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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络新妇之理(下)-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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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底的时候。”葵一说完,随即传出一阵“呜呜”的呻吟。
  仔细一看,出声的是柴田。
  柴田——完全崩溃了。
  他的嘴巴开着。
  “那么,平野就是在那个小房间里听到碧主导的黑弥撒——诅咒的仪式的内容的……”阴阳师独白似的说道。
  葵点点头,说:“但我完全没有想到那是黑弥撒。十月……对,是满月第二天的夜晚。他从学院里溜出来,通知我这件事。他说他察觉我们家与那所学院的经营有关,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过来告诉我。学生们在卖春,受到恐吓,视情况,事情可能会被揭发,于是学生们想要咒杀勒索者……听到这些,我大吃一惊。而恐吓学生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川野弓荣。我从他的话里,很快就听出主导诅咒的就是碧。”
  ——那样的女孩很少见。
  “我……有我的立场。如果弓荣找上碧做卖春的同伙,那么我过去一直在进行的揭发弓荣让一般妇女买卖春的运动就会变得如何?相信我、为解放妇女和提升女性地位而奋斗的妇女们又会变得如何?所以……我拜托他,我请他去调查弓荣,看看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但是他……却杀了弓荣。”
  ——因为弓荣化了妆。
  “我并非不感到困惑,也不是不感到自责。可是,我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就在那种状况下,我听说山本小姐发现了秘密,当时……老实说,我真的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她是扩大女权的同志,也是我的论敌,对我也知之甚详。如果她发现了碧的事……”
  中禅寺插进她断断续续的话里:“葵小姐,你就像川野弓荣的时候一样,拜托平野去调查山本老师的事吗?你并没有拜托平野去杀她吧?”
  “我……什么都没有拜托。可是他看到我进退维谷的模样,好像主动去找山本小姐了。他打算去找山本小姐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想去看看情况,或者是去威胁她。他好像跟踪了山本小姐好几天,然后他说……他明明不打算杀她,却还是杀了她。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简直就像晴天霹雳。”
  “葵小姐,问题是第三个被害人。前岛八千代的情形又是如何?”
  “这……我认为是因为前岛八千代知道卖春的秘密,所以他为我杀了她……”
  “你什么都没有说?”
  “到了第三个,我也……已经麻痹了。很过分对吧?只因为事情不是发生在身边,就完全没有真实感。前岛八千代女士的时候……这么说来,我听说碧好像下了什么指示。用书面指示地点……还有时间……”
  “太奇怪了,”中禅寺盘起双臂,“碧不可能知道川岛喜市的计划。如果真的有人来通知日期时间和地点,那就是真凶写给平野的指令书了。此外,前岛八千代也不可能知道碧的秘密。双方都收到书简,彼此诱导。”
  ——蜘蛛果然存在吗?
  “茜小姐,你知道喜市想要陷害、侮辱前岛八千代女士的计划吗?”
  “我接到喜市女士的联络,说他找到第二个人了。记得那是上个月中旬以后的事。他说‘大后天,我要让那个姓前岛的女人出尽洋相’。当时,我们通过好几次电话。”
  “会不会是电话的内容被人听到了?”
  “怎么会……如果有人听到的话……”
  “有人听到的话怎么样?”
  “那也只有曾外祖母了。”
  “老太婆啊……”木场沉默了。
  就在这时。
  “葵……你、你……”柴田念咒似的吐出话来,“你这个人……短短几个小时之前,我还相信你。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我总是敬佩着你、尊敬着你……而这些……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她……”
  柴田双手狠狠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纯子小姐只有称赞你,从来没有一次仇视过你!而你却……”
  柴田扑向葵。“你这个杀人凶手!碧也总是……”
  “喂,住手!”
  “不要这样!”
  茜抱住葵似的插进两人中间,木场和青木按住柴田,把他从葵身上拉开。柴田挥舞双手抵抗。
  “放开我!放手!”
  “你激动个什么劲!你可是堂堂大财阀的首脑哪!不要胡来,混账东西!”
  “啰嗦!未婚妻惨遭杀害,你们能够了解我的心情吗!葵,你说话啊!”
  “未婚妻?山本纯子是你的未婚妻?”
  “没错!那天我们原本预定要见面的!”
  “所以那个从来不化妆的老师才会……化妆?”
  木场放开手,柴田瘫坐在地。
  “柴田先生……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葵!我原本就赞同女权扩张论,担任理事长时,就对她的言论感到尊敬。她非常聪颖,完全不输给你,明明平常根本不化妆……”
  “偏偏只有那天,偏偏只有那天……”柴田一次又一次大叫,双眼干涸地哭了起来,“……那天我打算把她介绍给柴田家的人和干部,正式得到结婚许可的!所以她……”
  ——才会化妆,然后……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柴田吼叫。
  他懊恨地一次又一次捶打着地毯。葵眼神空虚地望着他,茜抓着葵回过头来,一样茫然地注视着他。
  真佐子喘息不定,浑身僵硬。
  中禅寺从柴田背后提出问题:“柴田先生!那天的行程是事先决定好的吗?那么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日……日期的话,两个月以前就决定了,因为要把所有的干部都找来……”
  “雄之介先生也有出席?”
  “当、当然了,耀弘过世之后,雄之介叔叔就等于是我的父亲,所以……这、这怎么了吗?”
  “那么……麻田夕子同学的情报会在那个时期泄露出去,也是……那样的话……这太巧秒了,根本没有一丝多余。柴田先生,你该恨的不是葵小姐或平野——而是蜘蛛!”
  “蜘蛛——真凶?真的有这个人吗?我不相信!一开始我把纯子的死当成天降横祸,好不容易死了心。可是这……这根本不是什么横祸!纯子根本没有错,可是葵却……却……”
  “她并没有教唆杀人。”
  “藏、藏匿罪犯也是一样!”
  柴田双脚打开站了起来,瞪着所有的人。他的外表还是个青年,现在的他,身上并没有柴田财阀这个重担。
  “葵!告诉我你的真心究竟是什么?说了一堆大道理,但我完全无法理解。我承认你很聪明,就像中禅寺先生说的,你的想法应该也没有错!那么为什么满口正论、聪明如你,却要包庇杀人犯、纵容他杀人?这根本没道理啊!”
  “这……”
  柴田大步走向葵。“回答我!”
  柴田挥起手臂。“这全是你策划的吧!”
  他举起的手被樐窘蜃プ×恕
  “你这人也真钝。她会包庇那家伙,是出于和你生气相同的理由啊。这点事听了还不懂吗?你这只钝龟!”
  “你说什么?这……”
  “我……”葵离开桌子,来到柴田身边,“……我不晓得这是不是就叫做爱意。因为……这不合道理,我无法判断。木场刑警听了我刚才的述怀,说这一点也不像我。他说的完全没错,每个人都用那种眼神看待我。”
  葵转向母亲。“母亲,你总是自豪地谈论我。你赞扬我,说我是个冰雪聪明、无可挑剔的女儿。就连那个父亲也畏惧着我……”
  聪明的装饰人偶垂下玻璃珠般的眼睛。“母亲,不管你是称赞还是嫌恶,都以对待外人的态度养育我们四姐妹。紫姐姐借由顺从父权、茜姐姐借由彻底牺牲自我,碧借由逃避现实,来支持住自我。而我,除了变成这种人以外,没有其他活下去的方法。若是彻底理性,就难以融入体制。我就连在这个家里……也是个异质的疏离者。”
  “葵……”
  “所以我明知道,却仍然只能够诉说着人权意识稀薄的伦理,标榜与现实乖离的道理,像个机器般不断地运转。用不着别人指摘,我自己最清楚我不是个真正的女性原理主义者。看不见的阳具主义根植在我心中。我的话虽然是正论,但是就像方才中禅寺先生所指摘的,语言本身就受到男性原理所支配。我只是在隐蔽我心中的歧视,想要将虚构的女性特权化罢了。”
  “葵小姐,可以了。这与事件无关,妖物已经……从你身上离开了。”
  “没关系,中禅寺先生。如果我解构我自己,能够稍微抚平柴田先生的心情还有姐姐的心情……那么我还是应该这么做。没有解构自我,却想要与体制意识形态斗阵,这只是一种欺瞒吧。”
  中禅寺静静地退下。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而我刚才也说过了,这个原理,也是我的自卑感所在。为了克服我的自卑,我必须更加遵从这个原理而活。我只能过着这种二律背反的生活。我想要身为女人,而为了做一个女人,我舍弃女人,同时也抛弃了性和母权。因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对我投以意识到性别的视线,那个人就是我的敌人。那个叫平野的人……至少我觉得他没有把我当成女人看,也没有把我当成像男人的女人。虽然……那似乎也只是我一厢情愿地如此认为,他果然还是以男性的眼神,把我当成物体……来看待呢。”
  “你把平野疲惫不堪的视线……误以为是直视本质的公平视线或是越境者的视线了。”
  葵点点头。“他没有在我身上寻求女性或男性特质,而我……爱上了那样的他。我疯狂地爱上了他,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柴田原本端正的脸纠结扭曲地看着葵。
  不用说,室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哑然失声。
  天生丽质、眉清目秀、聪明伶俐、才色兼备的资本家千金——就算用上一切的赞美语词都无法形容的秀异女子,竟然会对连续猎奇杀人犯一见钟情——真有这种荒唐的事吗?
  ——这也是阶级意识的陷阱吗?
  与这些无关。管它是牡丹喂牛还是水底纳瓜,喜欢上的时候就是会喜欢上吧。木头人伊佐间虽然不是非常明白,但是地位、价值观匹不匹配,都与恋爱无关吧。
  葵整个虚脱无力。“所以,因为我喜欢上他,所以藏匿他——或许这才是真实。这样,就不需要道理了吧。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解释,就算因为这样,做出了不合道理的行动来,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吧。可是,我一直看不到这句话。所以我才会耗费繁多的话语,事后努力地构筑理论……也说不定。”
  “为什么?”木场说。
  “因为这一点都不像我啊。”葵答道。
  “愈简单的事……就愈难说出口呢。”刑警好像在说自己。
  “如果我坦率地承认我喜欢他,或许我就会采取行动,阻止他继续犯罪。或许我会劝他自首,也或许能够抛开立场和思想……”
  “可是,”葵说,“我做不到,我是个无法盲目投入恋爱的人。”
  “因为你……一直被这么规定着活过来吗?”
  对于中禅寺的问题,葵予以否定:“不。我会被他吸引,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惟独这件事……中禅寺先生应该也不知道。”
  葵说到这里,大大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她端正姿势。“这与主义、主张或思想无关——我是个无法进行生殖行为的女人,我天生就缺少怀孕、生产这种层层束缚女性的机能。我没有生殖这个谈论女性时不可或缺的事物,却不断地谈论着女人,主张自己是女人。所以,或许我在心底是嫌恶着性这件事的……”
  葵慢慢地环顾全员,说道:“我是个阴阳人,在医学上……是男性。”
  伊佐间不懂她在说什么。
  “葵!你……疯了吗?”真佐子大叫。
  “母亲,是真的。我十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当然,我没有告诉你。除了主治医师以外,没有人知道。我严厉地嘱咐医师保密,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我第一次向外人告白……”
  她很冷静。
  “葵小姐,你……”中禅寺抓着头发。
  “我知道,中禅寺先生。我之所以无法完全摆脱阳具主义,与我肉体上的特征完全无关。我在生理上虽然是雄性,即使如此,我还是……我依然是……女人……”
  ——男……女。
  “我一直隐瞒着这件事,因为我觉得女权扩张论者的急先锋竟然是个男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好不容易悉心带领过来的同志,士气也会因为大为受挫吧。可是,这些都只是借口,这只是单纯的肉体上的特征。性别这种东西,只是文化、社会所决定的一种形式,并不是本质,与生物学上的性别是男人,或户籍上的记载是女人,都完全无关。我就是我,既是女人,也是男人。”
  “真希望让杉浦先生也听听这番话呢。”阴阳师没有看葵,静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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