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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异邦骑士-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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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经历几年,你就会明白……喂!”部长的杯子空了,他把杯子递到我面前,我只好乖乖地帮他倒酒。
  “实在是一个别扭的家伙。不过,你还懂一点对长辈的基本礼貌。要不要我教你一些事呀?否则你不仅无法出人头地,也没有女人会喜欢你的。”
  “部长,我想说几句话。”我说了,“我不会给任何人制造麻烦的,我会很努力,并且非常认真的工作。”
  部长看着我,好像有点吃惊的样子。然后说:“那又怎样?身为工厂的员工,既然拿了薪水,本来就应该努力、认真的工作。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他一口气喝掉杯中的酒,又把杯子递到我面前。这回我没有理他,决定把话说清楚。
  “我会认真的做好理所当然的事。我的意思是:不爱说话、讨厌镜子这种事,并不会麻烦到别人吧?不喜欢喝酒,也……”
  叩、叩!突然有人敲我的头,是刚才那个叫我弹温泉乡的悲歌,坐在隔壁桌,看起来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喝酒有什么不对?人和人之间好好相处有什么不对?这些都是人应有的行为吧?最近的年轻人真是太张狂了!”他一边吼叫,一边不停地敲我的头。
  我站起来,不假思索地挥出右手,拳头直接落在这个五十岁男人胀红的脸的中央。他先是一个下蹲,跌坐到同伴的背上,接着便整个人呈大字形,趴在桌子上,桌面上的器皿因而散落满地。
  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形,让周围的男人都站起来,情势立刻变得很紧张。这些男人好像都是那个五十岁男人的喽啰。其中一人抓起身旁的吉他,把吉他当作斧头,往我的头部劈下来。我举起双手防御,对手立刻改变攻击的方向,吉他直攻我的腹部。下一瞬间,吉他粉碎了,弦也断了,我跌倒在地上。
  “可恶!”我使尽力气狂叫,声音一点也不像平日的我。双重人格!我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我的体内有另外—个我,这个另外的我跳起来,全力冲撞眼前剃着五分头的男人,然后就是一阵猛踢,一脚、再一脚,怎么样也停不下来。
  有人从我背后抱住我,我除了下意识地用手肘去抵抗外,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接着,我的头部左侧感到一股强大的撞击力量,强烈的晕眩感立刻接踵而来。在我昏倒以前,我想到的是:有人拿椅子打我。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潮湿的黑色石头地面上,水不断地落在我的脸、肩膀和头发上。这是雨水。我想站起来,但使出吃奶的力量后,却只能翻个身,从仰躺的姿势,变成趴着。我大概是被人扔出酒馆了!虽然想立刻冲回酒馆里理论,无奈没有那样的力气。
  “无药可救的家伙!”部长说。他站在不会淋到雨的屋檐下。
  我的视线回到地面,发现潮湿的石头地面上,有一些血迹,而且我的嘴角也破了。血液独特的咸味,在嘴巴里扩散开来,潜藏在内心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是杀气!这个像预感,也像记忆一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感觉”,让我处于绝望的心情之中。
  我记得这种感觉,也记得血液的味道,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看来我确实不是一个正经的人!这个念头一起,我的胃部就开始翻腾,胃液也开始逆流,流窜到喉咙,几乎要呕吐出来。
  好像有人用穿着皮鞋的脚,用力踩踏我的胃一样,胃液终于窜出喉咙,象牙色的液体从我的嘴巴喷出来,飞沫溅到鼻尖。
  我痛苦地趴着,鼻头上净是肮脏的东西,酸臭的胃液如丝线般地从我的嘴角,滴落到地面。胃里的翻腾停止了,胃液不再窜出,但是从嘴角延伸出来的细丝,仍然垂在我的嘴唇与地面之间。好像自己就是这样和地面有着牵系中了。
  雨落下来,冲淡了地面的呕吐物与血迹。雨水变成淡红色。心里正纳闷,随即发现那是血。我凝视着那血水,慢慢地起身,跪坐在地上。头很痛,肚子也痛,全身都在痛,连精神都痛了。所有的痛,都聚集在一起了。
  “真是的!”部长一边说着,一边轻拍、抚摸着我的背。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怯意,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没事了。”我说,“真的没事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了。”
  抚摸我背部的手离开了,部长也从我身边消失了。我突然想起那个时候:良子也以这样的跪坐之姿,面对那个戴墨镜的男人。
  当时的良子,心中一定也有我此刻一样的悲惨感觉吧!真不该和部长来喝酒,以后不会再来了。只要良子在我身边,我就别无所求,再也不要和别人喝酒。
  明天还是要去领工作奖金,然后买个什么东西送给良子吧!
  对了,不能继续坐在这里,该早点回去才是。我慢慢地站起来,低头看着曾经被我的呕吐物与血液弄脏的地面。
  因为下雨的关系,液体的呕吐物已经淡去,只留下一些固体的呕吐物,像是我刚才承受过痛苦的一道证据。
  正文 第8章
  我像爬一样的,回到元住吉的车站。雨还没停,每走一步,都会让全身一阵疼痛,我只好慢慢走着。
  上楼梯还好,下楼梯时的动作,真是让我痛苦万分。手按着胸和肩,走出剪票口,我知道站员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我目不斜视,一直线地朝通往地面的楼梯走去。突然间,我的眼角看到柱子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敬介。”是良子的声音。我艰难地转头看,果然是良子。她半跑着快步来到我身边。原以为她是送伞来给我的,但是一看,她的手里并没有雨伞。
  雨已经下了两个小时了,那么她应该是还没有下雨的时候就来了。车站里没有椅子可以坐,她一定是一直站着。原本高兴地走到我身边的良子,仔细看了我的脸后,脸上立刻浮现阴霾:“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
  “打架了?”她又问。看着我污脏的脸,良子的表情扭曲起来,眼泪潸然而下。我心里想着:别哭呀!却没有说出口。
  良子牵着我的手,扶我上楼梯时,嘴唇下停抖动,好像在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从她嘴唇蠕动的形状看来,她好像在说“对不起”之类的话。
  我很意外。良子干么对我说“对不起”呢?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而且,我还得衷心感谢良子才对。
  回到家里后,我看到了蛋糕和几根蜡烛。良子帮我脱掉被雨淋湿的衣服,并且擦掉我身上的脏污,在伤口上进行消毒。
  “我没事了,这样就可以。这个蛋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生日蛋糕啊!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
  我很讶异:“怎么不早点说呢?这样我就有理由拒绝部长了。”
  我本来就不想和部长去喝酒,那根本就是浪费时间的事。何况今天是良子二十岁的生日,是非常重要的成人日呀!
  “没有关系,你是工作上的事嘛!只要一起吃蛋糕就好了。”
  怎么会没关系呢?工作可以换,良子却是全日本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人物呀!
  “明天有临时的工作奖金可以领,给你买生日礼物吧!你想要什么东西?”
  “你不是很想要音响吗?就买音响吧!我也很想要。”
  “好吧!除了音响外,还想耍什么?”
  “没有了。不过,有了音响,当然还要有唱片吧?”
  “嗯。那你想要什么唱片?”
  “德布西吧!我想听德布西的《阿拉伯即兴曲》。”
  “德布西”——这个名字我听过,但是《阿拉伯即兴曲》就没有听过了,就像刚才小酒馆里那个男人说《温泉乡的悲歌》一样。
  “今天是几号呢?五月的……”
  “二十四号。”
  “五月二十四号吗?那你是双子座的。”一说出这句话,我自己吓了一跳,良子好像也很惊讶。良子说:“嘿,你竟然知道这个。”
  我好像对星座之事有所了解。但是,试着深入思索之后,却发现除了知道几月几日是什么星座之外,其他和星座有关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五月二十四日这个日期处于两个星座的交接点,我却能明确地说出是双子座,这又显得有些不寻常。我很快就想起双子座之后的星座,依序是巨蟹座、狮子座、处女座、天秤座。
  天秤座?这个星座给我的感觉特别强烈,莫非我是天秤座的?——嗯,确实有这样的印象。
  此时,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以帮助我寻找过去的点子。
  可是,良子却沉默了,她好像不太喜欢我积极寻找过去。她是害怕破坏现在的生活吧?我能理解这一点,因为我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万一找到过去之后,发现我是有妇之夫,那绝对是个悲剧。
  “我是个有妇之夫”的疑虑,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让我非常不安,也很害怕。思考一下我在东京的过去,并非不可能有妻有子。依照良子的判断,我的年纪大约是二十五岁上下,虽然年轻,但是这个年纪有妻有子,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按照我现在的感受,我是无法对良子以外的女人产生爱情的。如果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跑到我面前告诉我,她是我的妻子,我能够对她产生爱情吗?
  在责任感的驱使下,纵使我对那个女人的爱情能够复苏,但对良子的爱,也绝对不可能因此而消失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相信我对良子的爱,还会继续下去,那样一来,就会发生悲剧了。与其面对那样的悲剧,还不如继续现在这样的生活。
  可是,如果我的过去并没有这些问题,那么我当然很想知道自己过去的历史。人一辈子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而且,如果真的会发生悲剧发生,或许悲剧早点来到比较好。
  外面下雨的声音还持续着,待在这间暖和的屋子里,不管是头痛还是全身疼痛,我都不在意。想起刚才雨中的黑色地面和地上的呕吐秽物,这个房间就是温暖的天堂。
  因为胃里的东西已经在刚才吐掉了,所以现在吃蛋糕时,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良子抱膝坐着,下巴顶着膝盖,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蛋糕送入口中,一边看着我。然后说:“这个星期天,我们去横滨玩吧!”
  “好呀!”我回答。
  这样的生活如果能够永远继续下去,不是很好吗?就算丧失记忆之前的我,是三菱财阀的儿子,也不会比现在幸福吧?然而,悲剧的序幕,却在第二天悄然揭开。
  正文 第9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因为全身疼痛,实在无法起床,只好让良子独自去上班,自己则决定下午再去工厂工作。
  可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到了十点时,却怎么样也躺不住了。我索性起身,换了衣服,去搭电车。奇怪的是,一起来行动,身体反而没有那么痛了。
  天气很好,前一天晚上的雨,好像是幻觉一样。昨天晚上想到的点子,和我平日搭电车前往工厂时,在途中看到的“御手洗占星学教室”的招牌有关。这个招牌很奇怪,让人印象深刻。
  既然我对星座之事好像有些了解,也知道自己或许是天秤座的人,因此我想:或许找这一方面的专家谈谈,能得到找回过去的线索。一个丧失记忆的人前来求助,这对占星师而言,应该也是难得的经验,会觉得有兴趣吧!
  记得是在纲岛车站附近看到那个招牌的,所以我在纲岛站下车。可是,事实上那个占星学教室并不好找,离车站似乎也有些距离。虽然在电车内时,可以看见那块招牌,但是下了车,出了车站后,那块招牌却不见了。印象里,招牌贴在一栋陈旧的大楼墙壁上,可是,那栋大楼在哪里呢?找人问了,却没有人知道。
  怎么找都找不到,心想:是不是应该放弃寻找,赶快去上班了?这样的念头至少出现十次后,才终于在一栋老旧大楼的信箱墙上,看到了“御手洗”三个字。
  从信箱上的楼层与房间号码看来,这间占星学教室位于五楼。我在一楼转了好几圈,都没看见电梯,只好爬楼梯上楼。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一栋老旧的房子,但是,愈往上爬,就愈感惊讶。这栋房子已经不是老旧两个字可以形容,当我站在写着“御手洗占星学教室”的招牌前时,几乎想用“废墟”来形容。
  大门已经有点倾斜了。门上的铰链布满铁锈,已经超越古董,简直像是从遗迹中挖掘出来的古物。我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也担心会把门敲坏。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心想:还是回去吧!里面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我的心里有点发毛。会不会是一个咳个不停,像乞丐一样的老头子?
  就算门后面藏着一个手里捧着水晶球,会挥动魔法棒的老女人,或是嘴角长着撩牙,像吸血鬼一样的人,也都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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