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成华(h,虐,he)作者:南栖-第1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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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长久以来拉扯着的一根弦,在最后一点施加的劲道下“啪”一声断得干干净净,然后后挫的力道就直接打在脸上,眼前金星四冒。
“闻哥现在在哪里?”
“这哪里知道,主子的行踪一向保密的。”排行十七的长夜庄杀手摇了摇手,疑惑中透出惊讶的眨着眼睛,“二爷,你的脸色不好,怎么了?”
难道这种时刻,还指着粉面桃花么。
“二爷……苏大人?没事吧?”她不依不饶的追着我,又掐上了我的手臂,“主子的吩咐,是让你立即找个借口称病,好好待在府里几日,千万不要出门。”
因为京中方寸之地,将要兵荒马乱,血流成河吗。
柳氤飞未曾等到我的反应,只得一口气说下去,“事成之后,城中会有天灯升空,到时自有人为二爷接应——此前不到万一,二爷不可擅自行动!”
柳氤飞说完该说的话,回去复命前留下一只半掌大的烟火筒,供我危急时求援所用。她的身影前脚消失在院墙外,我后脚迈出拱门。
纵马白日奔驰在街道上、惊扰沿路无辜的行人时,能肯定的是,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几乎是立刻就背弃了来自别人的嘱托。
一晃神间就到了几条巷子外的赵宅。宅子黑沉的木门紧紧的闭合着,看不见其内的景象,宅内寂静无声,也不似有丝毫人烟。
调转马头,往京城繁华最盛之地——却又在羽衣楼的路口,生生打住。不能贸然进去。蒙恒带人在羽衣楼外等候的场面一瞬浮在脑中,那一时冲动会带来的后果太过巨大,并非我所能承受。
普济寺。开门的大和尚隐晦又直白的告诉来客,耳聪禅师不在寺中,不知居士来此,有何贵干。
寺钟恰在此时撞响。
天色微暗,天边道道云霞像是紫雾镶了一层金边,壮观而迤逦。一日,已经接近尾声。
不知是否古刹里晚课传来的佛音净了俗世人布满烟尘的魂灵,这时的心,反而静了很多。缰绳握在手里,方才觉得湿重,竟然是一路里掌心里透出的汗。
太慌了。
其实于事无补。
“大师可否开门……在下烧一柱香。”
出家人心怀善念,并没有能拂了客人唐突的请求。大和尚找了一个小沙弥,开了后进大雄宝殿的门。
浓重的松香和烟火味里,佛陀在经幔后高坐。
他眉心有一点朱砂,两侧眉形长而柔和,几乎一直向上,连到了发际。黑色的瞳仁嵌在鎏金的眼线正中,向下垂斜,从每一个角度看来,都端正注视着你。
使人顿时心生肃穆。又使人觉得,佛祖早将一切人间苦难收在眼中,惟有放下负累远离尘嚣,才是正道一途。
我仰头望着佛。
记得那日里前来寺中见闻哥,推门而入时,他也是这个姿态,负手站在佛前。
当时……他想的是什么?
我不得而知。
呵。
凭心而论,我不似我出身高贵却心思单纯的母亲,日日念经诵佛,虔诚的相信佛祖、菩萨的护佑可以保得一家人的平安。
我对于神佛之一类,本来敬重多于信仰。
不信凡事天定之说,可是见多了人力之外的变数,又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惟天不言,以象示人,自有一番好恶。
不过今时今日,已经不同于往日。
如果说来岸是因,彼岸是果,中间隔着一片波涛汹涌、暗礁密布的海,那我便总是站在他人驾驭的舢板上,渡与不渡,全凭船工之功,还有天公之意。
好像这样就能置身事外,洁身自好一般。
不该的。
不论是软弱还是自私,都一样,都将付出代价。
这种既不能自己回头,也不能自己转向的处境,这种不能掀翻舢板连累了他人的畏惧,这种长久的故意不闻不问后,才惊讶于舢板已经如此的远离来岸,惊讶于它正以不可幸免的速度,一头撞向彼岸的恐慌……
浮浮沉沉了太久,付出的代价,就是眼看着一切而无力回天。
太晚了。
太晚了啊。
能做的已经太少,实际上,我只有站在这一尊无声无息的如来佛像之下,仰望他端庄的容颜,期盼他无边的法力。
一个人的呼吸,牵连着胸腔这颗心的跳动。一个人的温度,给予了新生这骨肉的滋养。毁灭哪一个,都是无法承受的痛。
然而比起一时的痛,要煎熬着残喘着继续活下去,才是最可怕的惩罚。
檀香袭人,青烟缭绕。外面的天色全部暗下来,殿中不曾点灯,眼前如来大佛的面貌,渐渐不再分明。
如来无相,心量妄想,见与不见,没有多大的区别。本来,无论是何路的神佛……只要能插手保佑我苏鹊渡过劫难,我必将诚心诚意,日日焚香祝祷,年年散金布施,铭记它无上的恩德。
从大雄宝殿里出来,开门的大和尚持着一座油灯,静静等在寺门檐下。“居士匆匆前来,可有什么急事?若需留下口讯,贫僧可以代传。”
他低声的问,却并未回避客人询问的目光。
细细打量他的面容,总觉得平实朴质,想不起长夜山庄里有这样一号人物。不过也罢,既是几次开门迎迓的缘分,又能在闻哥面前说得上话的,何须在意他人的出身。
我略略沉吟,“古德有云,‘一念之善,景星庆云'。劳烦大师有缘,将这句话带给耳聪禅师。”
门下高挂的灯笼光色昏暗,夜风一起,摇摇曳曳,晃花了人的眼。
如同一年前,第一次敲响这扇门的夜晚。
时过境迁了。
“阿弥陀佛。”
大和尚双掌合什道了声佛号,摊掌送客出门。
是夜无眠。
来回思索良多,也抵不过一圆明日冉冉破空,亮了东方。到了卯时,掬一把清水净了面,整肃衣冠,入宫早朝。
莽莽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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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风云 朝议地方和京畿政事毕,惠恬公主婚嫁在即,自然说了两句。
赐婚本由中书省侍郎和太乐乐府乐卿挑头牵线,最终的主持和大媒责当却全部旁落。主持之职由宗正寺正卿当仁不让,大媒之功,则高高安在了太后头上。
除去男女双方高贵的身份,如此的安排,婚礼的待遇规格也需定得极高。婚礼宴请宾客皆是京城数得上的权重贵戚,太后赐下无数珍玩宝物陪嫁,届时皇帝也将亲自出席酒筵,送御妹出阁。正所谓一时沉寂之后,东市北侧的尚书府邸,恐怕将是好景再现,风光无匹。
即便稍微明眼的人看了,便都知道,此乃一桩有名无实的买卖。女方是再嫁,男方原是鳏夫,又逢新丧,种种表下,都不宜大肆操办。甚至仅孝内三年不得行圆房礼这一条,就说明了这桩奢侈的婚事,象征的意义远过实际。
早朝便是在众人心知肚明的情况下,眼看着周家子弟蒙浩荡皇恩,由没落之途再上青云,并为此异口同声、高歌祝好。
整个过程中,缺觉的苦楚使得杂声时妖时魅,不断盘旋在我耳中,对宗正寺卿高声念起的当日安排,反应整整慢下半拍。
瞧着景元觉坐在高台上,表情一直端肃,在听到他将出席婚宴的时间时,微微点了下头——那个动作就像放慢的画面,迟缓一炷香之后,还留在眼中。
散朝之后,太和殿如无大事的每一回,即刻人烟散尽,徒剩一片空荡。本来该去昌平殿点卯,但是沿阶而下时,被广场上聚着说话的大人们突然叫住了。
“我们打算结伴去周大人家道一声恭喜,苏大人也去吗?”
说话的是当中的李澄光。
当值时间,中书省的同僚兼上司如此表率,我也不好多说。想了一下,审慎的道,“周大人得皇上隆恩,确实值得恭喜。”
李澄光笑,“那便一起去看看,还缺什么添置。”
却实在没有凑这个热闹的兴头,“合该。只是苏鹊今日……”
“哎,苏大人与周大人兄友弟恭,此时可喜可贺,断不会推辞。”
这句话堵了推脱。抬眼一看是郭怡,站在人堆里谈吐自若的样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撇弃偏见,与中庸之徒相处融洽了。
前后四辆马车,拥堵在安贤候旧邸。
婚事在即,帝王的姿态有所改变,门口看守的禁卫早已撤走,府内闭门思过的主人,也升格成为静候佳期的驸马爷了。
这座朱门深掩、白墙墨柱的宅子,不久前还是搭白棚挂祭幛的地方,如今被大匹的红色绸缎不计工本的披挂着,像是一个老迈,头脸换了新颜。
屋里还有别客,看来我们已不是头批。座上首先是鸿胪寺卿陈荀风。方才朝会讲明,安贤候故去,彼婚庆时男方家的高堂将由他代理以免失了吉祥,大概是提前过来,好做些安排。
定襄王和宗正寺卿在院中说话,不时对着四周指点一下。南省尚书令的门生官员、礼部周子贺的手下司隶,三两聚着自在言谈。难为周府的管家在突然多出来的大人们周围跑来跑去,忙着听吩听嘱,还要递茶倒水。
人群里周子贺着着常服,居中而站,对众人有问有答,面上却一副神情淡漠的样子,好似他同样只是檐下一个匆匆过客,而并非坐镇此间的周氏家主,还有那不日里将来到的红事主角。
寒暄之后,他也并未有意和我们多言。
李澄光他们明显还有继续叨扰的意思,我在人群中站不住,则捡了一个空子,绕到了厅后去。
八月八,青子咬。
一路上心里都在默念,这句真正会把这里染红的话。
诺大的后院不时有进进出出的下人,忙碌的布置着喜事将近的府邸。
去年为了那块无缘的兵符,曾从范师傅处取得一幅周府地图。几进院落,台阁花苑,都细致标绘其上,彼时伏案整夜研磨,至今犹然印象深刻。作画的暖阁,宴客的后花厅,潜入的便所,乃至先尚书令大人,那一处独进的小院……
有几个仆从在里面劳作。
“这是在做什么?”
我问他们。
我想周肃夫离开京城的时候定然已经对这儿做过清理,因为在尚书令大人的心里,大概并未种下再回来的愿望。
所以这一进院子空落落的,门扉紧抱,窗棂灰蒙,原先散落的盆栽花草,也早就移到了别处。
若不是当中这一株老树劲瘦如昨,还当真认不大出旧貌。
其中为首的人放下锹,见着官宦摸样的来客,揖了一揖说,“大人,老爷屋里的这棵腊梅最有灵性,老爷方去,它月前就跟着枯死了。可这不,为了讨足点喜福,少爷命小人几个赶紧给掘了,去去晦气。”
好啊。
掘了干净,一了百了。再没有口头兄弟貌合神离的龃龉,再没有虚伪友人树下捉赃的难堪。
坑已经掘得很深。仆从几人合力,残败的古木一会儿便摇摇欲坠,在领头人一声吆喝之下面西倒地,最后的几片干瘪叶卷儿扑簌扑簌的蹦落着四散,空气中隐约扬起一股腐朽的根茎味道。
我皱着眉,将一片沾到身上的叶子拣下。
“大人,不如您往旁边站站……小人得回填了,土灰太大,别脏了您的身子。这儿还要置下凉棚。”
我让开了位置。周肃夫的院子坐北朝南,正对花园,在整座周府地理位置的正中。如果要选择一处作为婚礼的宾客席,必然在这近旁,如果要选择一处作为宾客席的主桌,那么,必在此中。
斜阳的暖光铺洒在脚旁翻掘的新土上,一边铺陈直至花园对面的红毯,色艳如血。
我抬头看了一眼蓝天。
青青白白处,泾渭分明。
周肃夫啊……
你瞧,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太自大,太轻率,太早亡——所以你赌上家族和声名栽培守护的人、转眼将血洒你的前廊,这样的结局,何得瞑目乎!
……
大风起兮,树影婆娑。
却见吹起的凉意,将檐下一路的桑榆卷了个纷扬漫天,随风晃动的枝条,纠结成难解的簇团。
我愣愣的瞧着。呼吸里逐渐充斥了尘土的腻味。天色疾速暗沉下来,云层低低的伏在天边,像一排俯卧的墨兽。
转眼间,竟一副要刮黄沙的样子。
身边走动的人多起来。有人大惊小怪的嚷嚷,有人匆忙搬运着东西,有人奔跑的时候会撞到人。这时候有个力道使劲拍我的肩,“起霾雾了!不知道进屋避么?”
大风里用力睁开眼睛去看,是昨日才见的友人,手里还抱着弦琴。他身后五六个同样打扮的师傅,正踏着红毯一路小跑,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