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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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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哥说双手抱在怀里不过一团大的病秧子,山上养了四年,怎能梁上泼人一瓢凉水,跑得比兔子还快……
  闻哥说,“弟不教,兄之过也。自打你跟了我起,好像一天一天,就越发远离君子之行。”
  可不是呢。
  他一巴掌拍在我的脑门上,冰冰凉凉,“你这叫人不省心!”
  第五层,谁也没有说话。
  那年一别山麓,叫无忧的孩童明白此人不仅是一人的闻哥,还是山下的明王,是众人的期望,是终究要做大事的人。
  第六层。
  闻哥走得急,说得多,扶手在墙上,气息便有些沉重,“你记不记得,前年我去广平,瞒过他人同你夜游西山。那时你已人称北地白莲,名扬关外,偏偏赏爱那里山湖草木之流,无论如何也要带我去看,说是……”
  我拍着闻哥的背,突然间畏惧起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惜,他并没有停止,“愿弃人间逐鹿,甘于泉石之栖。”
  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松香味,透着些许悠远的愁。
  “……今日万事成空,始知此言真义。”
  灯火阑珊的京城,在我们脚下绵延。
  她好似浓妆的妇人,闭门歇户,方能洗尽一身铅华,呈现蒲柳般的素姿。又好似疲累的老人,追忆往昔般,早早伴着落日陷入无言的睡眠。
  无论哪般,此时夜深,而这一座中原大地上最宏伟最雍容的城池,酣然正到深处。
  一片沉重压抑的寂静里,彷如什么也不能打破这份广大的包容。放眼望去,只有方圆数处隐隐燃着的烟柱扭曲着线条缓缓上行,不慎遮蔽了天空某一处本该亮丽闪烁着的星辰,才提醒了尚是清醒的人……
  这个夜晚注定难忘。
  浮屠顶层的扶手落满了积年的灰烬。素来爱洁的明王殿下,却似未曾发觉一样,撑手在栏上,眺望广袤京华。
  高处的回旋风撩起他飞扬的发丝,偶尔露出侧脸俊朗坚忍的轮廓。
  他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在这里收获过与生的荣耀。他曾经在东北苦寒之地,浴血守卫过这里的安危。他也曾经被这里狠心的遥遥放逐……是爱是恨,他都比我这个匆匆过客对这里有着更深更厚的感情,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割舍。
  ……我自自己的忧思中回来,闻哥却已转身望着我。
  “鹊儿,”他轻轻缓缓的问,“为什么?”
  我愣神的看着他。心中隐隐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但又莫名的,不希望当真需要回答。
  闻哥等了一刻,一双手拢在腰前,反倚在靠栏上。背后如洗的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两片薄唇闭了又启,问道,“为什么,和他?”
  到了此时,无心隐瞒。只是有时候天下事皆有因果,偏偏就有那么一两个独外,是任你逐本朔源,怎样也解释不来……
  我想缘分此事,必是其一吧。
  心里的那根弦,起初只是抖一抖,动一动,等到它奏出让人难罢的乐曲时,尾端已经不知何时紧紧的和旁人那头,系在一处。
  见到那人时会莫名欢喜,离开那人时会深深想念。那人愉悦时衷心愿他开怀,那人愁恼时满脑愿他解忧。心里明明知道这是不妥,这是不能够,还是想着多看一眼,就多一眼,再多一眼……一步步泥足深陷。
  事到如今,慨叹也是枉然。即使那人心性隐晦,处事老辣,从来并非同路。仍然,无法否认的……
  唯等待时间漫长的考验,分判是非与对错。
  “你瞧,若是始终清醒的……世上岂来痴愚男女之说?”
  我笑着对闻哥摇首。
  那厢无声静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渐渐露白。昨晚经历过硝烟和鲜血洗礼的城池,缓缓从一夜沉睡中醒来。
  将随它一起醒来的,是追缠不清的魇。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小声提醒闻哥,“……该下去了。”
  闻哥倚靠栏柱的身子动了动,似是从恍神中回魂。飞扬拂动的发丝中,本来一张失血的面庞,被黎明的顶层回旋风,吹得更添一层淡青。
  他缓慢的点了点头,我侧身让开往下的路。
  “其实,那日我见到了。” 却在迈步时兀然顿首,张口,松间泉动般的声音也因吹了一夜冷风而低哑枯槁,让听者不由侧目。“齐国公世子大婚那天……有人当场奏曲。当时,所有人都陷入其中乐境而不能自拔……”
  我僵在原处。
  世上仿佛真有定身言咒,叫人手脚唇舌,恍惚都动弹不得。
  “他透过人群看着你,那种眼神。”
  闻哥叹了一息,悠长又似无意。却越过我伸去相搀的手,矮身扶着墙木,自顾慢慢挨下楼梯。
  ……
  回过神,我追在他的后面。一层,两层,三层……浮屠的梯级,越是往下越是宽阔,前面的背影,却越是往下越是遥隔。他突然在中间不支停步,低低喘几口气,平缓急促的呼吸。“你走吧。”
  我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昨夜的卫士头领并无意同你动手,可见……”
  的确。
  经这一夜沉淀,若是还一条都想不明白,也是白挨了这些伤痛。
  远的过往,一时无法深究。近的,也不过就是几日。
  想来我就是疲倦,也不会好端端从七日的清晨,一直睡到八日的傍晚。当时急惶惶奔到弘文殿,他那种复杂难明的表情,大概,是讶异中透着宽慰。那随后纠葛不清的问话,隐约,是暧昧中藏着危险。可叹后来一场情事,是生生死死如在梦中,却不知紧密相贴的身体,装着暗自相远的心思……
  不知他从何时知晓,知晓了多少。
  不过用了迷药也罢,派来了茫禅师也罢,那人的意思即便藏得极深,惟有这一条分明——可那又怎么可能?
  “你这是,又要抛下我?”
  我问闻哥,他没有回头。真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故伎重演,又再一次在面对未知的前路时,抛下我。
  他的身子颤了一颤,站直了,冷然笑出声。
  “我莫不是没教过你,莫要别人一点的好,都要粉身去报。”
  日光渗进破旧的窗纸,照亮昏暗的旋梯。
  寺庙早课的钟声幽幽响起,浑不似经历过血腥的夜晚。不知不觉间,竟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再不下去,怕是赵七叔和二十一都要着急。
  “我们早些下去吧。”
  然而闻哥恍若未闻。我心里急躁起来,伸手扶他,被他侧身避过,再去抓,难免力气用重。
  “够了,已经够了!”他也再难忍耐,终于不顾身后的拉扯,甩开膀子,迈开步子边下边吼,“你想报恩是吧,你要做圣人是吧,非要跟着是吧?好,我告诉你,当年雪山下会救你,并不是一时心善,并不是因为看你可怜——”
  这一夜终究到了头。
  “我知道的。”
  “你……”他骇然回过头来,一双凤目因为未得休息而血丝密布,此刻陡然圆睁,更是恐怖。
  也罢。有些话,本来宁肯烂在心里,到老化作一抔尘土。可怜上了这座浮屠,便知今日不得善终。
  “是因为苏伯情急之下说出的那番话,因为……我是庆德侯幼子,是皇亲国戚,因为我的身后是江南百县旧部,因为我与朝中的周党同样有那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才出手相救的吧?”
  我看见闻哥毫无血色的脸一瞬煞白,薄薄的唇抖起来,像风中凌乱的秋叶。他顿了又顿,几乎难以成声,“你……你当时……你怎么可能……”
  “哥啊……”
  我不忍说下去,又不能不说下去,“你忘了,我三岁被叫作神童,过目过耳不忘。虽然那时病的惨些,范师傅和你商量的几句话,还是听得分清。”
  ……就算听不分清,事后这么多年,想想,如何也能想通。
  若然不是事有所图,苏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又怎会因为马匹不够的缘由,轻易就要断送。
  “你……”
  闻哥的脸色变幻,阴晴莫测,终于开口,却森然不含温度,“不错,我确是心存利用。这些年来,堂堂明王干得总是播种小善,收获忠诚的买卖,就连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打断他的话头,“该下去了,不然他们等得急。”
  他像是看讲不清的呆子一样看着我。仿佛我就该暴跳如雷,恶狠狠先扇一个巴掌,然后扭头远走高飞。
  不,许是该直奔禁宫,邀功请赏吧。
  一时不查,被我拢了腰,双手把他往下推。“要有一个心存利用的人,那样当宝贝似养上五年……”
  “临到事了,就一个劲地把人往外赶,恨不能一下子撇清界限,两不相欠……”
  “甚至到了生死关头,说不通的地步,还要把当年那一时的常人心思拿出来,在老伤上撒把新盐……”
  “你说……那这个被利用的人,还有什么好不甘,有什么好不平。”
  一层的出口就在眼前,这仿佛无尽漫长的一夜,也终于接近了尽头。
  我费了好大力气,一路大不敬的屡屡搬正前人老是要回首的头,出门前,踮脚枕在他的肩上叹息,“……苏鹊敬人爱人,并非因他是人中圣贤。只为他以常人之心,却予我亲人护佑……如此,还不足够?”
  有滚热的水珠,烫入掰脸的掌心。我再说不下去。这个人啊……
  若论起心机和演技,真不是他四弟的对手。
  赵七叔和二十一早在塔下等候,即便心焦,倒也不曾表现在面上。
  用过早膳二十一便简单易容出去探查。等他带回消息的这段时间,京畿卫果然挨家挨户的搜查,未曾漏过寺门。
  住持事先将我们藏在柴房,躲过了一劫。那些卫士因为是例行搜查的缘故,倒也没有太过细致。
  不过谁都知晓,京城九门俱已戒严,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搜索。
  据京畿卫在普济寺门外张贴的告示,简而言之,是昨夜城内乱党作祟,扰乱公主婚事,燃起多处大火,此事引起皇上震怒,下旨一干从犯必不轻饶,窝藏同罪,举报有赏,民众尽早恢复生产,按时作息,不得惶恐妄议云云。
  二十一带回的消息也不外如此。只是多了一条,京城药店创伤药用全部断售,需用者亲到药铺验伤,处方开药。
  单这一条,要断了生路。寺里留着备用的金疮药本来不多,闻哥腰腹伤势颇重,经不得三两天更换。
  到了十日傍晚,搜查的队伍已经来过三次,一次比一次艰险。我们轮流守夜,各自都是疲惫不堪。
  出城之事,已经刻不容缓。
  东华门外到四十里铺,有间蓬莱茶阁,是长夜庄秘密的据点。若能在那里汇集,顺利出关就成了八分。
  剩下的便是如何脱身一则。
  说来说去,还是入夜走燕川水路更为妥当。毗邻东门的官家码头连接河道和护城沟渠,一直是南北小型商船交接卸货的口岸,虽称不上繁忙,却也算得上熙攘。
  如果能避人耳目到达那里,混进行运的船中,离京则有五五之数。
  一切议定而后行,没想到了临走的时候,反倒起了没料想的争执。
  本来为了减小目标,应该分成两队。这四个人里,一个负伤的,一个软脚的,自然不该绑在一起。二十一的武功在赵七之上,由他陪着闻哥,也是让人放心。
  无奈就是这明智的提议,叫明王殿下大怒勃然。
  从没见过他这么不顾理智,不顾安危的厉声怒吼。赵七叔和二十一是当惯了下属,听了,只会面面相觑。后来还是唆使人速速上了晚餐,方才打破僵局。
  到了用完收拾的时候,我出禅房拉住洗刷收拾的赵七叔,两人直接拿了包袱,请老住持开门。
  “阿弥陀佛,”老僧一句话临别相赠,“施主珍重。”
  赵七叔抱拳相谢。
  迈下门前阶级,天边片片翻卷的火烧云,金霞万道,染亮西方——一刹间竟是美不胜收。楞然中,反倒想起道家的那么一句话来。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故留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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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线生机 街上人烟稀少,远没有常日里的热闹。
  虽不曾全城戒严,但这座城里的百姓听风是雨,已将一身趋吉避凶的本事,练到了极致。
  即便是繁华的街口,大多商肆仍旧闭门谢客,偶尔开张的几家,一到日落也早早架起门板。只有几条大道上还留着日前焚烧焦黑印记的官衙,有为数不菲的砖瓦木匠骑在墙头,不分昼夜匆匆忙碌着重建。
  墙上张贴的最新告示有两则消息。一则依旧是缉凶安民,却并未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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