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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白骨令-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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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便这样闹起来,本来也没有什么事,但华源镖局的总镖头王汉舟,一则因年纪已老,早有收山之意,二则正好抱病,无法亲自出面解决。
  事情一传到榆树庄中,少庄主小阎罗曲士英最先知道,甚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个反应又很快地传回镖局,王汉舟自忖真个吃不消榆树庄罗少庄主那点点不悦之意。
  立刻宣布镖局关门,并央请金童许天行代他到榆树庄去赔礼。
  这么一点小事,便教一间镖局歇了业,那榆树庄的声威,可想而知。
  那个魁伟大汉,正是华源镖局的一位镖头,姓王名伟,两臂力气极大,颇名于时,这刻因积忿于心,复见这位小阎罗曲士英这种神色,不由得面现怒容,嘴唇微动,正待发话。
  小阎罗曲士英忽然凝目一瞥,王伟的眼光和他的接触,登时心中一震,说不出话来。
  他的嘴角轻蔑地抽颤一下,倏地抬手一拂,长袖飘飞,直向身侧的老树拂去。
  衣袖一拂即过,却没半点异状,可是那五个人都同时被他这一下动作吸引了注意,直向那老树身上细瞧。
  他们还未曾瞧出个所以然时,小阎罗曲士英快得出奇地凌空向后飞起,丝毫不差地稳落在马鞍上,那匹马似乎知道他的意思,傲然一嘶,翻蹄而起,一直向谷内庄中驰去。
  这里剩下五个镖行中人,一时都怔住了。
  王伟愣了一会,冲口道:“那魔头的眼光,简直比电光还要厉害……”语一出口,猛觉自己失言,脸上不觉一热。
  哪知其余四人中有三个人随声附和,不住点头,只有金童许天行没有任何表示,眼光依然凝注在那树被拂之处。
  一个镖师道:“许师父咱们走吧,犯不着再逗留在这等邪气的地方。”
  金童许天行摇摇头,但神色中却并非向那位发话的镖师摇头。
  他随即哺哺自语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江湖中传闻道是白骨阴功天下无双,乃是外门功夫中绝顶歹毒可怖的功夫,但极少有人亲眼见过,这一拂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他口中虽是哺哺自语,却随着众人一齐上马。
  王伟似乎忍不住这疑惑,倏然一催马,当先冲过那株老树。但见他在马鞍上长身挥鞭一扫,鞭丝忽地扫过那株老树被拂之处。
  丝鞭毫无障碍地划过那树身,宛如扫过空气般毫无留滞。
  这一下可把王伟骇得惊疑不定,目光一扫,只见那大树身上,已缺去一大块,刚好是衣袖般大小,深度却将近一尺。
  他连忙一勒马缰,低头去看地上,只见树根处毫不见树皮破木,却有一堆白色的细灰。
  金童许天行催马前导,口中招呼他们一声。于是五匹马一齐前驰。
  许天行在马上喟叹,后面五人都听见了。
  “我姓许的总算是开了眼界啦,人家的武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击石成粉的地步……”
  王伟大声道:“许师父此言未免过当吧,这可是木头呢?”
  “咳,所谓击石成粉,也须以绝刚掌力,直接击在石头上才行啊,人家的劲力已能够以物传导,并且化为极其阴柔,假如不是王兄一鞭,咱们仍不知那树身被拂之处,已经化为白色的微尘,这可真是白骨阴功啊!”
  蹄声语声,逐渐远道谷外。
  这里的韦千里,虽不知他们说什么话,然而,却能从他们匆匆遽行的动作中,揣测出他们心中的狼狈。
  他猛然又俯身伏在那块大石上,胳臂再次溜落在溪水中。
  “我若练到少庄主那种功夫便好了。”他开始遐想起来:“那样便不怕别人欺负啦,我可以傲然地骑在骏马上,在江湖上飞驰,谁敢无礼地看我一眼,我便这么给他一下……”
  他的手作一个切下的姿势,好像要切下那幻想中对他无礼的人的头颅。
  可是在溪水中的手臂,转动并不灵便,他像是在梦中惊醒般,喟然若丧地叹口气。
  “唉,没有用处啊,我只要瞧见鲜血,浑身便尽起鸡皮疙瘩,杀人之事,可轮不到我的份儿。”
  幻想的宇宙蓦地失落了,对现实的恐惧又开始紧攫住他。
  一阵响亮的角声,呜呜而响,山谷林间的骏马,也跟着昂首向长空迎风而嘶,组合成雄壮的声音,回旋振荡在四面山谷中。
  这阵角声,正是榆树庄总召集的讯号。除了身有专职的人,一概要立刻回在报到。
  韦千里矍然起来,他本是奉命看守谷中那群骏马,然而那些马久经训练,事实上不必专人看守。
  故此他一径翻过山岗,穿谷而走。
  他偶然扫眼四瞥,目光忽地停留在谷中的大榆树那里,他似瞧见仍然深嵌在树身上的白骨令那点点柄尖。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他的心头:“为什么忽然有这召集的命令?莫非是老庄主要查究这支令旗之事?若果真是这样,我的命儿可就难保啦……”
  心中这么想着,脸上的颜色都全变了,须知那老庄主严酷异常,若果真是这回事,全庄的人都能不假思索地异口同声回答出老庄主将会作何处置,那便是必判死刑四个字。
  他忽然慌张地四下张望,但见空山寂寂,除了鸟语泉声,再没有丝毫人迹,于是,他猛然回转头,迈腿飞跑。
  他知道打这方向一直跑,很快便能够躲避在群峦乱嶂之中,那儿穷山恶岭,峰回路绝,形势险恶,榆树庄中的人,早知道那儿十分难走,极易迷路,故此从没有人往那里去探路的。
  这样他正好得其所哉,事实上他不时在幻想之中,想象自己有一天躲到那穷山乱岭之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涯,有时更幻想到忽然在那峰峦绵瓦的乱山中,忽然遇到一位有道的高人,从而学到了超绝古今的奇技。
  当然他在回到现实世界时,不会有勇气真个往那里碰运气,然而此刻他一动念头逃走,便立刻自然而然朝这方向飞奔。
  画角马嘶之声,似乎紧蹑着他的追踪,不歇地在四下群峰中回荡盘旋。这一来,他跑得更加快了。
  他在榆树庄中住了六七年,常日因放马往来山野丛岭之间,是以这翻山越岭的脚程,是极为不凡。
  也不知跑了多久,猛然发觉已经身处在茫茫乱山之中。他两条腿也觉得痛软了,禁不住止步四瞧,随即伸手拉住一棵树的横枝,缓缓坐下。
  他的后面便是一片高达十余丈的岩壁,左边再过去大概便到处壑谷。右方和前面乃是斜伸向下的山坡。
  山泉飞坠下来的声音,在他后面的岩壁间响着。他觉得十分需要喝口冷水,然后再休息一下。
  好在那画角马嘶之声,这刻已经没有了,也不知是因为没有再吹,抑是他逃得够远,以致听不到。
  他疲乏地站起来,忽然后面传来一下低沉的叹息,他大吃一惊,骇然回头去瞧。只见两丈之远便是那层高高削直的岩壁,岩壁前有几株小树错落地直立,还有一块丈许高的大石,隔住在他与岩壁之间。
  这样除了那块大石之后,其余的地方都一目了然,他毛骨悚然地想道:“这块大石后面,必定有什么古怪。”
  但峰后不远之处,猛然又传来一下低沉的叹息。
  这一下叹息声音,是这么清楚然而可怖,骇得他往前一冲,直冲到大石旁边,然后猛可回头去瞧。
  可是身后山坡斜身而下,除了稀疏的树木之外,哪有一丝人影?这一惊比瞧见什么东西还要惊骇,他下意识地再退几步,竟转到大石后面。
  以往所听过的鬼怪故事,什么山魅木客僵尸等,本来从不能幻想出形相,现在却一下子全给想出样子,特别是僵尸,那是遍体白毛,面目呆木而惨白,或者眼睛奇突,张牙外露的恐怖样子,使人差点儿不敢睁眼。
  脚下踏裂了什么似地发出勒勒之声,低头一看,立刻魂飞魄散地骇叫一声,全身惊然发抖起来,那双按在大石的手,在石上不住颤抖。
  原来在他脚下满是惨白色的骨头,也不知共有多少,这刻他正因踏碎了几根,故此发出折裂的声音。
  他心中本想立刻离开脚下的白骨堆,越远越好。可是那指挥身体的神经系统似乎已经破碎,再也无法使身体移开一步。
  正在发抖不止之时,身后猛又传来一声叹息,声音幽幽地传到他耳中,一直钻人心中,浑身毛管本已尽竖,此刻又沁出一阵冷汗。
  这次他可不敢回头去瞧,事实上也无能支持自己作出回头的动作。
  叹息之声又幽幽响起来,是那么可怖的低沉,似乎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地狱里偶然逃逸出来的幽灵的呻吟声。
  声音渐渐移过来,他更加惊怖了,背脊骨的冷汗已经凝聚成点点水珠,往下面直淌。
  嚓地微响,眼角已瞧见一条黑影,缓缓移前,韦千里又惊怖地大叫一声,那条黑影不知怎么已经移在前面的石边。
  他的头已经垂下,可是眼中仍然瞧见一只乌黑瘦削的赤足,皱纹隐隐,显然是年老的人足,这一来他更惊骇了,因为这深山荒岭之中,怎会出现人迹?而且枯瘦黑干得一点不似活人的脚。
  那双赤足正好踏在几根白色的骨头上,益增可怖的气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已被吓得神经麻木,目光缓缓从那双黑干的赤足往上移。
  先是一条裤脚已经破烂不堪的蓝布裤,再往上去,却见一双垂到膝头那么长的手掌。这双手掌厚阔粗大,肉色红润,比起下面的脚板,简直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肢体。
  眼光再往上移,粗壮的前臂之间,可以瞧见那条破旧的蓝布裤的裤头,用一条老藤扎住。
  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上身却是赤裸,胸腹甚黑,而且尽见骨头,这可和下面的脚又调和了。
  眼光再往上一看,那人的面目赫然人眼,但见嘴歪鼻塌,眼睛也瞎了一只,乍看来生像只剩下半边脸孔似的,半点儿人味也没有。
  韦千里双膝一软,蹲跪在地上,下面的白骨给压得勒勒直响,又碎裂了不少。
  面前那形相可怖的人动一下,头上乱糟糟的头发,甚是惹眼。这一副骇人的形相,别说胆小如鼠的韦千里在,即使换别个大胆的人,在这种人迹不至的深山穷谷中,骤然间碰上了,要不魂飞魄散,那才怪哩。
  那怪物最骇人之处,乃是自从出现至今,并不做声,连刚才那种叹息之声也没有再发,韦千里不知是否另有怪物,躲在他身后。
  因此一蹲跪地之后,再也不能动弹,生恐稍一移动,后面又多来一个,岂不将他活活吓死?
  又隔了半刻,那怪人徐徐移近来。
  当他移动之时,简直不像普通人般迈开脚步,却是脚尖微动,便移前数尺。而且脚下虽踏在白骨之上,却毫无半点声音。
  韦千里一时既没有惊昏,这时倒是骇得不会害怕,反而抬头定睛瞧着那可怖的怪人。其实他是什么都瞧不见。
  那怪人面上的筋抽搐一下,发出一声使人战栗的叹声。筋肉继续颤动,片刻之后,才再发出暗哑的声音。
  那怪人道:“孩子你没骇死么?”
  韦千里一点也没听见,愣愣地瞪视着他。
  那怪人脸上的筋肉又抽搐了许久,才道:“没有说话太久了,差点儿忘了怎么说话,哎,你倒是听见我说话没有?”
  他徐徐蹲下来,膝盖间的骨节勒勒直响。那张歪斜得只剩下半边的丑脸,直迫近韦千里,韦千里哇地大叫一声,额上的汗直流下来。
  身后沙沙响了一声,韦千里立刻极冷地打个寒颤,敏锐地感觉到又是另一个怪物出现,裤裆下面都湿了。
  面前那怪人倏然立起,枯黑的赤足蓦然一喘。
  韦千里惊叫之声尚未发出,身形已平空向后飞起,叭地撞向丈二三远的岩壁上,然后掉向地上。
  他虽在极度惊骇之中,但仍然觉察这怪人的一踹,使自己整个身躯飞起,然而被踹之处,毫不疼痛。
  宛如以往被董香梅或小阎罗曲士英所抛飞时相似。倒是那一撞相当重,还幸岩壁下面便是泥土,才没有再摔多一下重的。
  往昔董香梅或小阎罗曲士英,最多将他抛个一二丈远。如今这可怖的怪人轻轻抬脚一踢,不但已飞开二三丈,而且余势犹劲,猛可撞向石上,否则总得多出半丈远,可想而知这怪人似乎更是厉害。
  他这刻在地上,已瞧见四下并没有其他怪物,在身旁数尺远,却有个高及胸口的洞穴。
  洞口正好向着大石,怪不得刚才没有发现这洞穴,由穴口至大石之间,满是一根根的白骨头,狼藉散怖,平添出恐怖的气氛。
  那人在眨眼间,已站在他跟前,脸上肌肉抽动一下之后,道:“没出息的东西,裤裆都湿了……”
  这番开声说话,显然流利许多,而且脸上肌肉也不必抽搐得那么久。
  韦千里是真个吓软了,再也爬不起来。
  那怪人怒骂一声,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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