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佳镜-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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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迷路遭抢又孤立无援,才会流落贫民窟。」
「嗯,我连回去的钱都没有,可也不知道要回去哪里,姑姑走了,对我来说,举目无亲的台湾跟美国有什么差别?」
「我的傻小妍,谁说你举目无亲!你有潘芭杜,这里就是你的家,当初带你回来,就是打定主意把你当成这里的一份子。」
「谢谢你,我总是这样感激着你,可是却驽钝得连一顿饭都无法为大家料理,我很抱歉。」她难过得心都要碎裂。
单云弋就像是一根浮木,在她濒临溺毙的时候,让她得以攀附依存。
「别说抱歉,没有荷包蛋,大家还不是这样生活着,况且,我不认为可薇就会。」他揶揄的拉出妹妹当作笑果。
苏菲雅破涕为笑,然而下一秒,忧愁又霸占她的心,「云弋大哥,你说,我能面对他吗?我好怕,真的好怕……」现在的连浩延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叫人又爱又怕。
「别怕,勇敢就是最好的方法,你己经把你的勇敢收藏太久了,拿出来吧!带着你与生俱来的勇敢,想想曾经的义无反顾,就这样去面对他吧!你可以的,小妍。」
单云弋紧紧的搂住她,给她满满的鼓励与安慰,她受到太多折腾,彻底消磨了她的真性,希望这次她能恢复她的勇敢。
天际的太阳温润得像颗蛋黄,黄澄澄的饱满,涨鼓鼓的烘暖,跑得如飞的身子穿越着豪华宅第,口中甜软的喊着,「妈妈,妈妈」。
后头则紧紧跟随着一名乳妈,双眉纠结,满嘴紧张的低喝,「少爷,我的小祖宗啊,别跑了,别跑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
「呵呵,更慢!」男孩响起几声得意的朗笑,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迳自在这伟岸的建筑里放肆的破坏里头的庄严,像是习以为常似的,几名奴仆偶尔停下看他一眼,恭敬却习以为常的等待着他的穿越。
「乳妈,我要去看妈妈,快点!」他在前头兴奋的喊,小手捺捺的招着。
直到来到一扇枕木雕花的精致房门前,男孩停下脚步收拾嘻笑,镇定的和缓着稍嫌紊乱的呼吸,双手拂了拂身上衣衫的皱折,仔细的拉整他的小领结,直到一丝不苟的满意,他才推开眼前这扇关藏他渴望亲情的房门。
「妈……」讨好的呼喊,在推开门的那刻,嗓音乍然细碎的归于寂静无声,血色饱满的小嘴在瞬间褪成惨白,连一点粉泽都不剩,童稚的眼睛膛瞪成极限。
「我的小祖宗呀,你可累惨我了……」乳妈的抱怨方落,一抬眸,旋即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颤抖的双唇忙不迭的发出尖叫,「啊——」
圆润的身子顿时惊惶失措的跌坐在外头的地板上,「夫人、夫人她……快来人啊!快……」她手指颤抖的指着房里头那张欧式大床。
对于乳妈的尖叫置若罔闻,在众人抵达之前,男孩诧异却镇定的绕着大床边缓缓走去,他心里慌着,却近乎痴迷的朝布满艳红血腥的象牙白床铺走去,脚下名贵的皮鞋踏上了淹漫一地的血渍,黏稠、腥甜、刺眼……
床上人安静的动也不动,依稀几滴泪水沾染在睫上,笑容吝啬的收藏起,身体里血色被全然抽离,绝白得像张纸,藕白的手垂坠在外。
是它!是它导引了身体里的血液,淹没了这一屋一室。
男孩靠坐在乾净的床沿,眼睛眨也不眨的凝望着眼前生气抽离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揩了揩上头的泪,突然,他伏了去,充满眷恋的靠在那原本柔软芳馥的身子,尽管此刻已经冰凉,他仍不死心尽可能找寻记忆中残存的温暖。
「妈妈,妈妈……」他低低的唤着,小小的胸口被不知名的情绪涨得几乎爆破,「妈妈,你怎么不跟浩延说话了?」
须臾,惊天动地的消息在大宅里传遍,闻讯赶来的连胜一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的妻、他的儿。
身后跟随着的则是他的秘书严莉芳,同样震慑于房里蜿蜒如小河的鲜血,「夫人……董事长,这……」她口语发慌,掩面不敢正视。
「救护车叫了没?」连胜一大吼。
「……叫了。」奴仆中嗫嚅的回应。
许久,连胜一踌躇上前,伸手用手指探了妻子的鼻息,旋即闭上眼沉重的摇头,久久不发一语。
「妈妈……」连浩延依然低唤着母亲,恁般依恋。
「浩延,下来,不要这样。」连胜一烦躁的说,呼吸牵动胸口的偾起。
「不要,我要跟妈一起睡。」只是睡了,妈妈只是累得睡了,他是这样以为的,就像他一样,哭累了就睡,他眷恋的紧挨着母亲。
「浩延,给我下来!」连胜一失控的扯着他的孩子,非把他从那具枯了生命的躯体上重重的扯下不可。
「不要、我不要!」不敌父亲的力道,连浩延索性放声大哭,拚命的挣扎。
他踩过鲜血的地板,拖着他的孩子,「乳妈呢?带走,马上把小少爷带走」
他发出惊雷似的怒鸣。
乳妈惊恐的上前正要接过孩子,未料连浩延一个蛮力挣脱,直拗的又跑回早己气绝身亡的母亲身边,紧紧抱住她,「我要妈妈,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浩延——她死了,你的母亲己经抛下你独自死了。「连胜一口不择言的说,仿佛用这残忍的话语,就可以弭平他所受到的惊骇。
猛然回头,连浩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怨怼狠狠的瞪着父亲,「是你,都是你害死妈妈的,是你——」
青稚的双瞳此刻的控诉像是一把利刃,笔直的插入连胜一的胸口。
「你在胡说什么!」
矮小的身子掌控着巨人般的精神,捏紧双拳的回以咆哮,「我没有胡说,是你和她,」手指精准的指着旁紧张不安的严莉芳,「是你们两个害死了妈妈,还我——把我的妈妈还给我!」清朗的眼睛蒙上了怨恨,恁再多的眼泪也洗涤不去他的仇恨。
「对不起、对不起……」严莉芳愧疚的喃喃自语。
蓦然,连胜一拉着自责愧疚的严莉芳拂袖而去,偌大的房子顿时又陷入一如往常的寂静。
是啊,寂静,只是这一回连苟延残喘的微弱呼吸声息都不复见,连浩延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身影离去,眼睁睁的望着母亲的生命彻底划上句点,青涩的童年蒙上阴影,心里的天更骤然被压抑尘封。
噤住哭声,这一天,连浩延抿上了嘴巴,用寂静、用怨怼来惩罚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哀悼母亲割腕所流淌成河的鲜血。
八岁,原该纯真的灵魂,终结在这个太阳温润得像颗蛋黄的日子。
所有的一切化作祭文,哀悼在婚姻里选择死去的母亲……
「妈——」连浩延整个人从床上弹起身,揪握的双拳,涔涔的冷汗,许久,他放纵的仰躺而去试图寻回平静,却再也无法成眠。
童年那段血淋淋的回忆在这样的夜晚重现,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什么,难道是种警惕?要他该彻底的远离,彻底的放手?!
他抑制不住心烦,狠狠的重槌了这张床。
今天真是够折腾了,为什么严祖妍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不是应该乖乖待在潘芭杜的吗?为什么会一点预告也没有的就站在这屋子里?
害他得逼自己层层伪装,才能够理智的面对她,从容的伤害她,或许,在严祖妍的心里,今天的连浩延是冷血残酷的,比当年还要残酷,像个成形的恶魔。
其实,他该撵走她的,从她醒来的那一秒钟开始,然而,望着她额头的肿包,望着她像只受惊吓的兔子仓皇要逃,他却又要把她缚绑在身边,拿着合约逼她动弹不得,他是怎么了?疯了吗?
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管连浩延怎么想,就是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
跨步下床,顾不了三更半夜,他抓起话筒按下一组号码——
「云弋,是我,我要见你,马上。」他不容置喙的坚决道。
半个小时后,单云弋出现在这栋哥德式豪宅里,面对着连浩延的冷眼。
「为什么她会在我屋里出现?」他劈头就问。
「谁?」单云弋反问,「没头没脑的。」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单云弋,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为什么一个该乖乖待在潘芭社的人,会突然出现在我屋子里,你快回答我!」他压抑不住盛怒的道。
「浩延,到底是谁的出现让你这么无法忍受?」单云弋的眼睛一派平静的凝望着他,无形的力量在逼他说出那三个字。
终末,他投降,「单云弋,你明知道我说的人就是严祖妍。」
「喔,小妍?你见到小妍了?很好啊,久别重逢呢!」他不以为意的笑了。
压抑不住怒火,连浩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硬是把单云弋从沙发上揪提起来,「一点都不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是你对不对——」用森森目光瞪他,恨不得杀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拱起双臂奋力挣脱他的箱制,单云弋抖整衣衫,「是又怎样?难不成,你想要躲她一辈子?你放弃追逐幸福人生的念头也就罢了,为什么要一并葬送她的青春呢?如果你够洒脱,要走就走得乾净俐落,为什么还要关切她的人生?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赎罪,还是怜悯?」
淡漠的语调、字句就像刀子似的刺进连浩延的喉咙,逼得他哑口无言。
好,就算他不对,但为什么要安排这种重逢,让他们在措手不及的状况下,见到最狼狈的彼此?他明明不该再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可是,今晚他却在手忙脚乱又要强作镇定的情况下,可恶的吻了她。
更该死的是,她要走,他却又不舍,好窝囊。
「该死!单云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的责任就是照料好她,确保她的衣食无虞,其他,甭你操心,这就是我们当初的约定。」连浩延恼羞成怒。
单云弋冷哼一声,「如果你只是要她活下去,当初就不该托我去寻回她,你这样算什么?让她千里迢迢的扑了个空,才又要我费尽心力的寻回她。如果让她活下去就是所谓的好,那么你太看低了人心,她是人,活生生的人,需要温暖的呵护,如果你是因为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那是你的自私。
「当初的你们都太过年轻,太过自我,以为老天会依着你们的想望达成你们的梦想,然而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却懦弱的各自逃开。收拾起你青春的幼稚吧!如果曾经有错,那是该补偿,而不是用更多的错误来掩饰。」
单云弋的咄咄逼人,让他几乎招架不住,「我不是要跟你讨论我的自私的。」
「既然不讨论,那就欣然迎接重逢吧!」单云弋咧开嘴笑着,「恭喜喽!」
说完,不管连浩延在他背后叫器什么,他踩着月色离开。
「站住,单云弋,告诉我你的意图,站住——」
可恶,他会疯了的,眼睛看着她的出现却要挣扎着是不是该走近她,若不是歉疚绕心,谁愿出息这样承受分离。单云弋分明是故意的!
别慌!连浩延,你别慌啊!他对自己喊话。
起身抓起酒柜里的威士忌,狠狠的饮了一大口,好像这样他才能够冷静的思考,平静的面对。
一早醒来,偌大的房间,仅剩她一人安然睡在床上,昨晚陪伴她的单云弋巳杳无人踪,只留下微皱的床褥,苏菲雅连忙起身奔跑在潘芭杜的大小离宫之间,企图寻找着单云弋的踪影,他却连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忐忑的前往连浩延的住处,她一路都想着昨晚单云弋对她说的话——
「缘分,那是缘分,老天爷要你把事情彻底的解决,而不要悬吊在心里,你不是一直对你姑姑感到歉疚,却懊恼没有机会挽救,这次老天爷明白你还有遗憾,给你这机会化解你内心的遗憾,该感恩的……」
对,要感恩,只是,云弋大哥要她拿出勇气,这比较难,她己经习惯胆小太久了,一时间要如何拿出偌大的勇气来面对未知数的连浩延呢?
不,不对,会遇上连浩延纯粹是工作进度延误,只要她手脚利索些,如期把打扫工作完成,那自然是不会遇上连浩延了,不是吗?
这样一想,苏菲雅觉得自己心里踏实多了,至少不是战战兢兢的。
踏入豪华宅第,她第一次停下脚步欣赏那片绿油油的草坪,虽然不若潘芭杜那么辽阔,却也是蓊郁苍翠的美丽。
在武先生的眼神关注下,她回过神来不安的拉拉寒伧的衣裙,快步进屋去,觉得自己好像误入圣地的灰姑娘,不搭轧得紧。
推开门走进去,寂静,偌大的客厅杳无人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跳着,过分紧张得连自己都嘲笑起自己。
「笨蛋,他早该出门了,没事的,没事的!」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露出羞涩的笑容,转身要进厨房准备开始打扫。
忽地,她拍抚着胸口,「喝」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