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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血色残阳 作者:林和平-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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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把我填了,你敢!敢!”三太太道:“填!”家丁把陶书利推到了井边。陶
书利一看不好,有些慌了,道:“妈的,这不是吓唬我呀!二姨娘,四姨娘,你
们给我说说情,给我说说情呀,真想把我填井呀,啊!?”二太太和四太太有些
为难。三太太对家丁道:“还等什么呀!”家丁架起陶书利,举了起来。陶书利
大喊道:“二姨娘,四姨娘,二弟,书玉,救命,救命呀!”二太太站了出来,
道:“等一等!”家丁们停了下来。陶书利道:“二姨娘!”二太太道:“三太
太,大少爷是有罪,可看在死去的老爷和大太太面上,还是饶他不死吧!大少爷
虽说不是老爷太太的亲生儿子,却在他们的名分下。老爷太太尸骨未寒,大少爷
就被填了井,有点说不过去呀!”三太太不动声色。四太太道:“三太太呀,我
听说这口井是没少填人,可从来没有填过陶姓人。大少爷陶字顶在了脑门上,他
就不该死在这口井里。何况他又是长子,老爷不在了,又把长子填了井,这陶家
可就要不兴旺呀!”三太太还是不动声色。陶书远和陶书玉跪到了地上。陶书远
道:“三姨娘,大哥是有罪,可念他年纪太轻就丢了性命,太可惜了,您还是放
他一条生路,给他悔改的机会,让他重新做人!”陶书玉道:“娘,你放了大哥
吧,放了他吧。他有错,可以让他改呀。把他填了井,太狠心了吧!”三太太道:
“不是我狠心,是他事情做得太过头!好了,不用说了,填!”家丁又一次架起
陶书利,陶书利惊恐万状,喊道:“二姨娘,四姨娘,救命呀,救命呀!你们快
救救我,快救救我呀!……”陶书利拼命挣扎着,家丁们高高举起他。

    陶书利突然喊道:“五姨太,五姨太救命呀,救命呀!五姨太,救命呀,五
姨太救命呀!……”仪萍很冷淡。家丁们把陶书利举到了井口前,正要往里扔,
三太太突然站了起来,道:“停!”

    众人惊异。

    陶书利被几个家丁举在头上,他的一只裤脚往外哗哗流水。四太太道:“我
的娘,尿了!”三太太道:“把他放下吧。”家丁们把陶书利放了下来,陶书利
已经支持不住,软在了地上。三太太道:“大少爷,闹了归齐,你就这么大个胆
呀!行了,能给你求隋的都求情了,我不给面子也就太不讲究了。往后你怎么做
人,心里明白点吧!”三太太走了。陶书利骂道:“五姨太,你他妈的太丧良心
了!”仪萍轻蔑地笑了笑,转身也走了。

    二太太和四太太走在路上,两个丫环跟在后面。

    四太太小声道:“二姐姐,这是演的哪出戏呀?”二太太道:“我也纳闷呢。”
四太太道:“五姨太也真狠心呀,她怎么一句情也不求呀?”二太太道:“三猴
子是不是看出来了,五姨太不会求情,才演了这么一出戏,让大少爷去恨五姨太
呀?她说,‘往后你怎么做人,心里明白点吧’。”四太太道:“对对,是这么
说的。可让大少爷恨五姨太,有什么用呀?”二太太道:“就可以借刀杀人了。”
四太太没听明白,问道:“借什么刀?杀谁呀?”二太太道:“哎呀,三猴子希
望大少爷恨五姨太,希望大少爷去杀了五姨太呀。”四太太如梦初醒,道:“啊,
明白了。”二太太道:“这样三猴子就可以一下子除去两个眼中钉了。”四太太
道:“两个?”二太太道:“大少爷要是杀了五姨太,大少爷还能活吗,这不是
两个吗!谁让大少爷贱,去报告阎探长,要不,五姨太不得死在黑云滨?三猴子
能不恨他?”四太太道:“哎呀二姐,你可真是聪明过人呐。”二太太得意地笑
了。四太太道:“有这样的脑袋,你当初为什么死乞白赖地不做那个当家人哪?”
二太太道:“放屁,你当初推举我了吗!”

    四太太不吱声了。

  



    陶书利在他自己的屋子里对着镜子扇嘴巴,左一个右一个。

    陶书利边扇边道:“你个他妈的这个尿泥,熊包,没筋骨的东西!你他妈的
还尿了,怎么不拉了!我叫你尿,叫你尿!……”陶书利一下瘫坐在椅子上,这
才看清自己穿了一条大花裤衩,他又道:“妈的,丢老人了!真他妈的没有脸活
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找出一条裤子往身
上套。正套着,陶书远开门进来,道:“大哥,你要出去?”陶书利道:“你来
干什么?”陶书远道:“我来看看你。”陶书利道:“看我,有什么好看的?我
好看吗!”陶书远道:“大哥,我想跟你说,以后呀,你别总去那地方了。”陶
书利道:“什么地方?”陶书远道:“赌场呀,妓院什么的!”陶书利道:“那
我去哪?你告诉我去哪?”陶书远道:“去哪?去哪不行呀,怎么就非得去那地
方不可吗?”陶书利道:“哎,老二,那地方你去没去过?”陶书远道:“没去
过。”陶书利道:“想不想去?”陶书远道:“不想。”陶书利道:“有工夫我
带你去呀!”陶书远道:“我不去!”陶书利突然火了,道:“你他妈的不去你
来劝我个屁!”陶书远道:“我不去我才有资格来劝你!”陶书利道:“你不去,
那是你有地方去!从小,你念书去了,我呢,念了几天私塾,不好好学,先生气
跑了,陶老爷也不管我。我那个娘呢,陶家的一大档子事儿够她忙的。我他妈的
从小就跟下人玩,我偷家里的钱,叫他们领我听说书看唱戏的,看耍戏法的。大
了,我就赌,嫖。老二,你可不知道呀,骰子抓在手上‘哗哗’一摇,他妈的人
世上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小娘们儿往怀里一搂,销魂呀,骨头都酥了,什么陶
家的这个那个的,谁管呀。这地方不去,你往哪地方去呀?我不像你呀,可以教
教书,还有个书玉整天围在身边转,二哥长二哥短地叫着。谁也不烦你,看了你
都喜欢,谁他妈的喜欢我呀?哎,二少爷,那个五姨太,也喜欢你吧?”陶书远
道:“大哥,你说点正经的不好吗!”陶书利道:“什么是正经的呀,我长这么
大,就没他妈的正经过!”陶书远道:“谁教你不正经了?从小,咱们一起念私
塾,你往先生的茶杯里尿尿,叫你背课文,你说你舌头肿了,说不出话。你往丫
环的脖子里塞虫子,往家丁的屁股上抹牛屎。你偷钱,偷家里的首饰出去卖。长
大了,就嫖、就赌。你怎么不知道控制自己?什么香什么臭,什么好什么坏,你
分不出来吗?你是不想,你是只要痛快就行,只要你痛快了,什么祖宗爹娘,什
么道德良心,你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你还有道理了,你有什么道理呀?”
陶书利道:“二少爷,二少爷,慢,慢。陶家有良心吗?陶家有道德吗?老爷一
辈子都干了些什么有良心的事儿?大太太都干了些什么有道德的事儿?你娘,三
太太、四太太,都干了什么有良心有道德的事儿?你说,你说呀!”陶书远道:
“他们不好,你就不好吗?”陶书利道:“他们不好,我凭什么好?做好人多累
呀,好吃好穿的尽别人,累活脏活你自己干。别人骂你你听着,别人打你你躲开。
扶老的,背小的,多累呀,谁爱做好人呀!做坏人多舒服呀,吃,吃好的,穿,
穿好的,不干活,看谁不顺眼踹他两脚,看哪个小女子长得俊,搂过来就睡……”
陶书远道:“呸!你要脸不要脸了!”陶书利道:“那肯定不要脸了!二少爷呀,
你昵,当不了坏人,我呢,也当不了好人,咱谁也别劝谁,谁也别管谁。可有一
条,五姨太你就别和我争了,我非把这小娘子拿下不可!”陶书远道:“你敢动
她,我饶不了你!你、你简直不可救药!”陶书远摔门走出去。陶书利大声吼道:
“我是王八蛋,你管得着吗!”

    那个时候,仪萍在荷花池边画画,画面上出现了池水中的荷花、回廊,岸边
的假山石与垂柳。小福子站在一旁看着,道:“太像了!”仪萍道:“画着玩,
像不像就这么个意思吧!”小福子道:“像,真的像呀!”仪萍道:“我小的时
候就爱画画,可没有人教,就一直这么瞎画着。”小福子道:“五姨太,您家是
大户人家吧?”仪萍道:“不是。”小福子道:“不是大户人家,怎么又会弹琴,
又会画画,还识字呢?”仪萍道:“我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上海念书,她们家人
希望她学会弹琴、作画、读书写字,可是她没学会,我倒学会了。每次她爹去上
海看她,她都让我给她作几幅画,写一些字,糊弄她爹。我就是这样练的。”小
福子道:“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哪地方的人?她爹是做什么的呢?”仪萍看着
小福子,突然就笑了,道:“那小姐是宁波人,她爹是做大买卖的!”小福子察
觉仪萍的笑容有些异样,有些慌了,道:“哦,做大买卖的呀!……”

    小福子冷丁回头,发现陶书远站在后面,看仪萍画画。陶书远嘘了一声,示
意小福子不要出声,并示意小福子离去。小福子偷偷走开。

    仪萍还在认真画画,道:“小福子呀,烧火的大贵,是不是和你挺好的呀?”
仪萍发现没人回答她,停下来转脸看,看到了陶书远,她一愣。仪萍道:“你?
……”陶书远道:“仪萍,你画得真像!”仪萍道:“二少爷,你有事吗?”陶
书远面对仪萍的冷淡,有些意外,道:“仪萍你?……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叫
我二少爷了,叫我书远。”仪萍道:“二少爷,我可以叫你书远,但是你不可以
叫我仪萍。我是你五姨娘呀,仪萍可不是你叫的,这你心里可要清楚呀!”陶书
远道:“仪萍,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淡呀?”仪萍道:“没有,我就是这样的人!”
陶书远道:“不会吧,你不是那样的人!”仪萍道:“那你是不了解我,我是这
样的人。小福子!”站在远处的小福子跑过来,道:“五姨太!”仪萍道:“把
东西收拾了,咱们回去吧!”说完,仪萍转身走了,把陶书远扔在了那里。陶书
远道:“仪萍!……”小福子道:“二少爷,你们怎么了?”陶书远道:“啊,
没事儿。哎,小福子,五姨太爱吃什么?”小福子道:“五姨太爱吃鱼,吃淡水
鱼,不吃咸水鱼。”陶书远道:“爱吃鱼的人,什么性格?”小福子道:“爱吃
鱼的人……不知道。”陶书远道:“性情冷漠,铁石心肠!”

    说完,他也走了。小福子自语道:“二少爷不高兴了?……”

    离开了仪萍,陶书远一个人来到江边,半躺在江堤上吹口琴,他看着江堤下
面的苇荡,目光忧伤。接天连地的苇荡在风的吹动下,海浪一样波涛翻滚;远处
有水鸟成群飞过,飞向遥远的天边……口琴声在苇荡顶飘游,像在诉说着一个故
事,娓娓婉婉,很忧伤。

    这个时候,一辆带篷的马车在苇荡里往前行驶着,来到了苇荡深处,马车停
下,大梅子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押着一个人从苇荡里走出来,这个人头包着,
却能看得出就是那个要杀仪萍的钓鱼人。那人看到大梅子,像看到了救星,喊道:
“大梅子,快叫三太太来救我呀,他们把我的一只耳朵割掉了!”大梅子对警察
道:“你们阎探长呢?”一个警察道:“阎探长公务在身来不了,让我们两兄弟
来办这件事。”大梅子道:“开价吧!”警察道:“两千大洋!”大梅子道:
“两千大洋,离谱了吧!”警察道:“陶家人要是知道了三太太安排人在黑云滨
杀人,她那个当家人还怎么当?这不值两千块吗?”大梅子道:“老阎和我们三
太太是有交情的,咱们讲讲价,一千大洋吧?”警察道:“老阎要是和你们有交
情,他自己就来了!你要是觉得这个价不合适,我们就把人带走了!”钓鱼人喊
道:“大梅子,救我呀,救我呀!……”大梅子道:“你们别走,我给你们拿钱!”
大梅子上了马车。两个警察押着钓鱼人在等。突然马车的布帘挑了起来,一边探
出一个男人,手持驳壳枪,连连开火,把两个警察和钓鱼人打倒在苇荡里。马车
调了弯,快速跑了起来。三具死尸静静地卧在苇荡里。

    苇荡的另一边,一个蒙面人露出了头,看着这边。

    三太太坐在仙台镇的一家茶馆里喝茶,她对面一个老者在拉弦,一个小女孩
唱着小曲。三太太听着伤感的小曲,有些难受,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喊道:
“堂倌!”堂倌跑来道:“太太,有什么吩咐?”三太太道:“去,赏给他们!”
堂倌道:“好哩,太太赏大洋一块!”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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