喝酒了。大概是越接近关口,北飞的心情越是明显的愉快起来,今天以木赫尔为首的那四个狄人,不仅拿出了不知哪里弄来的弓箭射猎野鸡野兔取食,还破天荒的开瓶,高声饮起酒。
  是值得庆祝吧。纵使暴露了身份,不得不离开京襄,日后要通过新的渠道建立传递消息的网络,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顺利返回了草原,只要顺利返回了草原……我可以相信,秃鹰重新上天翱翔的快乐。大不了一切从头,李仲恭这样的棋子,并不是他们要掘地三尺的宝藏,只要彪悍的铁骑还在北方的边境驰骋,只要覃人一看见飘扬的狼旗就满心忌惮——早一刻晚一刻的讯息,对强大的敌人而言,没有太大的区别。
  何况,这一路行来百里地了,畅通无阻,让人着实见识了狄人比李仲恭还要广泛的交际……客栈老板、商行掌柜、马队领头,乃至商尧官道的盘查小吏,个个脸熟之下,大开方便之门。
  盘根错节,岂是一日之功。
  唉。
  愈想,愈添了恼。
  “苏鹊,是准备要升仙了吧,辟谷呢。”
  李仲恭肥硕的脑袋晃悠着,露出在棚口。虽然整体看来,他也添了些长途跋涉的不修边幅,这人脸上,却愈见红润泛光了。
  “呵,倒忘了,苏大人孱弱,捏几下,就成了哑巴——”
  他自个得意的笑起来,拿着个牛皮水袋在面前晃,“可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渴不渴,鄙人是不是无事献殷勤,多此一举呢,苏大人?”
  我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抓——那边先是一退,抓住了又是用劲,两人扯来扯去,袋子没扎口,里面的水都洒了开来。
  “给他!”
  火堆边传来一声明确的指示,那边用了最后一道子劲力,忿忿住了手。
  没客气的功夫。咕嘟咕嘟往下咽了几口,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吏部侍郎大人,跟我扯?瞧见么,我现在可比您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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