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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血色残阳 作者:林和平-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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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是去哪儿呀?”阎探长道:“在家刚住了一晚上,就得回县里了,清查革
命党,还不是袁世凯闹的!”四太太道:“进屋喝杯茶吧!”阎探长道:“不打
扰了,不打扰了。”四太太道:“怎么这样客气呀,不给我面子?”阎探长道:
“哈哈,不敢,不敢。您这是要去哪儿呀?”四太太道:“我呀,正想去您府上
坐坐呢。”阎探长道:“那好哇,难得四太太这么看重我,我可是受宠若惊,十
分荣幸了!”四太太道:“嘻嘻,那您不去县里了?”阎探长道:“不去,不去
了。请!”四太太道:“阎探长请。”

    四太太跟随阎探长来到了阎家,阎探长和四太太落座。四太太道:“您真领
我来您家呀,就不怕您太太吃醋?”阎探长道:“啊,她回娘家了,走好几天了!”
四太太道:“是吗,我说家里这么清静呢!阎探长呀,其实你这个人挺随和的,
刚开始我看见你的时候,还真挺害怕的呢!”阎探长道:“害怕?怕我什么呀?”
四太太道:“你总绷着个脸,见了谁也不笑,腰里别把枪,怪吓人的!”阎探长
哈哈大笑道:“你算说对了,不少人都怕我哩。城里的人吓唬孩子都说,‘别哭
了,再哭,老阎来了!”四太太被逗得咯咯直笑,道:“还有这么说的呀。我光
听说,别哭了,再哭马猴子来了,你老阎成了马猴子了!”阎探长道:“其实怎
么样?我是不是挺随和的?接触久了就会让你觉得我是那种挺亲切的男人,是不
是?”四太太道:“是是是。”阎探长道:“四太太,护国军的江参谋长,最近
没来?”四太太道:“阎探长,您提他干什么呀,江参谋长和我有什么关系呀!”
阎探长哈哈大笑道:“四太太,不说实话了吧?你和江参谋长还有六爷,合伙贩
烟土,这事儿还能瞒得过我老阎?”四太太道:“人家都说你们警探像狼狗,哪
地方别人打你你躲开。扶老的,背小的,多累呀,谁爱做好人呀!做坏人多舒服
呀,吃,吃好的,穿,穿好的,不干活,看谁不顺眼踹他两脚,看哪个小女子长
得俊,搂过来就睡……”陶书远道:“呸!你要脸不要脸了!”陶书利道:“那
肯定不要脸了!二少爷呀,你呢,当不了坏人,我呢,也当不了好人,咱谁也别
劝谁,谁也别管谁。可有一条,五姨太你就别和我争了,我非把这小娘子拿下不
可!”陶书远道:“你敢动她,我饶不了你!你、你简直不可救药!”陶书远摔
门走出去。陶书利大声吼道:“我是王八蛋,你管得着吗!”

    那个时候,仪萍在荷花池边画画,画面上出现了池水中的荷花、回廊,岸边
的假山石与垂柳。小福子站在一旁看着,道:“太像了!”仪萍道:“画着玩,
像不像就这么个意思吧!”小福子道:“像,真的像呀!”仪萍道:“我小的时
候就爱画画,可没有人教,就一直这么瞎画着。”小福子道:“五姨太,您家是
大户人家吧?”仪萍道:“不是。”小福子道:“不是大户人家,怎么又会弹琴,
又会画画,还识字呢?”仪萍道:“我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上海念书,她们家人
希望她学会弹琴、作画、读书写字,可是她没学会,我倒学会了。每次她爹去上
海看她,她都让我给她作几幅画,写一些字,糊弄她爹。我就是这样练的。”小
福子道:“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哪地方的人?她爹是做什么的昵?”仪萍看着
小福子,突然就笑了,道:“那小姐是宁波人,她爹是做大买卖的!”小福子察
觉仪萍的笑容有些异样,有些慌了,道:“哦,做大买卖的呀!……”

    小福子冷丁回头,发现陶书远站在后面,看仪萍画画。陶书远嘘了一声,示
意小福子不要出声,并示意小福子离去。小福子偷偷走开。

    仪萍还在认真画画,道:“小福子呀,烧火的大贵,是不是和你挺好的呀?”
仪萍发现没人回答她,停下来转脸看,看到了陶书远,她一愣。仪萍道:“你?
……”陶书远道:“仪萍,你画得真像!”仪萍道:“二少爷,你有事吗?”陶
书远面对仪萍的冷淡,有些意外,道:“仪萍你?……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叫
我二少爷了,叫我书远。”仪萍道:“二少爷,我可以叫你书远,但是你不可以
叫我仪萍。我是你五姨娘呀,仪萍可不是你叫的,这你心里可要清楚呀!”陶书
远道:“仪萍,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淡呀?”仪萍道:“没有,我就是这样的人!”
陶书远道:“不会吧,你不是那样的人!”仪萍道:“那你是不了解我,我是这
样的人。小福子!”站在远处的小福子跑过来,道:“五姨太!”仪萍道:“把
东西收拾了,咱们回去吧!”说完,仪萍转身走了,把陶书远扔在了那里。陶书
远道:“仪萍!……”小福子道:“二少爷,你们怎么了?”陶书远道:“啊,
没事儿。哎,小福子,五姨太爱吃什么?”小福子道:“五姨太爱吃鱼,吃淡水
鱼,不吃咸水鱼。”陶书远道:“爱吃鱼的人,什么性格?”小福子道:“爱吃
鱼的人……不知道。”陶书远道:“性情冷漠,铁石心肠!”

    说完,他也走了。小福子自语道:“二少爷不高兴了?……”

    离开了仪萍,陶书远一个人来到江边,半躺在江堤上吹口琴,他看着江堤下
面的苇荡,目光忧伤。接天连地的苇荡在风的吹动下,海浪一样波涛翻滚;远处
有水鸟成群飞过,飞向遥远的天边……口琴声在苇荡顶飘游,像在诉说着一个故
事,娓娓婉婉,很忧伤。

    这个时候,一辆带篷的马车在苇荡里往前行驶着,来到了苇荡深处,马车停
下,大梅子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押着一个人从苇荡里走出来,这个人头包着,
却能看得出就是那个要杀仪萍的钓鱼人。那人看到大梅子,像看到了救星,喊道:
“大梅子,快叫三太太来救我呀,他们把我的一只耳朵割掉了!”大梅子对警察
道:“你们阎探长呢?”一个警察道:“阎探长公务在身来不了,让我们两兄弟
来办这件事。”大梅子道:“开价吧!”警察道:“两的还、还从来没吃过这样
的亏!我叫你们喝,喝,喝他奶奶的尿!”陶书利突然抓起桌子上的杯盏,“乒
乓”一顿摔。众人都吓得离开了桌子。二太太和四太太同声道:“大少爷,大少
爷!……”阎探长道:“陶书利,你安稳点!”陶书利道:“我安稳不了了,骑
我脖子上拉屎了,我安、安稳个屁呀,我叫你们喝,喝,喝!”陶书利把桌子掀
了。陶书远上前抱住,道:“你疯了,疯了!”陶书利道:“我疯了,疯了!”
三太太道:“来人呐!”丁大牙几个家丁跑进来,道:“三太太!”三太太道:
“把他给我绑起来,拉出去!”丁大牙和几个家丁上前把陶书利拧住。三太太道:
“带下去,先给我关起来,明天再收拾他!”丁大牙几个人拧着陶书利往外拖。
陶书利破口大骂道:“三猴子,我饶不了你,你等着,我和你没完,有你好看的
那一天!三猴子,你不得好死!……”陶书利被拖了出去,骂声渐远。三太太道:
“五姨太,我这样惩治大少爷,你满意吧?”五姨太道:“是的,我很满意!”
众人面面相觑。三太太道:“阎探长,真是对不起,让您见笑了。”阎探长道:
“你看这事闹的。”三太太道:“管家,重备酒席,阎探长还没喝好。”阎探长
道:“不不,早上三点就起来出发了,闹哄一天半夜了,我也累了。回去了,回
去了。”三太太道:“阎探长,让我们陶家上下怎么感谢你呢?”阎探长道:
“客气,客气了。谈什么感谢呀,分内的事,应该的,应该的嘛。”三太太道:
“老爷大太太不在了,应该顶门立户的大少爷还这样不争气,真是……”阎探长
道:“三太太,不,应该叫当家的,请回吧,请回吧。有事请招呼一声,鄙人告
辞了。”三太太道:“对不起了阎探长,有空我重新宴请你。”阎探长道:“好
的,好的。”二太太、四太太道:“阎探长,常来呀!”

    二太太回头生气地看着陶书远。陶书远瞅也不瞅母亲,走出屋子。

    三太太道:“这个二少爷也是,竟跟着五姨太去了黑云滨,这都是怎么了!”

    入夜,三太太走进自己的房间。在灯光下,大梅子道:“您的衣服……”三
太太低头一看,衣服上是刚刚掀翻桌子溅的饭菜污渍,她咬牙切齿地道:“该死
的东西,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大梅子道:“三太太,您想怎么收拾他?”
三太太道:“我轻饶不了他!”

    大梅子打了一盆水进来。已经换了睡衣的三太太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轻轻
摇晃着。大梅子把水放在了三太太的脚下,道:“三太太,烫烫脚吧。”三太太
没动。大梅子看着不敢说话。过了一阵,大梅子看到三太太把脚抬了起来,大梅
子为三太太脱了鞋,轻轻把三太太的脚放到了盆子里。三太太“咝”了一声。大
梅子道:“烫吗?”三太太道:“这么烫呀!”大梅子道:“和平时一样呀。”
三太太道:“平时怎么不烫呀?”大梅子道:“那、那我给您对点冷水去。”三
太太道:“行啦,就这样吧!”大梅子道:“对点吧?”三太太睁开眼睛,道:
“你怎么这么哕嗦呀!”大梅子道:“好,不对不对。”大梅子蹲了下来,为三
太太轻轻洗着脚。三太太长长出了一口气。大梅子道:“三太太,有句话,我不
知道该讲不该讲?”三太太道:“想说你就说吧。”大梅子道:“三太太,陶家
的这个当家人,您是不是不该当呀?……”大梅子看了三太太一眼,三太太没反
应。大梅子道:“自古,管人的事儿,总是不好干呀,皇帝也算上。一个人心里
一把算盘,打着自己的主意。你不管他,由着他自己的主张,这世道也就乱了。
你管他,他想做的事情你不让他做,他想说的话你不让他说,他想得的那份好处
你不让他得到,他也就恨你了。慢慢地这恨就变成了仇,他就要和你作对……他
越和你作对,你越要治他,越治他,他越仇恨你,最后他就要下毒手了……大太
太怎么死的?不当这份家,我们多太平呀,清清静静过自己的那份日子,不招谁,
不惹谁,别人也不来琢磨你,那才是福呀……”。三太太道:“谁跟你说的这些
话呀?”大梅子道:“没人跟我说这些话,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三太太道:
“你懂什么呀!你想清静,你想太平,你没看看这陶家大院里,谁清静过了?谁
太平过了?要么你管人,要么你别被人管。你被别人管,你就得看人脸子,他叫
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他说煤球是白的,你就得说是呀,比元宵都白,他骂你你
得听着,他发脾气你得忍着,好吃好玩得尽他乐,好房好车得尽他住、尽他坐。
就这样,你还得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堆出满脸的笑,表示出这是天经地义
的,本来就应该这样呀,你敢稍不满意,他就收拾你。这滋味好受吗?是,你管
别人就要有人仇恨你,可我宁要别人仇恨,我也不愿受那份窝囊气。古往今来,
当权者被人整死多少呀,可还是有人豁出命来去争着干,为了什么呀?”大梅子
道:“可我担心……”三太太突然火了,一蹬脚,盆里的水溅了出来,喷到了大
梅子的脸上。三太太道:“担心担心,你就不会说句吉利的话!”大梅子道:
“是是,我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三太太道:“唉……对不起,大梅子,都是
因为我心烦……你不知道呀,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我还有一个想法要实现呀,
这个想法我要是不做当家人,是实现不了的呀。”大梅子道:“什么想法?”三
太太道:“现在我不跟你说,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可是这个五姨太,真是
不好斗呀,我奇怪的是,她一个弱女子,身上哪来的那么一股子斗不倒的力量呢?
……”大梅子道:“不提了不提了,睡觉吧。”扶着三太太进卧室。三太太道:
“大梅子,还生气吗?”大梅子道:“不生气。”三太太道:“别生气呀,我不
对!”大梅子道:“我知道,你在心里疼我。”三太太道:“这还用说,天下的
人,我还疼谁呀!”大梅子为三太太脱衣服,三太太像孩子一样听话,眼睛看着
大梅子。

    风妹子服侍四太太走进木浴盆里,飘渺的蒸汽中,年轻的四太太那样娇媚。

    四太太坐下,道:“哦,今天吓死我了。”凤妹子道:“烫吗?”风妹子抓
一把干玫瑰花瓣扔进盆里。四太太道:“够了呀,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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