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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擒郎-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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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多戴一会儿。”她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点点头,明白她要提红笙捣蛋的事。
  “坐,府里来了个很会泡茶的侍童。”她拉他在石凳上坐下,为他倒了杯茶水。“虽说味道上不及雀门街赢府的沂馨,可也算是上品了,相公喝过赢府的茶吗?”
  翟玄领诧异地摇摇头,还来不及说话她已接续道:“去年我曾为赢府办过一场喜宴,那时喝过沂馨泡的茶,不管色泽香气味道都让人难忘,说不准相公也去喝过喜酒,毕竟赢府也是商家……这茶水都凉了,我要侍童再泡一杯。”
  “不用了。”他开口,她讲的一串不相千的话更让他确信她在进行某件事,想要知道妻子到底在想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单刀直入。“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微笑。“我在观落日,偶尔欣赏晚霞,能让人心情愉悦,烦恼一扫而空。”
  他看著橘红的彩霞,不经心的问:“你有烦恼?”
  “啊?”她抬眼向他。
  “你刚刚说,看落日会让人烦恼一扫而空。”他转头,视线停留在她脸上。“你有烦恼?”
  艳衣眨了下眼。“相公真细心。”她又眨了下眼睑,眸子低垂。“妾身是有点烦恼……”
  他耐心地等著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已经没事了。”她捧起茶盏,怱地想到自己戴著面纱下方便喝茶,只得又放了下来。
  翟玄领没预料到她如此回答,愣了一秒后才发现她已经讲完了,“是关于红儿吗?”他好心的提醒她。
  “红儿?”她讶异地瞧著他。“红儿怎么了?”
  她的回答再次让他讶异,不过他很快就明白她的诡计,“你不用替她掩饰,我已经知道她捣蜂窝的事了。”
  “原来是这件事。”她轻抚茶碗的边缘。“相公不用担心,我已经惩罚她了。”
  “你已经惩罚她了?”
  “有什么不对吗?”她疑问。
  他温和一笑。“我以为你会袒护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翟玄领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艳衣假装没听见,迳自道:“当然,没管教好她,妾身也该负责,这件事我已向娘请罪了。”
  他再次挑眉。“你不需要这么做,红儿本来就爱捣蛋——”
  “相公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她打断他的话,双手捧起碗,到了口边才想到自己还戴著面纱,只得把碗又放下。
  “你已经决定了?”妻子强制的口气让他轻蹙眉宇。“决定了什么?”
  “当然是惩罚我自己。”她顿了下。
  “我可以问是什么惩罚吗?”他盯著妻子低垂的眼眸。
  她轻笑一声。“相公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有礼?你当然可以问。”她以指尖滑过石桌的边缘。“我决定饿自己一餐。”
  “什么?”
  “我是说我不用晚膳了。”她瞧著他,忽然觉得脸上刺痒,虽然很想伸手抓,可她还是竭力隐忍下来。
  他直视她的眼眸。“你是不是在进行什么阴谋?”
  “阴谋?”她张大眼。“相公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这儿赏夕阳,还戴著碍眼的面纱,然后告诉我你不用膳,还有红儿的事……”
  “相公真多心。”她轻笑两声,随即惊呼一声。“相公……”
  翟玄领毫无预警地扯下她的面纱,就见她脸颊旁肿了起来,艳衣心慌地发现他的脸色开始僵硬。
  她急忙用手遮住肿包,没想却碰了伤口,让她吃痛得低呼一声。
  他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碰自己的脸。“蜂螫的?”他微眯眼,抬起她的下巴转动她的脸,发现她的耳下也被螫了一个,
  “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不碍事。”她拉下他的手,想将面纱重新戴回睑上,却让他阻止。
  “红儿呢?”他的语气开始转硬:
  她急忙握住他的手,深怕他怒气冲冲的跑去找女儿,“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他打断她的话。“不管你说几个故事都一样,我绝不会再姑息她。”
  “你打算怎么做?”她更加握紧他的手。“也把她关在柴房吗?还是毒打她一顿,或是把她丢到河里去让她活活溺死——”
  “你倒是提供了不少方法,我会考虑的。”他站起身。
  她张开手拦住他的去路。“在你去找你的女儿前,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清楚,我希望你能稍微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他和缓地说,在他看来,她才是那个该冷静的人,她的脸不知是因为蜜蜂的叮咬,还是气愤,整个泛红,她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姿势像是在向他挑衅。
  “很好。”她深吸口气,脑袋飞快地转著。“在你走到你女儿的房门前,我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婚前你是不是答应过我,红儿由我管教?”
  他颔首,“我没忘。”
  “所以,这件事相公得听我的。”她也点头。“请你不要插手。”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艳衣察觉他的神色不对,立即发现自己说话太冲了,连忙放软声音。“我是说……贰弟的事妾身听你的,红儿的事就请相公依我,如果你插手管了这件事,我跟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关系就会破裂了;再说,我已经给她惩处了。”
  “什么惩处?一块糕点吗?”他讥诮地问。
  她微笑。“当然。”她不自觉地抚上他的手臂。“等她面壁思过以后。”
  “面壁思过?”他轻碰她的脸,小心不弄疼她颊上的红包、
  “嗯!所以你现在不能训她。”她能感觉他的态度软化下来。
  “面壁思过不会有什么效果。”她的方法太温和了。
  “相公喜欢看法家的书,对吗?”
  他非常确定她已经挖好陷阱等他跳下去。“你又在拐著弯说话——”
  “我没拐著弯,今天我整理你的书房时,随手翻了你的书。”她低垂眼,心不在焉地抚上他的胸膛。“碰巧瞧见了吴起休妻的故事。”
  “我不会因为红儿的事就把你休了。”
  她没回应他的话,只是道:“吴起叫他的妻子织丝带,可后来发现宽度不符合他的要求,便叫她重织,没想又织一次后,吴起一量,还是不符要求:他的妻子说:我开头就把经纬线确定好了,不能更改,吴起一生气就把妻子给休了,相公觉得吴起做得对吗?”
  翟玄领开始觉得要踏进她的陷阱了,他顿了下,缓道:“这与我们所说的话题有关吗?”
  她点头。“后来他的妻子请求他的哥哥去劝说吴起接她回去,他哥哥却说:吴起是制定法的人,他定的法是为实行全国、建功立业的,所以首先必须用于妻子身上,然后才能推行,他不可能接你回去的。”她摇头。“相公不觉得吴起真是个迂腐的人吗?”
  他露出笑,不敢相信她会批评战国时著名的军事家。
  “『法』于战乱,于建国之初,是让国富民强的利器之术,用于管理下属,是值得学习之法,可亲人若也用『法』,不免过于冷漠僵化。”
  “你……”他真不知该怎么说她。
  “相公。”她偎进他怀中。“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让蜜蜂螫了脸还得说这么多话,就像有人拿针猛戳我的睑那么难受。”
  他轻叹口气,环著她柔软的身子。“别说了,我明天再找她谈。”
  她放松地靠著他。“谢谢。”她轻声道。“你等会儿可以去看她。”
  她快把他搞糊涂了。“你刚刚说不要去……”
  她仰头注视他。“我是说你不能训她,可你得去关心她,让她知道你不高兴,但不要苛责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想确定她在你心中还是最重要的。”
  他轻蹙眉宇,而后叹口气。“有时候我真怀念她还在襁褓时,只要喂饱她,她就会乖乖睡觉。”
  丈夫严肃的表情及话语让艳衣笑声洋溢。
  听著妻子甜美的笑声,他不觉也露出笑。
  “还有件事……”她深吸口气,真正困难的部分才要开始:“你知道今天蜜蜂……到处螫人……”
  见她低垂著头没看他,他已从经验得知她必是有事瞒著他、“我知道。”
  “我是说……到处飞、到处飞……”她重复说著。
  “然后……”
  “我必须保护每一个人,我是说警告他们快点跑……”她又顿了下。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抬起她的下巴。
  她吞了下口水。“我把五弟放出来了。”说完这话,她几乎想闭上眼睛,可她的个性阻止自己如此懦弱,于是她只是瞪大眼看著他。
  一阵怒气涌上,在他能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翟玄领已揪住她的肩膀。“你放他出来了?”他的声音紧绷,脸孔顿时变得严厉。
  “他需要敷药。”她急促地解释,双肩上的压力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我本来是想让大夫进去为他医治,可二娘认为他已经关得够久了。”
  “他关得够不够久该由我来决定!”翟玄领极力控制自己奔腾的怒气,他没想到妻子会大胆到违抗他的命令。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在感觉自己提高音量时,翟玄领连忙将之压下,他向来不是个容易失控的人。
  艳衣挺起肩膀,握紧拳头,不想让自己打哆嗉。“二娘去找娘,是娘同意的。”她试著让他明白。
  翟玄领放开她,冷峻的眼神直视她。“是你去说服娘,还是二娘去说服的?”
  她有些惊讶地看著他。“当然是二娘。”
  “我们都知道你多会说话。”他的声音透著对她的不信任。
  她在当下明白他话语中透露的暗示。“现在我们知道你的疑心病有多重。”她怒目而视。
  他疑心病重?翟玄领不悦地皱下眉。“我只是依常理判断。”
  “依常理判断相公该知道二娘忍不住几天便会闹的,她不敢上你那儿去,自然找我或是娘,这不也是常理吗?再怎么说,亚坤是你的兄弟,你真认为爹娘会让你关他一辈子都不吭声吗?”她真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开始教训他!“看来,我变成个没常识的人。”
  他嘲讽的语气让她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相公能了解,处理家事不能硬著来——”
  “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他截断她的话,
  他冷硬的声音让她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她不再开口,夕阳的余晖在这时隐没,留下青灰的天色。
  艳衣站在原地与他对视,可随著时间过去,她开始觉得脖子酸,脸上的叮肿也越来越刺痛,
  “如果没别的事,请容妾身先行回房。”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自己红肿的睑埋在冰水中,顺便让脑袋冷静一下。
  当她转身时,丈夫的声音传来。“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可不能再有下一次。”她停下脚步回身仰望他。
  “所以你还是认为是我去说服娘的,”他竟然会如此固执。“你若不相信,大可去问娘。”
  “我没说我不相信。”他缓慢地说著。
  他的语气非但没让她安心,反而让她更加不安,因为他看起来仍是疏离冷淡。
  “我只是想确保你下次不会再干涉亚坤的事。”
  她点点头。“老虎嘴上的那块肉。”
  “什么?”
  “我说五弟是你嘴中街著的那一块肉,没将他吞下之前,你是不会松口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妻子挺直的背脊、高傲的姿态,随即摇摇头。“这次你不能,也不可能说服我。”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件事不让她搅和。
  “我没要说服你。”为证明她所说为实,她转身离开,没再说一个字。
  翟玄领看著她离开,浓眉拢上,妻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肠软,看来这事得由他出面去说。
  “哎呀……轻点。”翟亚坤叫了一声。
  “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粗手粗脚的。”一旁的乔氏斥责著正在为儿子上药的女婢。
  “奴婢……奴婢……”
  “奴婢什么?别在这儿吞吞吐吐的,让开!”乔氏看不下去,拿了桌上的药膏为儿子敷在背上的叮肿处。
  “真是倒楣透了。”翟亚坤咒骂著,他身上除了被蜜蜂螫的红肿外,还有些是跳蚤、蚊虫咬的痕迹?“再在柴房待下去,我一条小命就没了。”直到刚刚沐浴过后,他才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
  “大公子也真是没良心,把你关了五天。”乔氏也忍不住抱怨:“若不是为娘的上你大娘那儿说去,你这会儿不知被叮成什么样了;都是红儿那捣蛋鬼,没事竟然去丢蜂窝。”
  “算了,若不是那小鬼,我这会儿还窝在那儿呢!”翟亚坤动动僵硬的身子。
  “不过也真奇了,蜜蜂怎么会飞那么远,竟然飞到柴房去叮你,”见著儿子几乎满头包,她这做娘的实在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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