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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夜照青衫冷 by 梓涵 (虐心+古代+推荐+be)-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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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长音一出全场静默,贺兰珏居然忘记驱赶萧骋离去,由着他放下杯盏,立在椅侧说是服侍贵客听戏。
  好戏,的确是场好戏。
  所有死去的激情仿若都在这刻复活,这出戏的精彩,还远远胜过当日萧骋和晏青衫初见。
  那些故去的岁月被一页页摊开,顷刻间扑面而来。
  
  先是初见,在最最黑暗之处的第一眼对视。
  然后萧骋便入了套,伸长颈脖一步步被扣进那个死结。
  长夜孤寒血凝冻,一只胭脂红,换他倾城一怒。
  每一句话都暗藏机心,叫齐楣登不上东宫之位,刻意与齐宣在街头相逢,那样羞辱不过为换得一个堂皇的借口,杀齐宣要萧骋失却良将失却人心。
  旧都赤隍界内射落梁宇,扶梁思上马,督造兖州城关将沟渠暗道彻底外泄。
  华灯大宴之上夺了萧乘风性命,自此赤国再无良将,兵权一步步落入齐氏和梁思手间。
  到最后亡了国,又是如何一杯毒茶了却萧骋性命,寡情冷漠心如蛇蝎。
  
  戏文很长,唱到人人齿冷心寒,晏青衫依旧冷着颜面不肯罢休。
  不过为说一句,来去为这一句。
  自己曾如此无情负他,阴毒卑鄙无所不用其极,根本不值得原谅也不值得挂记。
  诚如方才所说。
  就算萧骋是下不手杀他,那么至少也不该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如果他还是个磊磊男儿,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被愚弄欺骗,那么这刻他就应该转身离去,不回头不犹豫一切从新开始。
  
  这其间的潜台词萧骋自然是懂了,可是他目光灼灼依旧不肯离去。
  “如果真是无心,那么到最终你又为什么留存我性命!”目光里这句质询穿越所有阻隔,一遍遍无声拷问。
  到最终问到晏青衫突然失了声,站在台间久久拖着个尾音。
  为什么,为什么到最终施尽百法要留全他性命。
  为什么就算仇怨得报家国得复,自己却没有半丝欢喜。
  为什么夜夜难寐,心象被文火煎熬。
  为什么要往往复复做那样一个梦,住在月牙湖畔,推窗看湖,和他并肩而立。
  答案就在唇齿之间,可他不敢触碰自觉形秽。
  不配。
  脑间这两个字要掐灭他所有念想。
  象这样一意孤行最终将他家国覆灭,象这样拿爱做刀一片片将他凌迟,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穷究过去,追究什么时候开始恨不再是恨,什么时候在算计阴谋里也有了感情。
  
  “一时都是错,满盘皆遗恨。”
  这句唱词突然到了嘴边,上下不接却象幽魂般从他心间流出。
  是啊,一时都是错,满盘皆遗恨。
  错的太早醒的太晚,自己是如此可笑一枚被爱恨夹攻的棋子。
  恨不够坚定,爱又不敢面对,到最后一无所有只剩遗恨。
  心终于是酸了,酸涩难当如河川泛滥,逼的一口热血上行,满喉都是腥甜。
  他咬住牙,看见贺兰珏察觉到异样,看见萧骋将手探入胸怀,目中杀机陡现。
  台上饰演萧骋的英哥却是不知所谓,只当是戏到了头,连忙将腰挺直朗朗开唱。
  
  “大雨披天落,湿却英雄血,待到神虚轮回重现日,再看这河山可在,亡魂可安,可由的我寸心错付,死生由人!”
  一句词直唱到满座皆惊,唱到萧骋如梦方醒满袖盈风。
  “再看这河山可在,亡魂可安,可由的我寸心错付,死生由人!”
  他痴痴重复,重复一句便退后一步。
  该当是痴人梦醒了,到这时这刻。
  已经爱过他付出一切,已经遭遇背叛叫河山染血祖辈蒙羞。
  该梦醒了,活着担当一切,再不在这爱恨里无休纠缠。
  
  他步步后退,退到身后桌椅之间,强自镇定叫神色自如。
  而不远之处晏青衫俯下身去,突然的鲜血长喷犹如雨落,将狭窄戏台寸寸染红。
  所有人围拢了上去,贺兰珏首当其冲,抱住他拼尽气力摇晃。
  大堂之间就只余下萧骋。
  空落落满世界只余下他迎风而立。
  “走吧。”
  人群之间的缝隙里他看见晏青衫张口,无声之间说的是这两字,说给他听,神色安祥如从炼狱脱难。
  他要他走,这心思再明白不过。
  贺兰珏不会放过他,而他也早知道自己的生命行将落幕。
  纵使是有了心,纵使是承认他也有爱,可他们始终无缘。
  
  “一时都是错,满盘皆遗恨。”
  唱这曲他不过是要他明白,他们无缘。
  要萧骋离开,活着离开,这是他如今唯一也是最后的执念。
  这心思萧骋看懂了,一时之间只觉得胸腔失去了感觉,由万箭攒心渐渐痛到坚冷如铁。
  他望他一眼,短短一眼长过漫漫一生,而后转身,悄悄踏出房门,每一步都如同从心尖踏过。
  而晏青衫追着他背影,也终于是阖上双眼,放心听心跳停拍。
  
  门外夕阳正好。
  房门之内青衫渐冷,可房门之外却是霞光满天。
  通街吹着暖融融的风,一时半刻便将萧骋脸孔间湿意抚干。
  他往前去,失了魂魄将长街小巷寸寸踏遍。
  渐渐的身后有了人声,到夜深巷窄处突然有人在他跟前下跪。
  “您可是七爷?我认得您的背影。”那声音炙热颤抖满怀希冀。
  萧骋俯身将他扶起,回过头去看夜色四合满天星光朗照。
  
  如果这便是命运,如果人生里注定就这么你争我夺轮回不休。
  那么还要爱做什么,还为什么要他将那袭青衫下的灵魂捂热,最终又只好看着静夜照着他一分分冷去。
  
  ――王梁旧梦短,玉阶去路寒,别君三千里,夜冷照青衫。
  夜风来去裹着这句旧诗,萧骋突然明白诗头藏着三字。
  珏别夜,诀别夜。
  泪立刻又涌了来,丛丛簇簇无法抑止。
  他只好仰头,由着那冰凉咸涩在脸上放肆。
  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软弱伤怀。
  自此之后他便是肩头挺立、坚强如铁的萧骋。
  这是最后一次,他会为他,也是为世间任何一个人软弱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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