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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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抱!”很坚持地四肢缠抱着,就是不走。
小岁儿真的很爱姐姐。他微笑,摸了摸小妹的头。
盼儿若知道妹妹如此爱她,一定很高兴。她有一群好爱她、好关心她的亲人,不会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了。
“姐姐你醒来嘛,我不吃杏花糕了,给你吃啦!”吸吸快流下的鼻涕,好忏悔多吃了两块糕,她记得姐姐也好爱的。
“原来买给姐姐的杏花糕是你偷吃的!”明明就多买了一份,陆祈君仍是佯怒地捏捏小妹鼻子,作势要往小肚子袭击。“难怪这颗球怎么也消不了气!”
陆岁君赶紧爬向床的内侧躲避攻击。
每次哥哥罚她,她都会躲到姐姐身后,姐姐会护着她,替她求情,然后哥哥就舍不得罚了。
哼哼,她知道喔,哥哥其实比较疼姐姐,姐姐说什么他每次都说好,不过没关系,反正姐姐比较疼她。
陆祈君探手往里头抓,岁儿东躲西闪,他半个身子一倾,跌在盼儿身上,被压着的人儿逸出低低的呻吟,极为细微,但那几乎就在耳边的声响他听见了,停住动作,屏息瞧着她。
于是,陆盼君一睁开眼眸,瞧见的便是他近在咫尺的脸容。
在意会到自个儿的动作前,她已一掌甩去,惊慌地推开他,往床内缩。
无端端挨了一掌,陆祈君错愕不已。
病中的她,并无多大力道,他甚至不觉得痛,可……她为何打他?又为何满脸惊惧?
“盼儿?”她病糊涂了吗?
“姐姐——”见他醒来的岁儿好开心,扑上前想抱,又不敢,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你为什么要打哥哥?”
岁儿代他问出心中疑惑,他也想知道她为何打他?
“他……压、压在……”她微慌,在他几欲穿透的注视下,无处可躲。
小岁儿立刻双手护住颊。惨了,她压比哥哥还多次,要被打几下啊?
“我、我不重喔……”很心虚地为自己辩解。哥哥比较重,把姐姐压痛了才会被打啦!
她左看看再右瞧瞧,姐姐低着头不说话,哥哥盯着人也不说话,她想起姐姐醒来该喝药了,跳下床端来药汁。
“姐姐快喝,病才会好,药苦苦不怕,我去叫莲儿拿杏花糕——”
“岁儿别走!”她连忙伸手,紧抱住妹子不放。
别走,别在这时把她一个人留在他身边——
岁儿歪着头想了一下。“那我喂姐姐喝药。姐姐生病的时候,都是哥哥在喂的喔,他都不让莲儿喂,嫌人家粗手粗脚,汤药太冷太热都不行,也不让我喂,说我喂得到处都是!人家哪有,明明只有几滴而已呀!你昏睡的时候,我和哥哥都很担心你喔,你都不醒,害人家好害怕,哥哥都不敢睡觉,也不走,一直一直陪你,饭都吃少少的……”
岁儿一讲便是一长串,小雀儿似的嘴停不下来,她断断续续听了几句,偷瞧他一眼。
他瘦了不少,脸色好憔悴。他很担心她吗?
小时候,她每回生病哭闹,他会陪在她身边,直到病愈前不离开床前一步,耐心哄她、喂她吃药,她总是傻气地说,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不记得是几时开始,变得没有安全感。或许是得知身世之后吧,有时觉得好孤单,病弱时便格外害怕,感觉到哥哥的担忧,心里就好暖好暖,也只有在这时,才敢放纵自己闹点小脾气,感受他的包容与宠爱。
他,还是那个比谁都疼她,为了护她不惜与天下人对立的好哥哥吗?她已经不懂,也分辨不出来了……
盼儿在躲他。
眼神躲着他,独处时避着他,有他在,说没两句话便急着要走……陆祈君再迟钝,也能发现她不对劲。
似乎,自从她大病一场之后,就是这样了。
她十三岁那年大病一场,醒来后渐渐将目光停留在陆武身上,时日一久,眼底再也没有他。十八岁时莫名地又大病一场,醒来后给了他一巴掌,什么也没解释,却开始躲着他。
有时,他觉得盼儿在怕他。
怕?他用甩头,抹去那道荒唐的想法。
可只是端个篸茶到她房里,指尖不经意碰触,她便惊吓得打翻了碗,这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一日,娘要病愈后的她到庙里去上香求个平安,叫他陪着她去,她当下便尖锐回绝:“我不要!”把娘都给傻住了。
他不是傻瓜,总能察觉她的疏离与排拒。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夕之间成了瘟疫似的,惹人嫌恶极了。
就连小岁儿都察觉到了,偷偷跑来问:“哥哥做错事,惹姐姐讨厌了吗?”
他也想知道,他是做错了什么事?为何盼儿一夕间视他如陌路?
“姐姐,你太过分了!”岁儿拉来椅凳站上去,个头与她齐高,气势十足地擦着腰指责。
靠窗而立时陆盼君回眸,不清楚自个儿是哪里得罪了妹妹。
“对不起,姐姐哪里对你不好吗?”
“你对哥哥不好!”
提及那名儿,她垂眸,别开头。
“你看你看,就是这样。哥哥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讨厌他?”
“岁儿,你不懂……”一向最疼爱的妹妹,对她露出那种指控的眼神,令她难受极了,满腹委屈,却说不出口。
“我懂。”跳下椅子,岁儿端来药膳塞到她左手。“这是哥哥炖的,亲自看着火候两个时辰,怕仆人粗心熬过头,失了滋补药性。”
再跑跑跑,端来糕饼塞到她右手。“城西的杏花糕,要走好久才买得到,我每次都要缠好久哥哥才肯买给我。因为你也喜欢吃,他一个人默默到那么远的地方买回来。”
再跑开,她满屋子东拿些、西拿些。“西域贩子带来的象牙梳、珍珠坠子、发簪、胭脂水粉……”每念一项,便塞往她怀中,直到满满、满满,再也放不下。“这些都是哥哥送的,他对你那么好,你还要讨厌他!”
岁儿每说一项,便勾起那些温馨美好的记忆,泪雾模糊了眼眶,心房泛着难言的酸。
这些,都是哥哥的宠爱、哥哥的心意……
“哼,姐姐最坏了,我不要理你了啦!”岁儿转身要走开,被她拉住。
“别……岁儿,姐姐不是故意的,别不理我……”
“我这样对你,你会难受,那你这样对哥哥,他就不会难受了吗?他不敢告诉你,说你会不好受,可是他很伤心、很伤心,常常一个人安静不说话,远远用很想哭的眼神看你,姐姐变坏了,对哥哥不好,我不喜欢变自私的姐姐。”
她……自私?
连岁儿都这么觉得吗?
她其实不恨他,也没存心要报复他,可是一时之间,要她如何面对他?
他醉了,记不得一切,可她记得啊,她没有办法当作没发生,至少现在还不能。
抵着花窗,她蹲下身,环抱住自己,无声落泪。
岁儿为难了。姐姐不理哥哥,哥哥看起来好可怜,可是不理人的姐姐,看起来也好可怜……
想了一下,她终究还是上前,小小掌心轻拍姐姐。“姐姐不要哭啦……”
稍晚,小岁儿用闯祸的口气,跑来向陆祈君招认,她把姐姐惹哭了。
小岁儿看起来很自责,他摸摸妹妹的头,要她别担心,他会去看看。
“可是,姐姐会赶你出来。”孩童直言快语,说者无心,那句话却如利针狠狠扎进心窝。
终究仍是挂心着她,前往探视。
这些日子,她总坐在窗边,眼神好茫然、好茫然地看着远方,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却每每被她眼底的愁郁揪扯着心,夜夜无法安睡。
“不好喝吗?”他轻轻出了声。那盅药膳她拿许久了,动也没动,连他站在她身后都不晓得。
“啊!”一时受惊,食盅滑开掌心,碎了一地。
“别碰!”他及时拉住她欲捡拾的手,检视有无烫伤。
几乎是本能,她使劲挣开,惊惶退步,连撞着了木架子都不觉疼,水盆、木架子应声而倒,一室狼狈。
回神后,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定定凝视她,她完全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气氛极静,沈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有那么可怕吗?可怕到让她吓破胆?
他想问,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要让她避如蛇蝎?
好半晌过去,他终究没问出口,默默地弯身捡拾瓷碗碎片,收拾满地的杂乱。
清理妥当后,他没再久留,只轻声说了句:“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很伤他的心吧?
在他转身之后,陆盼君悄悄抬头,那道融入夜色中的背影看起来好孤独、好落寞。
她咬唇,一瞬间对自己感到懊恼极了。
他是哥哥啊,一直以来待她恩深义重的哥哥,她怎么可以怕他?
娘说,是哥哥由狗儿口下救回她,免于冻死在飘雪的街巷,将她抱回陆家,给了她一段不一样的人生,这些年来极尽娇宠,对她的要求不曾拒绝过,总是怕她哭、怕她受委屈地保护着她……
他只是……喝醉酒,不小心做错了事,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她,她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抹煞掉他对她的诸多付出与关爱?
她的命、她的人生、她的一切全都是他给的,要不是他,世上不会有陆盼君,这样的恩情,穷尽一生她都回报不完,今天不管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不该有第二句话,她这态度,一定让他很难受,她觉得自己好差劲……
“哥哥!”一个冲动,她追出房外,大声朝他喊道。
“嗯?”陆祈君停步,温声回应,眸底包容依旧。
就算她那么伤他的心,他仍丝毫都没有怪她……
她蓦地一阵鼻酸,哽着声道:“我……没事,哥哥不要担心。”
小时候,他不让她跟,她追得急了、跌倒了,他回头来抱她,有时跌痛了,她会和他闹点小别扭,他嘴里虽骂她笨,但其实心里在责怪自己害她受伤,眉头皱得死紧,所以她总会说:“我没事了,哥哥不要担心。”
这句话,是撒娇,是求和,也代表原谅,要他别自责。
他会意地笑了,接下她释出的善意,眸光暖柔。“傻妹子!”他温声道:“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看着她进房,关好了门,他这才转身回自个儿寝房。
行经回廊,轻细的对话声不经意传入耳畔。
“你说这少爷和二小姐是不是怪暧昧的?”
“他们打小感情好,形影不离惯了,要是好着好着,好到别处去,也不奇怪。”
“这倒也是。都届适婚之龄也不成婚,成天和妹子厮混,这会儿陆武又不在了,说不准……”
声音渐远,他已听不分明。
这样的流言,一直以来都有,只要他与她一日未婚配,流言便断不了。
后来盼儿与陆武成了双,才逐渐不再有人拿他们说长道短。
是因为这个吗?
一心只想为陆武守节,那些流言困扰了她吗?这便是她近来反常的原因?
谣言对一名女子的贞洁伤害有多大,他是见识过的,千人所指、无病而死不正是如此吗?否则这些年他又何必苦苦压抑,与她疏远,避免闲言冷语伤及盼儿闺誉。
已届适婚之龄,他未婚,她未嫁,同处一个屋檐下,是招人非议了。
他敛眉,陷入沈思。
连日来昏昏欲睡,食欲不振,陆盼君心知有异,悄悄找了大夫诊脉,得到的结果教她顿时方寸大乱——
她有喜了!
怎会?就那么一夜,竟然就……
才刚决定要忘记那夜脱轨的意外,瞒住一辈子,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当回原本的好兄妹,可这么一来……
她能说吗?哥哥那模样,压根儿就记不得那晚醉后之事了,可若不说,这事又岂瞒得住?
打胎的念头才刚浮现脑海,便立即被抹去。
这是陆家的孩子,怎么可以不要!
数代以来,陆家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后来听爹谈起,说是祖父当年请人算过命,陆家富贵绵延数百年,可也因此折了福寿,人丁单薄,注定一脉单传至富贵终了。
腹中胎儿若是男孩,也许就是哥哥唯一的孩子了,一向人丁单薄的陆家,要个孩子都那么不容易,她岂能轻易舍去?
她抚抚肚腹。无论孩子怎么来的,她只知道,这是陆家的骨血,她得留。
流言甚嚣尘上,从暧昧到议论他俩之间有着不清不白的奸情,甚至传出盼儿夜里衣衫不整由他房里出来,连两人已珠胎暗结的说法都出来了……
陆祈君多多少少听了些。陆武百日未过,这岂不教盼儿难堪?
思虑再思虑,最终仍是唤来管事。
“前些日子,媒婆要替哪家闺女作媒?”
“啊?”少爷改变心意了?
回过神来,管事连忙抱来书斋角落堆放的几卷画像。“都在这儿了。”
他摊开头一幅卷轴,细细打量。这不成,眉宇精光外露,嫁进来八成斤斤计较,无法善待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