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篇-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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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地方。这个月在宫里就听了不下一百次,听的耳朵都怏长茧子了。」李延年用小指挖挖耳朵。
「那你还学不乖?难道非要从我口中听到同样的话你才开心?」
「骗你的。其实在第一次被警告后,我就努力没让自己听到第二次了。」
「真的?」
李延年大力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很聪明的哦。」然后微笑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会不会说同样的话。我现在放心了。」
「放心什么?」
「第一,你虽然不够圆滑,但确实是个值得别人以性命相托的君子。」
卫青笑道:「你太抬举我了。」然后坐等下文,李延年却半晌没说话,卫青不禁道:「既然有第一,那第二呢?」
李延年眨眨眼,笑道:「秘密。『该知道的事要清楚,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也不知道。』『太好奇的人都不会长命』哦。」
卫青大笑起来,不再追问。
李延年可以确定的第二条便是:皇上口中那位声音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故人的来龙去脉,虽然大家或是不知晓或是不愿提及,却并不是什么知道了便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因为最有可能知晓并且非常清楚的人——卫青仅仅是吃惊,并没露出任何恶意。
这个只要他自己有数就好了,不需要告诉别人。至于为什么会失口说出什么「第一」,李延年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错误本是不应该犯的。
也许是因为——卫青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吧……忽然想起了那天与卫青同来的霍去病,眼角眉梢没有一点暗色的晴朗少年,他是不是也如卫青一般值得人信任呢?
卫青把李广利从三春晖带回了自己家,因此马车在卫青的长平侯府正门前停下。下了马车,李延年有些犹豫。
「我这样身分的人走正门不太好吧。」
卫育道:「你是客人,是正大光明来做客的。」说着扶住他,「来,大大方方地走。」
李延年跟卫青走着,下人们或疑惑或好奇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跟着他,一直到两人拐进了别院。
卫青终于在大白天同时见到了兄弟二人。四目交接,两张一模一样的容颜默默相对。
「哥——」
「我饿了。」李广利刚出口唤了一声,就被李延年打断。
啊?李广利和卫青一头雾水。
李延年又道:「我说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卫育道:「我马上吩咐厨房准备——」
「我不要别人做的饭菜。」李延年道,然后一指李广利,「你来做。」
「我?」李广利很惊讶。
「对。做弟弟的为哥哥做一顿饭也是应该的吧?」
「可是……我从来都没做过饭。」李广利说的是实话。且不说君子远庖厨,以前养父母更是只要他好好读书,其余一律都不要他操心。
李延年哼了一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百无一用是书生。做不做随便你。」。
双方僵持了会,李广利往厨房步去,李延年和卫青跟了过去。厨房所有的下人都被支走,偌大的厨房只剩下三人。
「我也不奢望你能弄出桌酒席来,我只想吃你亲手煮的饭和鲜鱼汤。做法我会告诉你,可是淘米洗菜切肉宰鱼砍柴烧火你都要自己动手。」
在李延年的命令下,李广利笨手笨脚地开始动。每一个动作都看得卫青心惊胆颤,李广利没有弄伤自己还真是神明保佑。
其他完成的都还算差强人意,挺顺利的。可当一条活蹦乱跳的活鱼摆在李广利面前时,李广利迟迟没有动手。鱼鳍不停地振动,仿佛还在游水,腮盖开合,努力地呼吸;鱼嘴不住地开合,似乎在求救。
李广利看看手里的菜刀,又看看鱼。最后,李广利可怜巴巴地问:「哥,今天就不要喝鲜鱼汤了,好不好?」
没有得到回答。李广利回头,就见李延年和卫青只顾着说话,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李广利正想把那条鱼放回水缸里,忽然感到右脚踝被人抓住了。李延年抓住他的脚踝,把他腿扯直了猛力往上抬!
李广利疼地惨叫,立时就失去了平衡,打着趔趄往后倒。幸好李延年马上就松了手。
「不行,骨头已经硬了。」李延年转头对卫育道,「不论跳舞还是习武,讲究的都是前一抬腿齐眉、后一抬腿比肩。你看他这样还有希望吗?」
卫青微笑:「不用着急。慢慢拉上几天筋,就会软了。况且,张良也没有一点武艺。」
「别太抬举他了。他哪能跟张良比。」
说完,李延年就迳自离开了厨房。因为刚才突然失去平衡,李广利看见自己手中握着的菜刀不偏不倚地落在砧板上,深深地嵌进那条鱼身。鱼的血原来和人的一样,也是红色的……
面前是一碗大半焦糊的米饭,李延年呼噜噜地喝着热腾腾的鱼汤。
「还成。如果你没有忘记放盐的话。」
「哥,对不起。」
「下次记得就好了。」
「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很轻视你……」
李延年喝汤的动作停下了。李广利继续道:「我认你,因为我认为读书人应当有气节,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别人连字不认得,我却能写文章,还能被举为孝廉。世上最困难的事——读书、作文,我都能做了,别的事我还有什么做不来的?……可是我错了……很可怕,当时我真的怕死了……对不起,哥……这些年,苦了你了……」
李延年听到最后,喝了一 口汤,把小碗往桌子上一放,道:「去拿盐。这么淡的汤,刚开始还好,越喝越喝不下去。」
李广利的背影一消失在门口,卫青便看见李延年把手撑在额头上,遮着眼睛。
「……是我对不起他……」
卫青道:「这不是你的错。」
「不,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这样……都是我的错……」末了,李延年道:「再也无法成为孝廉,从军却还是可以的。孝廉的头衔拿不回来,也许……能还他一个将军吧……」
卫育道:「令弟自小习文,连条鱼都没宰过,要他突然从军上战场,恐怕太难为他了。毕竟隔行如隔山,其实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这是他现在出人头地唯一的干净出路。」
卫青有点不悦,他一直认为李延年是值得自己出手相助的人,可如今的话怎么如此市侩?似乎是为了弟弟着想,却实在有偏私的嫌疑。要过的好,平安顺当已是福气,何必非得要有个官职出人头地?卫青想起了朝中的一些同僚,他们为了给自己的子侄或亲眷谋个一官半职,不是削尖了脑袋到处巴结,就是将手中牙签大的权力舞的跟齐眉棍似的。便道:「李公子,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如果硬要赶鸭子上架,只怕最终会害了令弟。」
卫青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李延年还是从他细微的语气表情变化中读出了他的心思。
李延年笑了下,伸出一根手指指住自己的心口,道:「我的心里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由我将它带到棺材里去。」
他停了停,滞重而缓慢地道:「这个秘密就是:向官府密告李广利是贱民子孙的人,就是我。」
什么?!卫青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说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如果告密的人就是李延年,这些日子来李延年做的事情又算是怎么回事?
李延年干笑了几下,道:「从小我就隐隐晓得自己有个孪生兄弟。新的孝廉人选公布那天,娘笑的很开心很开心,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疯了。我讨厌她的笑容,更讨厌新孝廉。我们同父同母一胎所生流着同样的血长着同样的相貌,凭什么他能被推举为孝廉,我却只能待在倡使乐坊中卖艺卖笑?他只不过运气好,恰巧是被父母选中的那一个。」
卫青目瞪口呆地听着,李延年接着道:「于是我去报官,去告密,去告诉天下人,这个孝廉其实是倡伎的子孙!他的父母是倡伎!他的兄弟姐妹是倡伎!所以他自己也是!」
半晌,花厅中寂静无声。李延年偏着头不去看卫青的反应,低声道:「在大堂上的最后对质,我等着他惊慌,等着他疯狂,等着他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死硬否认到底,等着他对我和娘口出不逊,然后我就要好好地嘲笑他,骂他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良心却被狗吃了。我要狠狠地把他踩在地上,踩得他永世不得翻身。可是我料错了……」
李延年抬头,眼里带着水光,表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他在大堂上,在长安京北尹和所有人面前认了我。他说:『我可以不要功名,却不能不认自己的兄弟。』……哈哈……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那么丑陋。良心被狗吃了的人是我才对。我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脸来面对他,他是那么干净,我却是污秽不堪。身体脏了,连心也是脏的……这是个绝对不能说的秘密,我反覆告诫自己不能说,可它却在这里跳啊跳,咯的我直发慌。」
李延年突然调整姿势,旋身面对卫青双膝砰地敲击在地砖上,然后深深叩首。卫青大吃一惊,急忙站起去扶他,「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广利从厨房取了盐,回到花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
李延年压住卫青想要搀扶自己的手,道:「我毁了他的锦绣前程,在他面前我罪孽深重,他却还是待我以诚。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还他一个孝廉?我只是一介倡伎,低下的贱民,除了所谓的歌舞技艺和身体外我一无所有。卫大人,您说,我该怎么办?」
卫青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李延年原来怀的是补过之心,种种所谓市侩行径只为弥补当初一念之差铸下的大错。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李广利跑到李延年旁边也去扶他,「哥我早就说过这不怪你,是我自己命不好。」
李延年拉过李广利,让他也对卫青跪下,「来,给卫大人叩头。」他按住他的后脑勺往下摁,「卫大人是你的恩人,多给他磕几个头。磕响头。」
李广利乖乖照做。他虽然先前就已拜过,但对恩人拜再多次也是应该的。卫青急忙阻止李广利。「不用了。区区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李延年道:「我救不了他,是卫大人您救了他。您便是他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只有让他跟着您,鞍前马后伺候您!」
卫青柔声道:「放心吧。只要我卫青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令弟受半点委屈。所以快起来,再跪下去我可要折寿了。」
李延年喜极而泣,又带着李广利深深拜了几拜,方才起身。
这个时候婢女来报:「启禀侯爷!如玉夫人要生了!」接下来,整个长平侯府一片忙乱,婢女稳婆忙进忙出。天色渐暗,卫青送李延年上马车,道:「本来应当是由我亲自送李公子回宫,可现在实在无法走开。」
李延年微笑道。「不妨事。尊夫人的事要紧,大人快请进去吧。」
道别之后,卫青目送载着李延年的马车踏上回宫之路,这才回头进大门。
李延年进到内宫,天早已黑透,殿堂中灯火通明,却不见刘彻。书房、寝殿,都不在。问内侍,也问不出个结果,不知道刘彻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李延年只有等着,不多时便和衣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李延年被惊醒了,是刘彻回来了,急忙起身去迎接,却发现刘彻还扯着一人。
刘彻让所有人都下去,把带回来的推到帐中,李延年赫然发现那是卫青,原来刘彻出去是为了抓卫青,可今天分明是卫青夫人生产的日子,刘彻怎么能这么做?
几个守夜的宫女聚在一起聊天,李延年听着似乎提到了卫青的夫人,急忙凝神仔细听,听了一会,心怦怦跳,忍不住插口道:「侯爷夫人难道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吗?」
一个宫女冷笑了声,脱口道:「什么侯爷夫人!除了侯爷自己,可没有人承认她是卫大人的正室夫人,皇上也不承认,只当她是侍妾而已。她先前跟我们一样都是奴婢,只因为她会些勾引的本事,就被侯爷收了房。」
其他宫女急忙使眼色,她赶紧住了口,再不言语。
李延年微笑,摸出张银票,推过去:「几位姐姐要是缺胭脂水粉,就尽管来找在下。」然后立即离开,不理会背后惊喜的轻呼。他不缺银子,除了刘彻的赏赐外,还有朝臣内官的进贡。礼物数量马马虎虎,东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