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佳镜-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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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浩延先生在吗?」
「我是。」他抹抹疲惫的脸。
「请签收。」货运工人说。
「签收?这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我们只负责托运,从不干涉里头的内容物,签收后你自己打开看了不就知道了。」
不等他说什么,工人迳自将木箱子扛进房子里,接着频频催促他完成签收。
「帮我把箱子打开,我得确认里头的东西之后,才决定是不是要签收。」
「这……」对方感到为难,觉得麻烦而且棘手。
「快!」连浩延突然凶狠的低吼。
货运工人不想继续周旋纠缠,只好勉为其难的帮忙打开木箱。
盖子一开,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越过工人,连浩延先是确认了呼吸,既而探手托起对方的面容,一瞧之下,大惊失色,「严祖妍!严祖妍!」他猛力的拍击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
「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货运工人生怕惹上麻烦,连忙一哄而散。
连浩延慌乱的将昏迷的她从木箱中一把抱起,「严祖妍,醒过来,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你会在箱子里?」
她睡得安详,呼吸匀匀,身上穿的是他亲自挑选的伴娘礼服,美得像仙子,可是他无心欣赏,只是担忧的抱紧她!不断的唤着她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千头万绪,他想不出丝毫线索,心疼的忍不住为她落下泪来,「醒来,快点醒来,小妍……」他紧紧的抱住她。
一旁的电话响了,他探手抓了来,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己经发言。
「连浩延,我是潘芭杜的单可薇,收到东西了吧?」
「单可薇?」他惊讶不己。
「听着,这是一个警告,下回请不要拿我潘芭杜的东西当作赌注,因为,你根本赌不起,现在榆木灯箱琉璃镜完璧归赵,我呢也就吃点亏,把苏菲雅这傻丫头送给你,再警告你一次,我不卖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我送出去的货物,你也休想退货。」
「该死的女人,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是昏迷不醒的?」
「你骂我什么?连浩延,你别欺人太甚了,她只是睡一觉而已啦!白痴。」
不等连浩延有所回应,单可薇一手抚着单云弋辛苦载回的榆木灯箱琉璃镜,另一手恁是骄傲的挂上电话。
久久、寂静的书房,鼓起勇气展开书信,那挺拔的字迹与他如出一辙,一句浩延吾儿,已经把连浩延逼得热泪盈眶而无法继续看下去,是仇恨太深,所以无法看见这样内敛的情感,还是冲动太过,蒙蔽了真心。
他沉沉的呼了几口气,控制自己濒临泛滥溃堤的情绪,逼自己逐字逐句的阅读。
浩延吾儿:一别多年,你可安好?知亏欠于你,然为父除了歉意,还是只有歉意,望你见谅。父现居山野,淡泊过日,本该心中无所垩碍,唯独牵挂你与小妍。
佛前深悟,人生有伴不难,相知相守才是难题,你与小妍本该携手,无奈受为父拖累,实属我罪。
浩延,且听为父一劝,人生苦短,忘却青春的狂妄,宽容以对,方得望见澄澈本心,昨日之过,何苦纠缠不下,放开我等俗事,但凭真心向望。小妍是个真性情的女孩,还望你多珍惜,勿念为父。
父笔
原来,恨一个人不难,原谅才是最难的事情,连浩延在这一刻深深的体认到,除了自责,也觉得亏欠。
他紧紧的闭上双眼,不让灼热的泪水放肆宣泄,原来被仇恨蒙蔽的眼睛,竟是如此盲目,盲目得看不见一颗真心。他真是错得离谱!
沙哑的嗓音低低自问:「祖妍啊祖妍,你可以原谅如此荒唐的我吗?」
这一觉,睡得好久好久,苏菲雅醒来的时候,只有床头的一盏灯浅浅的放射出光芒,这里不是潘芭杜,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伴娘礼服。
她不懂,明明出发的时候他和武先生遭到了绑架,为什么她又会在连浩延屋里的床褥上醒来?
对了,婚礼呢?今天的婚礼是不是顺利的完成了?她还没见过他的新娘呢哪个幸福的女人。
她苦涩的别过头看着灯下的小时钟,午夜十二点了,此刻,他该是幸福的依偎在新娘的身边不再孤独,而她,也该带着榆木灯箱琉璃镜回到潘芭杜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颓然的坐在床沿,眼泪已经乾涸,只剩下孑然的自己。
她细细的把过往都想了一遍,巨细靡遗,宛如是一种告别,然后准备在这子夜时分,踏着轻微的脚步声,默默的退场离去。
然而一旋开把,连浩延的身影就阻挡在她身前,把她狠狠的吓了一大跳。
「我……」她慌乱的口吃了,「……对不起,是我破坏了约定,我……」
「出来,到客厅去。」说完,他旋即转身迈步而去。
「嗯。」她念下心的跟随他的步伐。
来到客厅,在明亮的灯光下,他蓦然回头问:「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一个很可恶的人?」
「啊?」她哑然失声。
为什么他突然这样问?目光匆匆扫过他的面容,想要从那张惨澹的脸孔中,找寻一点蛛丝马迹。他在生气吗?因为她让他的婚礼不完美。
「回答我,你有多恨我?」他又问。
「我……」她退了一步。
多恨?她不知道,爱与恨早己经相互纠葛得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是爱还是恨,如果说爱他十分,那么恨意也就有十分。
连浩延的表情是那么惨澹,像是个无助的孩子,愁苦满怀的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了?」苏菲雅略带不安的上前,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却又迟疑的停在半空中,「如果是我的错,我很抱歉,我真的……」
忽地,他一把抱住她,把头整个埋靠在她纤细的肩膀上低吼,「不要跟我说抱歉,不要——」
「浩延,你怎么了?」那个拽拽的男人去哪儿了,那个总是逼得她心伤的男人怎么了?眼前无助的大孩子会是他吗?
须臾,身前的他传来压抑且痛苦的低泣,「不要原谅我,绝对不要原谅那个可恶的我……」
他的双臂紧紧的箍着她,压抑多年的泪水灼烫了她的肩膀,让她没来由的心疼起来。
「告诉我,你怎么了,告诉我啊!」宁可痛苦由她来受,也不愿他这样。连浩延松开了对她的拥抱,颓丧的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得低低的,倔强的不让她看见他的狼狈。
她蹲跪在他身旁,放不下对他的担忧,「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
「恨了大半人生,才恍然大悟,真正该恨的人是自己,是我自己挟着恨,伤了自己也伤了你,我是那么轻而易举的践踏了你的青春、你的人生,说来可笑,以为自己就能得到救赎获得快乐,却只有更狼狈孤寂。」他抬起眼望着她,「该祈求原谅的人是我,该道歉的人是我,因为,是我伤了每一个人,不要原谅我,你千万不要原谅我……」
凝望的眼睛承载不住泪,一别过头,泪珠就滚落,苏菲雅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个人相对无言,在华丽的屋宅里,面对最凄怆的心情。
许久,悠悠的低喃从她嘴里倾吐,「遇上你的时候,我很高兴,爱上你的时候,我很快乐,然而你绝然离开的时候,我是那么难过,难过得几乎要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我每天都在期待着,期待着你的出现,在期待里,我感觉自己的还保有一点点微小的快乐,即便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己经足够支撑我。」
她回望着他,「我曾经恨过你,恨你把我变成这个模样,但是,恨的背后还是爱你,爱那个教我懂得去爱的你,即便你曾是那么残忍。」
不成熟的灵魂,伤了自己还伤了别人,他想要为母亲抗议失衡的婚姻,却忘了保护真正爱他的人。
连浩延把她揽了过来,哽咽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来得及吗?我还来得及补偿我造成的伤害吗?」
苏菲雅抓紧他的手臂,抿唇不语,任一脸的泪水洗涤她的伤。
主宫殿大厅里,左手还打着石膏的汤镇权瞅着单可薇,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
「看够了没?你到底还要看多久?」单可薇按捺不住情绪的回嚷。
「你想的好计谋,竟然想出绑架这种把戏,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我把手铐扣在你的双手,然后将你扭送警局吗?绑架?!亏你想得出来。」他光想都气急败坏。
「都怪你,谁叫你惹我生气,都是因为你惹我生气,我抓狂了,又听到我的榆木灯箱琉璃镜被当作赌注,苏菲雅那个傻丫头还被欺负,我才会想出这个法子。」
「藉口!」
「才不是藉口,本来这是天衣无缝的好计策,都是你给我破坏了,要不,我才没打算这样便宜那个连浩延呢!」
「少在那边强辞夺理,天衣无缝?幸亏你的计谋破绽百出,让我得以越洋轻松破解,要不然现在你等着进监狱上法院吧!」
单可薇不甘示弱,手指抵在他鼻尖上,「说,是谁告的密?你不是应该在台湾办你的案子吗?哪有心思管到我这儿来?」
「我要保护消息来源。」
「你——汤镇权,你真是欺人太甚,我恨你、我恨你……」她撒泼似的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去。
一旁的众人全都别过眼睛去,不知道这种画面是该看还是不该看。
泄密的单玺心惊胆战,单云弋司空见惯,苏菲雅一脸担忧,连浩延则摆出满脸的活该,像单可薇这种狂妄的女人,就该接受训斥。
「妍妍!走了。」连浩延不想再看这烂戏。
「可是单老板她……」向来高高在上的单老板被汤先生训斥欸,瞧,两个人都打起来了,可怎么没人要制止?
「甭理她,活该有人调教她。」
连浩延牵着苏菲雅,悄悄的离开吵闹的大厅!往法式庭院散步去。
「我们不回去吗?」昨夜,看见他对着一张相片想得出神,知道他的心也渴望归返。
「待会。」
「不是,我说的是台湾。」相片里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吧?
「你想回去吗?」连浩延望着她。
「嗯——想。」她毫不迟疑的应道。
他沉吟须臾!点点头,「那就找个时间回去吧!」
「谢谢。」她朝他甜甜一笑。
「傻瓜。」他揽过她。
她的心思,他懂。
「小妍,谢谢你。」
「啥?」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道谢。
「在我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后,你却依然愿意选择我这心思不健全的家伙。」
她轻拍上他的脸,露出久违的淘气,「谁叫我当年赌输了,说好要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所以只好宿命的继续。」
「我会弥补我的错误,谢谢你还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他抱紧了她。
男人,自以为坚强,然而强作坚强,才是真正的软弱。这道理,连浩延终于懂了,只是浪费太多岁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