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幽光-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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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赶走……她也不记得了。
恍惚看到几个护士冲过来按住她的手脚，一个医生撸起她的袖子，狠狠地扎了她一针。她不再挣扎，不再尖叫，血流减速，心跳平缓，哥哥就在离她一米外的病床上，一只手垂落地床边，如果不是那双血瞳，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蹒跚地走向他，朝他伸出手，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像在父母的葬礼上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而他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那样。但她只是抓着床单滑到地上，再无力气站起来。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听着越来越慢的心跳，屋顶的白炽灯晃出一圈一圈的光，忽然近了，又忽然远了，这让她想到了童年的夏天，阳光总是这样顽皮地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四章（9）
她的出生是个意外，父母都是国营单位有公职的人，按道理是不可以生第二胎的。但是母亲仁善，不愿意打掉这个意外而来的生命，于是她一出生，父母就双双被单位降级处理，还扣了奖金。小时候哥哥跟她吵架时，常拿这件事情说事，说她是天煞孤星，专门来克他们的。看来真是一点都没有错，否则怎么会克走一个又一个！
爸妈过世之前，哥哥一直不喜欢她。说她是瓷娃娃，太过精致，碰不得，也使唤不得。他喜欢弟弟，可以一起踢球，一起玩游戏，摔倒了流血了也不会哭。麦青青却喜欢跟着哥哥，常常跟在他屁股后跑来跑去，即使被他叫成小尾巴也一点不恼怒。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会挤到哥哥床上，哥哥赶不走她，就说各种各样的鬼故事吓她。可是，再怎么害怕，她还是要黏在哥哥身边。
夏天的阳光总是很好，照着家属楼下的大院子，院子里有很高大的枣树，结着青青的果子。傍晚的时候，孩子们全聚在楼下玩耍，女孩子玩跳皮筋、捉沙袋、跳方格，男孩子们拿着玩具枪扮警察抓坏人。哥哥喜欢扮演警察，腰里别着小小的玩具枪，动不动就大喊：不准动，举起手来。
她才五六岁，短胳膊短腿，跟着哥哥跑来跑去。因为跑不快，所以扮演坏人的小孩常常根据她来判断哥哥的行踪，于是哥哥扮演的警察总是抓不到坏人。有次，他恼怒起来，一把将她推到地上，恶声恶气地说：“你很烦，不要再跟着我。”她坐在地上哇哇哭，可看着哥哥跑开，还是赶紧爬起来，也不管眼泪鼻涕，哭哭啼啼地跟在他身后……就这么跟着哥哥一直到现在。
哥哥，我终于无法再跟着你了。
麦青青对着忽近忽远的光圈喃喃低语，合上眼睛。
公安局古井分局胡峥嵘队长接到报案电话，又死人了，而且一死两个。想到市政府领导的嘴脸，他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昨天他跟领导汇报时，暗示所有证据指向非自然力量，领导立马板着脸说：“胡峥嵘同志，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你是******员，不要人云亦云，要坚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他走出办公室，拍拍门，喊了一声：“开会，开会。”说完，自己先进了会议室。
队员们夹着笔记本迅速在会议室里集合。
“又死人，这回还是俩，这下好了，都死七个了。”胡队长先发了一下牢骚。队员们一听，也是脑袋嗡嗡作响。
“大家都得打起精神来，这案子要是不破，咱们都得回家卖红薯了。”胡队长说，“6号死者，陈亚文，女，二十八岁，死亡时间今天晚上21点左右。7号死者，麦清明，男，二十七岁……”
“啊。”张岩忍不住惊呼出声。
“张岩你叫什么？认识？”
张岩点点头，依然有点不敢相信地说：“我同学麦青青的哥哥也叫麦清明。”
“麦清明，叫这名字的应该不多，住在古井站的就更少，估计就是麦青青的哥哥。张岩，他的情况调查就交给你了。”
“行。”张岩坐不住了，他太清楚麦清明与麦青青的感情，这下子麦青青会有多悲伤？想到小艾死的时候，麦青青说的话——如果有天哥哥不理我了，我指不定也会跟小艾一样。如果麦清明真的死了，那么麦青青……他越想越怕，后背都出汗了。“队长，我能不能现在就去调查？”
“不要着急，我知道你跟麦青青是同学，感情好，但是工作归工作，交情归交情，仔细听我把话说完。”胡队长拍着书写板说，“大家先看一下死亡时间表，看看有什么发现没有？”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四章（10）
3月6日18点45分，陈思樱在古井站滑落隧道，被地铁生生轧过，彭晓枫在出事现场。
3月21日23点22分，彭晓枫在碎石公园至古井站的末班地铁站猝死，郑喜就坐在她斜对面。
3月25日18点50分，郑喜在碎石公园至古井站猝死，死状与彭晓枫一模一样，路菊站在他身边。
3月26日8点04分，路菊在古井站至碎石公园的地铁上猝死，何双江在场。
3月26日23点23分，何双江在碎石公园至古井站的地铁上猝死。
3月29日11点13分，张小东在古井站到碎石公园的地铁上猝死。
3月30日21点前后，陈亚文在古井站至碎石公园的地铁上猝死；麦清明在碎石公园至古井站的地铁上猝死。
“队长，我有个问题。”警员A说。
“说。”
“那个郑喜是3月21日与彭晓枫同车的，为什么到3月25日才出事？”
警员B说：“这个我调查过了，因为在3月22日与3月24日，郑喜出差，一直到3月25日中午才回到公司。我个人认为，这一点可以充分证明猝死必须在地铁上才能发生，还只能是在碎石公园至古井站这截隧道上。”
警员小马细声嘀咕：“这还需要充分证明吗？这不都明摆着的事实吗？”
胡队长说：“小马你嘀咕什么？让你调查古井站与碎石公园路段与其他路段的区别，调查出来没？”
小马起身回答：“古井站到碎石公园这段路是东渝市地铁2号线最长的一段隧道，2号线地铁行进的最快速度也出现在这段路上，其他就没有区别，除非说这里曾经挖过数百具白骨和死过几个人。”
胡队长挥挥手示意他坐下，说：“我们把思路再拓宽一点，会不会跟陈思樱家人有关？大中，你说说跟陈思樱关系亲近的几个人的情况。”
“好。”警员大中清清嗓子，“陈思樱从小寄养在沈乔山家里，沈乔山经营着本市最大的化工集团，有一个儿子叫沈知明，在十二年前的车祸中失去一条腿后，他就变得性格乖僻，很少跟人打交道。他跟陈思樱的感情很好，陈思樱死后，他天天晚上坐在古井站到天亮，还有，他曾经请过律师要告地铁公司和在场乘客过失杀人罪，但是被法院驳回了。小时候的沈知明有天才之称，不仅钢琴弹得好，而且还发明过几样小东西，他在国外受过两年教育，跟他父亲学的一样是化学。另外，跟陈思樱来往密切的就是她的男朋友苏铁，他们两人从小就认识，但是感情不是很稳定，经常吵架闹分手，而且苏铁为人花心，常常跟其他女人混在一起。苏铁在沈乔生的公司里工作，与沈知明合不来，常常吵架。还有，沈乔生有个秘书跟陈思樱的感情很好，两人姐妹相称，只是这个秘书在2月底因为车祸过世了。陈思樱虽然交际圈很广，但跟她关系亲近的就是上述这四个人。”
“好。”胡队长说，“大家注意到没有，沈乔生和沈知明都是学化学的，大中，你去找几个厉害的化学家了解一下，有没有什么无声无息的杀人方法？”
“是。”
“那个谁，小K，你调查张小东的事情怎么样了？”
被唤作小K的警察揉揉眼睛，说：“队长，张小东的父母都在国外出差，连他们也搞不清楚张小东乘车的时间。不过呢，我小K发挥了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把相关的录像全看了一遍。可以肯定，张小东跟路菊同车过。”
“啊。”所有的人都惊愕。
“小K你没有弄错吧，如果是这样子，那么这条死亡链不是单线的？”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四章（11）
“队长，我绝对没有搞错，不信大家看录像。”他放录像，把画面定住，指着一张露出小半个脸的人说，“这就是张小东，脸是看不到的，但是背包是一样的，还有耳朵上戴着的耳钉。”
“奶奶的。”胡队长拍拍额头，“那岂不是说明这是辐射型的死亡链。太可怕了，一旦爆发，岂不是要死一片了。”他想着得赶紧汇报上级了。
“队长，其实也不用太担心，这些猝死事件就发生在古井站和碎石公园之间，这段地铁停开，不就结了。”
胡队长瞪他一眼，说：“这可能吗？咱们这条2号线每天600万人流量，这要停了，等于咱们东渝市的大动脉给切断了。”
“那怎么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死吧。”
胡队长拍着脑袋，说：“头疼呀头疼，老子干了这么多年刑侦，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一起案子。还是交给领导们来决定怎么处理吧，我们的任务，就是破案破案。大家清楚了吗？”
“清楚。”队员们异口同声地说。
“行了，散会，该干吗干吗去。”
张岩第一个冲出会议室，先到麦青青家，没有人在，随即赶到医院，得知麦青青几近崩溃，被打了镇静剂，现在正睡着呢。他守在病床边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麦青青还没有醒来，他有点害怕了，找医生来。
医生看看瞳孔，听听心跳，说：“她没事。”
“那怎么不醒呢？”
“她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可能是害怕醒来。不过她身体不错，迟早会醒的。”
一直等到下午3点多，麦青青终于醒来。
头很晕，她闭着眼睛，习惯性地叫了一句：“哥，我难受。”
张岩轻叹口气，握住她的手：“青青。”
麦青青迟钝地转头看着他，微微惊讶：“石头你怎么在这里？我哥呢？”
“青青，我先送你回家。”
“回家？”麦青青缓缓地打量着周围，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空气里充满消毒药水的味道。昨晚的记忆汹涌而来，于是神志恢复了，残存的镇静剂药力消失了，心口仿佛有恶魔拿着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剜着，她按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青青，答应我，坚强一点。”
麦青青惨淡地笑着，说：“坚强又有什么意义？是不是能够让哥哥复活？”
“如果你哥知道你现在这样子，他会很难过的。”
“可是他现在不会知道了。石头，我真的好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张岩拍着她的肩膀，感觉到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我先送你回家。”
“不，不要。”麦青青擦掉眼泪下床，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身体虚弱得不行，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在地上。
张岩赶紧扶住她：“你要去哪里？”
“我想再看看哥哥。”
麦清明已被送到停尸房，躺在冰柜里，发际结着冰，容颜已呈死灰，唯独一双眼睛还是诡异的红。麦青青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脸颊、嘴……泪水一点点地掉在他的脸上。
有医生过来找她，说如果没有意见，就请在解剖知情书上签字。麦青青接过解剖知情书，看也没看，就签上大名。真相，她一定要知道真相，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当时她和哥哥同在郑喜的死亡现场，她天天搭乘地铁都没有事，而哥哥却出事了？
麦青青趴在哥哥身上哭了很久，然后站了起来，抹掉眼泪，头也不回地走出停尸房。张岩看到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森冷，隐隐不安。相识十多年，他很清楚她的性格，温和可亲是她的面具。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四章（12）
他跟她小时候就是同学，她是老师钟爱的好学生，而他是常常挨批评的调皮学生，因此，两人从来是互相看不顺眼。张岩小学时候个子小，因此常常被麦青青取笑，豆丁、武大、小侏儒等等都是她给他取的绰号。
初二，他终于开始长个，而且高过她，搬到了她的后桌。为了报复她，他常在上课的时候戏弄她，比如扔一只仿真毛毛虫到她的脖子里。麦青青被惹恼了，某天放学后，半路拦住他，两人大吵一架，不知道怎么地打起赌来，他说只要她一个人在深夜沿着地铁隧道从古井站走到梨园路站，那么从今以后，她就可以命令他。她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周五晚上，张岩看着她跳下站台，走进隧道。他根本不相信她真的会走到梨园路，猜测着她多半会很快折回，于是守在古井站的站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