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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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坐车,我经常坐过站,也下错站,下错站了就一边给他打电话一边哭,让他来接我,我还怕打雷,打雷的时候身边一定要有人陪,我也怕黑,晚上睡觉我都开着灯,等我睡着了之后我妈妈进屋帮我关灯。我当时站在路上,看我躺了一夜的坟地,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挺过这一夜的。”
说到这,她转头看岳峰:“你说,是为什么?”
岳峰知道她这么问,并不真的期待自己的答案,笑了笑没有吭声,果然,季棠棠又自己接下去了:“我觉得啊,我就像个摔跤的小孩儿,父母在身边的时候,摔了跤就嚎啕大哭等着父母抱着哄着,但是一旦他们不在了,也就只好自己爬起来了。人都是被境遇给逼出来的,一旦知道没了依靠,也就只能学着自己走了;一旦知道眼泪没什么用,慢慢的也就不哭了;一旦咽过糠菜,以后吃哪种米都不挑了;这个时候再矫情,矫情给谁看啊。你现在再让我看以前的自己,我就觉得我是个脑残,满身的毛病,但是那个时候吧,有人爱我,有人疼我。现在我觉得自己进化的挺好的,挺成熟的,也没那么多公主病,居然没人爱也没人疼了,他妈的,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说到后来,她忽然恼火起来,仰头往后一躺,两只手交叉垫在脑后。
岳峰俯下身子看她:“棠棠,刚说脏话了啊。”
季棠棠横了他一眼:“说就说呗,又没人管。”
岳峰不乐意了:“我这不是在管着吗。”
季棠棠鼻子里哼一声:“你算哪根葱啊。”
岳峰对着季棠棠的眼睛伸手理了理头发,跟照镜子似的:“一根特帅的葱。”
季棠棠噗嗤就乐了,顿了顿到底是累了:“岳峰我睡了啊。”
“你还湿着呢,就这么睡啊?”
季棠棠慢慢闭上眼睛:“我真累,我就躺一会。”
她一副疲倦到不行的样子,岳峰不忍心再把她闹起来了,正想由着她睡,谁知她忽然又自己睁开眼睛:“岳峰,如果沈家雁再上我的身,你千万别让我去见叶连成啊。”
岳峰倒是不以为意:“去见了也没什么啊,我看着你不就行了,放心,不会让他占你便宜,不会让你做少儿不宜的事儿。”
季棠棠摇头:“那也不见。”
岳峰奇怪:“为什么啊。”
季棠棠想了想:“听说他长太帅了,我怕我把持不住,爱上他就不好了。”
岳峰狠狠“呸”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来,对着这张脸多看一会。”
这回轮到季棠棠奇怪了:“为什么啊?”
“你看了这么帅的脸,就不可能对叶连成动心。”岳峰很臭屁,“这就好比,你吃了泰国优质香米,你没理由再去惦记着糠米了。”
季棠棠闭上眼睛,喃喃了一句:“你刚不还是葱吗,怎么又变成米了?”
岳峰没好气:“爷喜欢变成米不行啊,米都没意见你唧歪什么?”
季棠棠嗯了一声:“那我还是喜欢葱。”
岳峰毫不示弱:“葱不喜欢你。”
季棠棠又嗯一声,声音渐渐低下去:“别让我去见叶连成啊……”
岳峰又好气又好笑:“叶连成见到你也不会喜欢你的。”
季棠棠没再回答了,看来是真的睡了。
岳峰吁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她的脸,看到她湿漉漉的头发,心中叹气:这湿头发睡觉,醒了八成得头疼。
一时没事,看到她的背包翻了一半,索性拎过来帮她把东西往里塞,往里压实时,碰到一件冰凉的物事,掏出一看,是个铁盒子的盖,再往里一瞅,盒身还在包里,里头放的纸头票件眼见都快散出来,岳峰赶紧都拿出来,正要把盒盖盖上,忽然愣了一下,伸手把最顶上的那张剪报给拿出来。
海城除夕夜恶性入室杀人案件。
纸张已经泛黄,大大的标题印刷字很是醒目,岳峰正要细看,身后传来叹息般幽幽的声音。
“峰子。”
第十九章
岳峰慢慢回过头来。
季棠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来,正朝他微笑。
那不是季棠棠的微笑,她毕竟年纪还轻,不可能有这样历经沧桑但又不失女人妩媚味道的微笑,迎着十三雁温柔至水一样的目光,岳峰的喉头一下子就哽了,只叫了声“雁子姐”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十三雁伸出手来,慢慢抚着岳峰的脸,柔软而微凉的触感让岳峰稍微有些清醒了,他定了定神,问她:“雁子姐,是谁杀的你?”
十三雁的脸上现出恍惚的神色,她缩回手,很久才摇头:“这个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岳峰急了,“雁子姐,你死的……那么惨,我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岳峰说到这里,才突然意识到跟自己对话的十三雁,在通常意义上已经是个“鬼”了,但奇怪的,他居然一丝一毫的惧怕都没有。
听了岳峰的话之后,十三雁眼中的温柔神色开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讥诮似的冷峻,语气也变的尖酸刻薄:“死不瞑目?让我死不瞑目的,可远不止这件事。”
顿了顿她站起身:“叶连成已经回来了吧?”
岳峰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随即站起拦住她:“你要干什么?”
十三雁皱起眉头:“我要见叶连成,不过分吧?”
岳峰不知该怎么说:“雁……雁子姐,你……你上的是别人的身,棠棠她……不想见叶连成。还有,你为什么带着她跳河?你知道这会害死她吗?”
十三雁退后两步看着岳峰,过了一会,忽然神经质般笑了起来:“这都是她跟你说的?”
不等岳峰回答,她又开口:“她说什么你都信?”
岳峰正想开口,十三雁打断他,笑得更加古怪:“她说了我很多坏话是不是?她说我想要她的命是不是?峰子,我认识你时间久还是她认识你久,你为什么反而不信我了?傻小子,她灌了你迷汤吗,她说什么你都信?”
岳峰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隐隐觉得事情似乎跟自己之前想的不一样,季棠棠诡异的来历和难以捉摸的行为举止在脑子里不停打转,转的多了,心里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是啊,对棠棠并不是那么了解,为什么她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了呢?
但是下意识的,还是想为季棠棠辩白两句:“雁子姐,棠棠她……”
十三雁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她忽然就伸手抓住了岳峰的衣领,把岳峰扯的险些一个趔趄,脸上的神色近乎狰狞:“峰子你记着,没她我不会死,没她,我根本不会死!”
岳峰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的就塌了,耳朵里嗡嗡的,偏偏对十三雁接下来的话听的异样清楚:“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敢见叶连成?啊,为什么?”
“不愿见”和“不敢见”显然是两个全然不同的定义,岳峰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说,棠棠认识叶连成?”
十三雁咯咯笑了起来,笑到末了,她的脸色骤然一冷,伸手攥住岳峰的手腕,纤长手指几乎嵌进他肉里:“峰子,跟我去见叶连成,见到叶连成,你什么都明白了。”
岳峰被十三雁拉着走,脑子里如同塞了一团乱麻,下山的路磕磕绊绊,他有好几次险些摔着,时候是下午,太阳慢慢落下去,山里的寒意来的比古城里要快很多,快到山下时,岳峰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住脚步,反手把十三雁也给拽停下了。
十三雁回头看他,长长的头发还半湿着,有几缕贴在额头上,下巴微微扬起,有一瞬间,像是季棠棠又回来了,岳峰看住十三雁,语气异常平静:“雁子姐,你跟我说实话,看在我叫了你这几年姐的份上,看在大家的交情上,你说一句,我就信你。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是棠棠害的你,是她害死你的。”
十三雁抬起头看着岳峰的眼睛,一字一顿:“就是她。”
岳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先是沉默了很久,然后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他伸手抹了抹脸,避开十三雁的目光,还是笑,最后特别难过地说了一句:“棠棠你为什么啊,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
说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他伸手把十三雁推开,自己顺着下山的路往古城走,山风吹过,刺得眼睛生疼,十三雁愣了一会,追了上去,快到城门时,她实在忍不住,紧走几步拦住岳峰:“峰子,你是不是喜欢棠棠啊?”
岳峰没说话,他抬起头看城墙正顶的匾字,回了句:“喜不喜欢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想到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我特难受,真的。”
说着说着又笑起来,低头捏了捏眉心:“雁子姐,你上她的身,你能离开会么?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十三雁伸手握住岳峰的手,柔声答了一句:“峰子,你信我,她以后都没那个机会骗你了。”
岳峰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随即是一个熟悉的嗓门:“呀,姑娘,你没走啊?这可好,我着急找你呢。”
岳峰光凭声音,就听出说话的是那个警察老张,这几天一来二去的,跟老张也算半个熟人了,岳峰把十三雁往身后挡了挡,向老张打招呼:“还在忙呢?”
“可巧找着这姑娘了。”老张从车上下来,把自行车脚撑给撑上,低头从身上的挎包里往外掏文件,“那条街的人我们都问遍了,又调了档案,列了几个主要嫌疑人出来,基本上都有案底,这里也就这姑娘跟凶手打过照面,我心说能找着她让认一认就好了,姑娘,你过来看下,哪个最像?”
图像都是黑白复印的,岳峰拉了一下十三雁:“雁……棠棠,你过来认一下,那天晚上,是谁?”
十三雁接过那一叠复印纸,慢慢地翻看,里头清一色的壮年男人照片,面目看着都透着狰狞形状,岳峰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天晚上在田埂上,棠棠确确实实是被人给袭击了,如果真如雁子姐所说,是棠棠杀的她,那么杀迟红樱跟杀雁子姐的就不是一个人。但是根据警察的说法,十三雁死的当晚,有街坊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离开,当时老张也是根据这个推测是凶手想上门找棠棠灭口……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杀的十三雁,那应该就是棠棠杀的,但十三雁是被人活活摁进水缸里溺死的,岳峰怎么也不能想象季棠棠那么残忍地把十三雁摁进水缸里的情景。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开始去想一个问题:雁子姐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
如果她还是昔日的雁子姐,那么信她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已经不是了呢?
季棠棠的话忽然如此清晰地在脑子中响起:这个鬼原本就是一团怨气一团黑暗,良善的一面早就离开她远去了,所以鬼想害人也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你千万别把她当成沈家雁,其实已经不是了,真的不是了……
岳峰的额头和手心开始冒汗了:该相信哪一个?是棠棠还是十三雁?
内心正交战的厉害,十三雁忽然从一叠纸中抽出一张:“这个。”
岳峰下意识看过去,纸上是个约莫40岁的男人,国字脸,嘴唇很厚,鹰钩鼻,周身壮实的很。
老张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接过那张纸,看了半天,狠狠骂了句:“妈的,复杂了。”
岳峰听出他话里有话,很是警觉地追问:“怎么了?”
老张这时候反而想起保密了:“那个,不方便透露,过一阵子,有了眉目再跟你……”
岳峰烦躁:“拉倒吧你,你当你国际刑警啊,还不方便透露。这古城多大点,街头街尾熟门熟路的,再说了,我是受害者的朋友,难不成我还去通知罪犯逃跑啊?”
老张想想也是,打眼看看周围人不多,把岳峰往边上拉了拉压低声音:“这人叫吴千,有案底的,前两年喝醉酒跟人打架,用筷子把人一只眼睛戳瞎了,后来就一直在逃,没想到居然偷偷回来了……”
岳峰沉住气听他讲:“你刚说复杂,怎么个复杂法?”
“这人没犯案之前,跟着一个来古城做生意的古董商做事,那个古董商是山西人,收古玩也收玉,名叫黄旺发。”
“那怎么个复杂法了?”听了这么半天都没听到主题,岳峰有点急。
老张这一回终于说到重点了:“那个黄旺发在古城有个姘头,也算是包养的小情人,叫方露甜,就是灯红酒绿唱歌的阿甜。”
岳峰一愣,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老张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现在看出复杂了吧?吴千是帮黄旺发做事的,这个阿甜又是黄旺发的姘头,先死的迟红樱是阿甜一个酒吧唱歌的,后死的沈家雁的男朋友是阿甜的前男友,这档子人看着跟没关系似的,暗地里的线就这么连起来了,你记不记得我们找那个阿甜了解情况,她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记得,岳峰记得当时季棠棠还托他去找阿甜问这个案子的情况,后来他被阿甜的举动给激怒了——他一直觉得阿甜那么做是水性杨花,现在看来,会不会是阿甜根本就牵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