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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白骨令-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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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金陵逛了几天,游过附近许多名胜。说也奇怪,当日他猥猥琐琐,完全是天生做贱役的骨骼。
  如今一换上华服,不论谈吐举止,都变得十分大方。相貌又长得俊美,谁都认定他是个世家子弟。
  流连了几日,便挥鞭北上,这时,那一大堆银子都已变成银票随身携带,囊中还有十多条赤金,真是囊中充裕,季子多金。
  如今换了方法,晓行夜宿,途中不时发现榆树庄的标记,但他坦然不惧,反倒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甚至他有时明明碰上榆树庄的爪牙,因为身上带着暗记,他能够认出来。但那些人见到他,都没有闹出事,说得确切一点,毋宁是那些人反而露出惧色,赶紧躲开。
  他也莫名其妙,但也置之不理。只因他至今尚不知榆树庄被破之后,七步追魂董元任复出山,召集旧部,重新部署。
  这天,他已到达庐州,人店投宿,忽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商人,向他微笑点头。
  韦千里一打量,认得此人原来是路上屡屡碰到的陈掌柜。
  只因路上见得多了,这次恰恰投在同一客店,出门人原本容易攀交,是以那陈掌柜便向他招呼。
  韦千里把行李安顿好,看看已是晚饭时候,便出店找个饭馆子。
  那饭馆内高朋满座,锅勺之声响个不停。韦千里一看竟然没有空座,便回身欲走。
  忽听有人叫道:“韦相公,请到这边来吧……”
  他回眸一瞥,原来在靠右边一副座头上,陈掌柜一个人独酌,这时已站起来招呼他。
  韦千里潇潇洒洒地走过来,引得整个馆子的客人都注视不已,暗中同声赞叹这个标致人物。
  陈掌柜道:“相公敢是要用晚饭,此地生意太好了,难得等到独座,如不嫌弃,就在小弟这儿一同进食如何?”
  韦千里自己读的书颇多,见那商贾话说得不俗,便笑道:“多谢陈掌柜的美意,只是小生哪好相扰?”
  陈掌柜赶紧把他拉入座中,另外叫了几个菜。
  闲谈了几句,韦千里才知道这陈掌柜的名叫陈进才,做的是粮食买卖,这趟来庐州,正要运些食米回去。
  他也问起韦千里身世,韦千里早已编好一套,便道:“小生祖籍许昌,这次费了许多唇舌,才说动严亲,准许出门游玩,因此走了不少地方,开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眼界……”
  陈进才借着酒兴,慨然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下年少时也读过几年书,后来因生性疏懒,转而学武,可惜都没有成就。现在稍可安慰此心的,便是曾经遍游天下……”
  两人又饮了几杯,谈得十分高兴。陈进才后来便滔滔不绝地说些武林轶闻给韦千里听。
  翌日,陈进才陪同韦千里,到处畅游。
  陈进才十分真诚地表示过他觉得韦日昌(韦千里的假名字)十分对劲,舍不得立刻分别,故此准备陪逛三数日。
  韦千里直觉地感到这个陈进才并非假意,自然也极乐意得到一个好朋友,于是不免也露出依依惜别之意。
  再过了一天,他忽然发觉陈进才流露出郁郁之色,好似怀有极大的心事。但他也不敢轻率动问,便央他带自己到青楼茶馆去观光一番。
  出到大街上,忽见一个女人的背影,闪人人丛中,他大大地一愣,忖道:“那背影真像徐若花姑娘……”
  歇了一下,便又自己解嘲地笑一下,想道:“不会是她吧,世事哪有这么巧?我别胡思乱想了……”
  于是他跟着陈进才,走到那灯红酒绿的繁华销金窟,观光一番。但他始终定不下心来,眼前虽是花枝招展,如人众香国中,但他依然不时会想起徐若花的面容,亲切而温柔的眼光,凝视住他。
  陈进才也是恍恍惚惚的毫无心绪。因此他们坐了不久,也就兴致索然地离开。
  至于那个在街上被韦千里见到的女人,果真就是名震江湖的徐氏双侠中,女侠徐若花。
  作者必须补述一笔,关于这徐若花何以会在庐州出现之故。
  原来当日孤云道人和他们上路之后,这才告诉他们说,那位约请青阳老道人护法炼药的人,乃是武林一位前辈,姓钟名旭,当年有个外号是金刀太岁。手中一柄金刀,又重又利,是昔年邪派九大恶人的一个死对头。
  他如今在巢湖中一个小岛上炼药,青阳道人法谕并已写明白,那个小岛地方甚小,岛上一目了然,连树木也不多,尽是些岩石。钟旭乃是在岛腹一个天生岩洞中炼药。
  每日除了午时和半夜的子时之外,其余时刻都可以暂时分身出来。故此那子午两个时辰,才是最紧要的时刻。
  但这等高人炼药,大都俱是这两个时辰不能分心,否则便有走火入魔之危。那些大魔头们当然知道这道理,因此纵使他们探知金刀太岁钟旭此岛炼药,也一定拣这个时间去寻仇。
  这么一来,他们便不能全部留在岛上,尤其是徐若花是位姑娘家。他们到达巢湖时,找到那荒岛,钟旭开门相见,原来在岛心处有块大岩石,嵌有铁键,这块重逾万斤的大岩石,竟可开合自如。
  那金刀太岁钟旭年逾七旬,身体魁梧健朗,见到他们,十分欣喜,便请他们入洞小坐。
  只见那石洞通体白石,磨得十分细滑,约有四丈方圆,大倒是甚大。炉鼎安放在洞中央,炉前有个蒲团,便是钟旭打坐所用。
  钟旭豪爽地笑道:“你们三位来到,老夫可就安心了。孤云的武功我所深知,至于徐家两位小友,名门嫡传,自然也不弱。尤其近年来听到两位小友行快仗义的种种事迹,更教老夫心折……”
  孤云道人和徐氏兄妹连忙逊谢奖语。
  钟旭又道:“你们只要届时助我抵挡那两个大魔头一个时辰功夫,我便可以出手助战。
  但容老夫说句坦白话,那两凶俱有护身魔功,寻常掌力伤他不得,只有崆峒老前辈三危老樵金莫邪的太乙气功,能够破他护体魔功。此外,如用锋快利剑,加上内力造诣够深,也能伤得他们。不过饶是有剑在手,也得多加小心……”
  孤云道长因如今面对的是不可一世的大魔头,不得不多加小心,便道:“那个自然是要小心的了,这等魔头,还能省事的么?”
  金刀太岁钟旭颔首而笑,白皑皑的头颅显得十分有力。他道:
  “老朽所说要多加小心,却是因为他们的护身魔功十分厉害,因此纵然他们给内家好手用剑砍一下,也未必伤得严重。是以我们必须事先留意这一着,假如那海外双凶发起急,拼着受伤而使出毒手,却大是可怕……”
  孤云道人这时才算听懂,吁口气道:“但愿我们不辱使命,那就谢天谢地了。”
  徐若花问道:“老前辈炼的是什么灵药?可以让后辈们增加点见闻么?”
  金刀太岁钟旭掀须一笑,道:“徐姑娘何必客气乃尔,老朽这一炉灵药,已费了三十年时间,在海外孤岛环宇内名山大川,采集了四十九种灵药。现已开始炼了两天,还有五日便可峻工。
  “炼成之后,炉中共有十二颗如龙眼大小的丹丸,色作金黄。因是专治天下各种兵器拳脚的重伤,几乎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故此称为回生丹。等这一炉丹药炼成,老朽为表谢意,每位奉赠一丸。若有此丸带在身,除非立刻毙命,以致来不及医治之外,不论伤势多重,也不分是内伤或外伤,一服此丹,立刻痊愈。如果肢体伤残,只要骨头未碎,鲜血仍热,立刻接上,登时可生肌续筋接骨,是以有一丹在身,等于比别人多一条性命……”
  三人一听大喜,都一齐预先拜谢。
  因为这岛上没有掩蔽之所,而男女同居一室,又有所不便,故此他们决议徐若花回到庐州暂住,每日子午两个时辰,才驾舟在岛边巡视。
  徐着花不肯投宿客栈,就在庐州南门处一座尼庵中寄宿。这天到市内卖物,恰恰背影被韦千里瞥见,但却失诸交臂。
  又过了一日,那金刀太岁钟旭炼药已炼到第六天,今日正是最后一日。
  孤云道长和徐安国两人简直利剑出鞘,孤云道长在洞内,徐安国在上面,弄一枝竹竿假作垂钓。
  他们都紧张非常,因为过了这一日的话,大功既可告成,便不怕双凶来犯。
  同时因双凶如会来犯,一定知道岛上石洞的巧妙,势要用某种厉害工具来弄毁洞门。武林中本有一些火器有极大的爆炸力量,因此如果双凶乃是用这种火器,更加危险万分。因为在子午两个时辰之内,金刀太岁钟旭不能心神惊扰,否则便会走火人魔。至于那一炉灵药,糟蹋了犹是闲事。
  正午已届,徐安国垂钓岛边,看起来悠闲无比,其实那支百炼长剑就压在股侧。
  湖面上橹声不绝,水光中船影往来,倒看不出什么异状。他知道妹子已驾舟看守着岛后故此一心一意只注意前左右三方。
  这时在庐州城内,韦千里正和那萍水相逢,顿成知己的陈进才一起饮酒。
  那陈进才今日忧色更多了几分,原来他前两年曾经投身榆树庄旗下,作那黑道上的买卖。不久因觉得庄主铁掌屠夫薄一足太过残酷,便毅然脱离榆树庄。
  其实他的顶头上司乃是震秦中杨崇,乃是榆树庄的得力人物,地位仅次于黑蝙蝠秦历。
  那震秦中杨崇认为榆树庄近年声誉稍降,因此才有脱离本庄之事发生,便擅自作主,要把陈进才擒杀,树为榜样。
  陈进才逃到华阴,却被杨崇孤身追上,刚刚擒住,恰好徐氏兄妹子由华山下来,路过华阴,见了此事,便伸手管这闲事。
  徐若花施展出嫡传华山剑法,二十招之内,把震秦中杨崇兵器磕出手,还削掉他一大片头发,这还是她手下留情而已。
  杨崇这时才知道徐氏双侠的确名不虚传,狼狈而逃。事后也不敢对别人提起,而那陈进才也不敢留在陕西,赶紧躲到南方做正经买卖。
  两年来虽然没事发生,但他仍然十分密切注意榆树庄的动态。
  这次七步追魂董元任再度出山,召集旧部,重新部署。不及三天,已杀了十多个庄中旧人。
  原因是当榆树庄被破之后,这些人都脱离榆树庄,自寻别路。董元任为了警诫效尤,便下令把他们杀了。
  陈进才用尽手段,打听到一点头绪,心知自己虽然事隔两年,但因震秦中杨崇记恨在心,这一回一定黑名单中有份,是以忧形于色。
  光是这件事也罢了,他还可以设法逃走,但因他着意打听江湖动静,却让他发现了海外雾山双凶所派的爪牙,监视着巢湖孤岛之事。
  当他知道徐氏兄妹正是护岛之人时,便大为担忧。只因据那双凶的爪牙说,双凶本领之高强,世上罕有。
  这次他们踏入中原,被七步追魂董元任知道了,特地派人去谒见,请他们指定一个时间,好让董元任亲自去拜候。
  海外双凶怎样回答,外人不得而知,但凭他们能够叫董元任也这么恭敬,其厉害可想而知。
  因此陈进才为了恩人将遭大难之事,弄得又多了一块大石在心头。
  他和韦千里虽然对酌,但心神恍惚,虽有山珍海味,亦岂能知其味?
  韦千里暗自慨叹不已,忖道:“这位陈兄为人本甚达观,本身也非常精明能干。但如今还是显出重重忧色,可见得世上无人不有痛苦,这正是贤者不免。”
  陈进才道:“现在已是午时了么?啊,我要出去一下,然后便返回金陵……”说着话时,已推杯而起。
  “陈兄你何必匆促乃尔?”韦千里愣然问。
  他苦笑一下,道:“在下是身不由己,今日一别,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图良晤?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诀之时,韦兄如初日芙蓉,又如晓月杨柳,一见令人心折。在下鄙俗之夫,承蒙折节下交,此生已无遗憾。”
  韦千里惊道:“陈兄何出此言,纵然人海茫茫,殊难估料重逢之日,但陈兄言中之意,使人心惊,莫非陈兄有什么困难?”
  陈进才又苦笑一下,踌躇一会儿,决定还是别把江湖仇杀之事告诉他。不过又不忍住露了点口风,道:“在下本身虽有危难,但仍不放在心上。最惨的是明知恩人有难,却无法加以帮助,唉,不提也罢!”
  他顿了一下,然后拱手道:“韦兄珍重,在下先走一步……”
  韦千里愣住当地,不知所措,到他想起应该问清楚,也许凭自己一身武功,和囊中充裕的财帛,能够替他解决困难时,那陈进才已走得无影无踪。
  他慨叹数声,结了饭帐,步出馆子。沿街只见市尘熙攘,甚是热闹。忽地觉得自己一身无牵无挂,虽是自在,但终究像缺少了什么似的,整个人生,也因而觉得不充实起来。
  呆想了一会,猛然自笑道:“我这不是动了家室之念吧?这些欲望未免来得快些,不是么?我刚刚摆脱了天性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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