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请按1-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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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她真的没想那么多。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利正扬疲惫地倚向墙面,闭眼等待著结果。
没人再开口,医院长廊像是冰冷的地窖,没有声音,安静得教人发毛,冷得教人打颤,时间缓慢得像是欲走还留,分分秒秒地折磨著人心。
突地房门打开——
“茂洋,怎样?”利正扬一个箭步冲向前。
贺茂洋向来自信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无能为力。“状况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利正扬回拔的身形跟跄了下。“怎么会这样?她最近的状况不是有很转好吗?怎么可能突然……突然变成这样?”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陡高。
“其实,打从你们带君君到外头玩后,她的状况就开始不稳定,但我觉得还可以掌控,却没想到恶化的速度比我想的还要快。”贺茂洋沉痛地说。
“是因为公共场合里有太多的悬浮性细菌?”利正扬敛眼,开始回想每个段落。“还是因为她手上的彩绘有致病的化学剂?”
并不是不可能,那些东西对一般孩子可能没太大的作用,但是君君不同,她免疫系统不好,极有可能因为任何细菌感染,或因为化学剂渗入皮肤底层而发病。
“没有办法确定主因,但她现在是因为心肺功能衰退而引起的并发症。”
“抗生素呢?”
“没有用,她太虚弱了。”
“她怎么会变得这么虚弱?”利正扬几乎发狂地抡著墙面。
“正扬,你冷静一点!”贺茂洋赶紧抓住他。“君君是重度地中海贫血,死胎与不及周岁的死亡率极高,能够活到这个年纪,已经……”
利正扬一把揪起他的领口。“我要她继续活下去!”红了眼眶,他像只困兽般地发出悲鸣。“茂洋,算是我求你,你救救君君吧,你可以让她活到七岁,就可以让她活到十七岁的,不是吗?让她撑过去,抗排斥移植的药就快要可以上市了,你不要连一点希望都不给我。”
“不是我不给希望,而是没有希望。”贺茂洋也红了眼眶。“君君是从三个月大就交给我主治到现在的,你以为我一点都不痛吗?”
“她还那么小!”利正扬吼著,颈项爆着青筋,想狂吼,却又怕惊醒了女儿,他压抑得好痛苦。
“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这七年来,是君君给他欢笑、教他快乐,她第一次开口喊爹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全世界了。
用尽心力呵护的女儿命在旦夕了,要他怎么冷静?
“正扬……”早在一旁哭红眼的凌千绢怯怯地走到他身旁,想给他一个拥抱。
“走开!”
“你不要这样啦。”被拒绝的难堪让她泪如雨下。“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
“你懂什么?!你只认识君君多久,你会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利正扬像是只发狂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嗜血地伤人。“还有你,哭什么!你在哭什么?你当初都不要君君了,现在又有什么好哭的!”
朱汶闻言,捣脸低泣而去。
“贺主任,君君醒了。”突地,房门再次被打开,护士一脸焦急地报告著,
“怎么可能?”贺茂洋一愣。
“她说她饿了。”另一个护士也走来,泪如雨下。
她们待在医院太久了,看过太多生老病死,太清楚每一个生命在离去前的特有徵兆。
贺茂洋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这么快?”
“君君醒了不好吗?她会喊饿不好吗?”凌千绢急急问著。“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利正扬神色有点恍惚,旋即低低笑开,笑声悽怆。
“正扬?”他笑得太吊诡,低沉笑声在她心里卷成一股不安扎下根。
“去帮君君准备一点吃的。”他突道。
“那、那应该准备什么?粥类吗?”凌千绢心跳得很急,惶恐莫名。
“买君君爱吃的。”利正扬像是下定了决心,催促著她。“要快。”
“好,我马上去!”飞也似地跑了,她知道要快,君君饿了,当然不能让她饿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好害怕好害怕。
凌千绢离开后,利正扬抹了抹脸才推门而人,扬起懒懒的笑。“君君,有没有舒服一点?”
“爹地。”君君甜甜笑著。
“嗯,我的宝贝君君今天好乖。”坐上床畔,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动手拔掉还插在她腕间的点滴。
“妈咪呢?”
“妈咪去帮君君买最爱吃的东西。”那是哄小孩的口吻,他把她贴向怀里,眸底是化不开的悲和泪。
“嗯,我好饿喔。”她撒娇著,直住他怀里蹭。
“妈咪马上就回来了,你要等她喔。”声音有点颤抖。
“嗯。”用力点点头,她把全身的重量地偎给父亲。“爹地,我的妈妈呢?”
利正扬一震。“君君,不要听阿姨乱说话,她不是。”
“她没有乱说话,是我自己知道她是谁的。”她抬起小脸。“爹地,你不觉得我跟她有点像吗?”
他垂眸瞅著她,一颗泪水无预警地落在她的脸上。“爹地,你怎么哭了?”
他咳了声,笑说:“爹地太高兴了,我的君君好聪明,居然认得出自己的妈妈。”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
“所以我才要你别惹妈咪生气啊。”她嘿嘿笑著,一副我很聪明吧。
“你……”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她疲累地闭上眼。“她不是妈妈,可是她却比我的妈妈还要好,所以我决定要她当我的妈咪,这样子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爹地还有妈咪啊。”
“你在胡说什么?不许你乱说话。”利正扬难得的厉声低斥著。
她吐了吐舌头,嘿嘿笑著。“我有跟妈咪约好喔,下辈子,她还要当我的妈咪。”
“那我呢?”
“当然也是我的爹地啊。”她努起嘴,疲惫地张开眼。“爹地不要吗?”
“……我当然要。”他咬紧牙关,嗓音低嘎,不允许泪水再滑落。
“那就打勾勾喔。”她伸出手。
“嗯。”他回应著她勾著尾指。
“妈咪怎么还不回来?我想睡觉了说~”她又困乏地闭上眼。
“不可以喔,你要等妈咪,妈咪特地去买你爱吃的东西,你一定要等她。”轻抚著她瘦削的颊,他宽大的肩隐隐抽动著。
“可不可以等我睡醒再叫我吃?”
“不可……”
“我买回来了!”凌千绢像风般地刮进房内,直瞅著君君。“君君,妈咪买了好多你爱吃的,陪妈咪一起吃好不好?”
她知道了,都知道了!外头好多护士都掩嘴低声哭泣,她瞬间明白了。
“好啊。”君君笑著,努力想要坐直身子,却发现一点气力都没有。“爹地,扶我起来。”
“没关系,今天给你特权,让你躺在爹地的怀里吃。”凌千绢说著,快手打开食盒。“喏,你看,你最爱的炸鳕鱼片。”
“我可以吃吗?”她问著。
“可以。”利正扬笑道。
今天,他的君君想吃什么都可以,只限今天。
“啊~”凌千绢夹起一片塞进她小小的嘴。“还有君君一直好想喝的可乐喔。”
“哇,好像又跑去乐园野餐一样耶!”她呵呵笑著。“对了,爹地、妈咪,要记住喔,我生日那天,一定要再带我去那家乐园玩喔。”
“那有什么问题。”凌千绢拍著胸,一言九鼎。
“要记住喔。”
“好。”她又夹起鳕鱼片。“君君再吃一口。”
“我想喝可乐。”君君摇摇头,看著可乐。
“好。”凌千绢快手拿起可乐要打开,却该死的怎么也扭不开,不禁压低音量低咒著,奋力地扭开瓶口,赶紧倒上一杯。“君君,可乐好……君君?”
利正扬攒紧眉,咬紧牙根,低声哭泣,而怀里的君君就像是沉睡著一般,唇上还勾著弯弯甜笑,笑得好满足好幸福。
麻慄感撞击著凌千绢的脑门,她的胸口不断地收缩,喉头不断地抽搐,整个身体是停不住地抖,可乐洒落一地,她也不管了,抓起被子往君君身上盖著,轻拍著她瘦小的胸膛,用泪水洗涤悲伤。
她的天使回家了。
第十章
她的世界毁灭了。
每个人都在哭,哭碎了她的世界。
她哭得柔肠寸断,也哭不回那个爱笑著唤她妈咪的小天使。
凌千绢踏上三楼,握上曾经被阻止不得入内的那间房的门把,轻轻推开,柔和的光芒倾泄一地。
有抹向来挺直的背影此时委靡地坐在床边,她抬眼环视,四周摆满林林总总的玩偶和童玩,粉红色的浪漫色调,蕾丝的温柔基调,不用多说,这是君君的房间。
不曾有人住过的房间,而摆在书桌上的七星灯还亮著。
“正扬。”她哑声轻唤著。
利正扬没有回头,大手依旧轻抚著床面。
“正扬,吃点东西好吗?”她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轻捧起他低垂的脸。“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一开始为了处理君君的后事,他忙得没时间吃,忙完君君的后事,他像是被抽掉魂魄,依旧可以处理繁忙的公事,却面无表情,尽管回到家中,哪里也不去,只是静静地坐在这个房间,哀悼著失去的女儿。
“我不饿。”声音是低哑的。
“多少吃一点吧。”君君不见了,他的灵魂也跟著消失了。
他眸色黯淡,神色憔悴,连颊都消瘦了,他的消沉痛击著她的心。
“这张床,是君君四岁的时候买的。”他突道,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她说,她喜欢米老鼠,所以我买了张米老鼠花样的床,跟她说,等到她病好,就可以回家睡这张床,但是……她却连一次都没睡过。”
“正扬……”她眉头紧蹙,好恨自己不懂怎么安慰人。
不该再沉入这种悲伤的氛围,但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才能放过自己。
所以,她只能静静地聆听。
“还有,你看地上这条毛毯,是君君说她喜欢凯蒂猫,我特地为她买的,还是她最爱的粉红色。”
利正扬像是被启动开关就再也停不住脚步的机器人,开始机器化地讲解房内每一样日用品的由来与典故,每一样都是君君喜欢的,君君想要的,却都来不及使用的,沉喃著一屋子的遗憾。
“我知道君君行走不方便,所以我特地请人改建这屋子,弄了座电梯,就是为了她,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用到就走了?!”无波的嗓音到最后竟莫名地掀起怒涛,像是在痛恨这世界的不公平。“我为她盖起城堡,她却连一晚都没住过……她的一生都在医院里,除了去乐园那一日,她根本没踏出过医院!”
被他低调的怒吼给激痛,她一把将他抱著。“正扬,你不要这样……”
她知道他发泄得不够,在丧礼上他表现得太过冷静,事后他一样努力地粉饰太平度日,但他的心里埋了一颗未爆弹,在最深处闷声低燃著,努力地想捻熄却又控制不住地焚烧著。
他在抗衡,想办法安抚自己,但心里就是有把抹不去的痛烧烫著他的灵魂。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自家企业就是经营药品开发,但我却制造不出能够救她的良药。”他目光狰狞,俊脸扭曲著。
“那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君君的错?医院的错?还是……”他瞪向摆在桌上的七星灯。“还是这该死的东西的错?!”
一个箭步上前,他挥去桌面上的灯,拉扯著电线,瞬间爆出火花。
他愤怒、痛苦,脑袋蕴藏著太多的情绪,像是要逼得他发狂。
“正扬,你不要这样!”
“不然你要我怎样?”他目光邪诡如炬。“你告诉我,我应该要怎么做,才能甩得掉这深深的罪恶感?”
“你为什么要有罪恶感?你照顾君君七年,七年耶,不是七天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难道你忘了君君走时脸上是挂著笑的?她还说过下辈子要再跟你当父女,你记不记得?”凌千绢恼声咆著,哭著。
噢!她已经不想哭了,可他老逼著她非哭不可。
“你不懂!”
“我又是哪里不懂?”
利正扬昂藏的身躯颓丧地跌坐在地。“我曾经恨过君君……”
“嗄?”跪坐在他面前,她认真地审视著他。
“君君出生后,她母亲逃离了我们,我就像是被迫抛进水中,每天被逼到无法呼吸,想离开水面,又放不下她。所以我好恨她的存在,折磨著我。”他悲伤地捣起脸。“君君现在离开了,我以为我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自由的呼吸,但为什么我却忘了在水面以外的地方如何呼吸?离水的我,简直像是要死了……”
她将他抱进怀里,亲吻著他的发、他的额。“那是人之常情,你那时候毕竟年轻,突然面对人生这么大的变化,心里有怨怼是天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