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心-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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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远方一道幽凄的目光,是这般痛怜地凝望着他……
一个月的时间逝如流水,一转眼佳期已届。
太子大婚,宫廷之内喜气盈然,极尽奢华的筹办下来,想不盛大隆重都不容易。
繁复的仪式一路进行下来,直到入了夜都还热闹滚滚,喜气洋洋的红光将整个皇宫映照得有如白昼。
然而,在喜气之外,另一道早已被世人所遗忘的身形,却是这么孤寂凄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她细细低吟,对着自己苦笑了声。如今,她终于能明白这句话的涵义了。
那是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悲哀!
这个时候允淮应该是在新房之内,拥抱他的妻子,共度温存旖旎的洞房夜吧?
多可悲啊!他芙蓉帐暖,一室春宵,而她呢?却只能流连旧地,在这梅林之中,对着一池清泉落寞神伤。
今天,是他俩的生辰──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时刻,却有着全然迥异的意义。
对允淮而言,这代表的是另一次的重生与希望,但是对她而言,却是沉入晦涩深渊,永劫不复的开始。
原来,她还是没有自己所想像的坚强,本以为可以承受,然而真正面临时,才发现那泣血锥心的狂痛,远远超过她所能承载,她太高估自己了!
你活该,柳心棠!这是你自找的,是你一手将他推到别人怀中,明明就不能没有他,却还故作潇洒,欺骗了他,也欺骗了自己,你活该自作自受,怨不得谁!
这一刻,她只觉生不如死!
“允淮、允淮、允淮……”一颗又一颗的清泪逼落,她一遍遍哀唤,泣不成声──她好想、好想投入他怀中,哭出所有的悲屈,然而,却再也不能了……
漫漫人生,她该如何熬下去?!
“允淮──”抑不住泣血哀怆,她撕裂心扉地狂喊出声!
双烛在案,燃烧中的火光相映一室迷离清幽。
进了新房已近半个时辰,朱允淮始终静坐一隅,心头怅惘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新婚妻子。
秦云铮也一直沉静地坐着,顶上沉重的凤冠使得她的坐姿已显些微僵直。
朱允淮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走上前掀了她的头盖。
她醉颜嫣然,脸颊发烫,低眉敛眼地唤了声。“夫君──”
身子不自在的一僵,他别开眼,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称呼。“还是唤我的名字吧。”
“但是……”尽管是夫妻,她还是不太敢直呼太子名讳,想了想,她唤道:“殿下──”
朱允淮不语,若有所思地望住她。
这张容颜足以令人魂痴若醉,何以他就是不醉不痴?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反而不受控制地浮起另一道凄迷荏弱的容颜,萦萦绕绕,挥之不去……
罢了,他投降了。
退开一步,他将目光调向燃烧中的烛火。“有些事,我想告诉你。”
“嗯?”瞧他面容凝肃,是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在新婚之夜坦诚?
“我想,你该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但是你知道吗?有个人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今日也是她的生辰。”
秦云铮注视着他,以她的灵慧冰心,多少有些了悟。“这个人,是名女子吧?”
朱允淮手一紧,不自觉抓握着桌面的锦布。“是的,是名女子,一名与我有过生死相许之约的女子。”
“那么,殿下后来又为何没娶她呢?”
“命运捉弄。我与她,已宛如天水一方,再难交会了。”
“既是如此,殿下便该──”
“忘却她吗?呵,说得容易,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我做不到啊!就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才会觉得痛苦!”
他深深吸了气。“你嫁了个无心人。我必须让你明白,除了还有呼吸,我所有的知觉早已掏空,涓滴不剩了,如果你还期待什么,我恐怕会让你失望。”
“没关系。”新婚之夜,夫婿坦承早已心有所属,她的反应不是他所预期中的悲愤,反而移步向他,温润的小手覆上他,柔柔雅雅地微笑着。“我会等。我们是夫妻,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既然嫁给了你,我就不会怨什么,不管你怎么待我,那都是我的命。”
“你──”如此温婉可人的妻子,令朱允淮的心头一瞬间闪过歉疚。
他尝试着伸手抚触她晕红娇怯的玉容,尝试着将对柳心棠的爱怜转移到她身上,尝试着──微倾向她的身子倏地僵住,在碰上她的唇之前,他懊恼地退开,哑声嘶吼道:“对不起,我不能!我真的办不到──”
他一拳重重捶向桌面,闭上满是挣扎的眼眸。“我只要一想到在我与你亲近的时候,她却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凄凉地淌着泪,无人探问,我的心就好痛!我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她,我怎么样也没办法碰触除她之外的女人──”
她该觉得羞愧、该觉得难堪,然而,她却只是看着他,眸光依然淡柔。“无妨。”
“你……你不怪我?”为什么不怨他、恨他?这样他的愧疚感至少能减轻些。
“殿下至情至性,云铮不认为有责怪的理由。”
这话一听,便知是未曾受过情伤之苦的女人,她要是尝过那种滋味,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的好,出乎他的预料,这么一名纯善温柔、令人心折的女子,如果他能早些遇到她,也许……但,那也只是也许。
他扯出一抹苦到骨子里的笑,柳心棠让他连一丁点“也许”的可能性都不留。
“我真的很抱歉,云铮。原先我也以为我可以赌上一睹的,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得离谱!”连灵魂都已遗落,他还拿什么去赌?
“你怨我吧,我甘心为她苦一辈子!”往后退了数步,没再多看她一眼,他转身冲出新房。
下意识里,他奔向梅林。
难忘旧时约的是他,断不了一切的也是他,就算此刻的她是在父皇怀中,他也无所谓了,就让他用自己的方法执迷不悔到底吧!
走入林子深处,经细的低泣声隐约传来,朱允淮蹙了下眉,尔后,不自觉屏住气息,心弦紧绷。
“允淮──”
一声哀切的叫唤传入他耳中,池边的人儿早已哭得肝肠寸断。
到头来,他们还是逃不开彼此。
他逸出绕肠般的叹息。“说要断的人是你,又何苦声声呼唤?”
柳心棠身子一僵,又惊又愕地回过身,旋即连想也没有,跌跌撞撞地飞快奔向他,好似深怕那是幻影,片刻便会消失。
“允淮……”她死命抱住他,丝毫不敢松手,每唤一声,泪便往下掉,落得汹涌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大片衣衫。
“你这个小傻瓜!既然这么舍不得我,为什么要放开我呢?”他又疼又怜,亲吻着她的发丝,激动地回搂住她。
“我不放,我死也不放……允淮、允淮……我知道这样会害死你,但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傻瓜!棠儿,你真傻!”他听得神魂欲碎,俯下头狂切地吻她。
柳心棠热烈地启唇回应,搂住他的颈子,宛如久旱逢甘霖,挑动狂野如焰的缠绵,热烈共舞的唇舌,似欲合而为一──如果他曾疑虑她能为他痴狂到什么程度,此刻也早有了答案。
“够……够了,棠儿……”再亲下去真的会没完没了。
他粗喘着,勉强和她分开,气息不稳地道:“别再言不由衷了,我要知道,你内心的挣扎,除了我、除了父皇之外,应该还有些什么,对不对?”
此言一出,他感觉到她颤动了下,脸上倏地一片惨白。
“这么难以启齿吗?”
“不!别问!我求你,不要问──”她羞愤地喊,挣脱他的怀抱,直往后退,狼狈地跌坐地面,凄绝悲怆地痛哭失声。
这般激烈的反应是他始料未及的。
“怎么回事?棠儿,告诉我!在我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爹呢?为什么你们没在一起?你又为什么会入宫来,成了我父皇的妃子?”他强硬地扳过她的身子,不容她逃避。“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完完全全,我都要知道!”
“不、不要!别逼我死在你的面前──”
他骇然大惊!
“你胡说什么!”事情有这么严重吗?她所受的伤害,竟让她宁死也不让他知晓?
“我是说真的,你再逼我,我宁愿死……”
她那股绝望的哀恸挑起他最深沉的痛,他也豁出去了。“你想死是吗?好!你试试看!随你要跳湖还是自缢,看我会不会立刻随你而去!”
柳心棠惊惧地瞪着他,泪痕满布的脸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然后她崩溃了!“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威胁我……“
“公平点,棠儿。现在到底是谁在威胁谁?”
“你……一定要知道是吗?好,我说!”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她面如死灰,神情惨淡地点了下头,透过凄迷的泪光,思绪飘到那段最不堪回首的悲辱岁月──
那时,与朱允淮分离之后,她一天天数着日子,期待再一次的聚首,一个月的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
她不曾动摇过信念,他要她相信她,所以她无异议的顺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坚信他不会一走了之。
他说,不舍得她劳心伤神,所以她听了他的话,不再夜以继日的替人做针线活,就单单只将心思用在他身上。
思及他霸气的柔情,她柔柔地笑了。
虽然他只是随口说说,她却当了真,一针一线地为他缝制衣裳,密密织上她的相思与柔情,打算下一次见面时亲手交给他。
想地想得入神,细针扎上指头,她颤动了下,抽回手,有些茫然地看着即将完成的衣宴染上一点艳红。
允淮嗜穿白衣,也唯有他,才能将一身的白穿出清雅出尘的风采。她怔怔地看着手中沾血的白衣,心头莫名地惶然,这会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吗?
正恍懈着,房门被轻巧地推开,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迅速回过身。
“你──”是纠缠她已久的雷尚鹏。
“别怕,小美人,我不会伤害你的!”雷尚鹏走近她,轻佻淫佚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你来做什么?”她戒慎地退了一步,朝外头望着。“爹,你快来──”
“别喊了,我是看那老头出去才进来的。”雷尚鹏一脸得意。
“出去!我不欢迎你。”她心慌意乱,和他保持距离。
“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我可是来向你提亲的。美人儿,嫁给我吧!”
“谁要嫁你,我已经许了人家,请别再来骚扰我。”
“许什么人家?有谁的条件会比我好,比我更配得上你?”雷尚鹏不以为然地哼道。
想他可是县官之子,腰缠万贯,有财有势,放眼整个县城谁比得上?
“他气度冲夷、风采出尘,待人更温又有礼、谦冲自牧,你呢?却只会仗势欺人、鱼肉乡民,鄙俗至极。在我眼中,他比你好上千万倍!”
雷尚鹏变了脸色,被她毫不留惰的话惹恼。“你还是不肯嫁给我?”
“我死了都不嫁你!”
“好!我就让生米煮成熟饭,看到时你嫁不嫁!”说完,他恼羞成怒地欺身上前,柳心棠一时闪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你想做什么?!快放开我──”她大惊失色,拚命挣扎。然而,她一介女流,怎敌男人天生蛮力,所有的抗拒,宛如以卵击石……
与她周旋了这么长一段日子,雷尚鹏耐心早就用尽,粗野地往她前襟一撕,便将她住床上压。
柳心棠羞愤欲绝,道道热泪逆流,她死命护着衣不蔽体的身子,抵抗他野蛮的淫欲行为,凄厉地尖喊。“住手,你这禽兽──”
“随你怎么说!我先上了你,看谁还会要你这一身污秽的女人!”她的挣扎抵抗,对他而言全都显得无关痛痒,他轻而易举地撕除她身上的衣物,强行顶开她的腿。
“不,我宁愿死!”她悲恨地大吼,决绝地欲咬舌自尽──“想死?我偏不如你愿。”看出她的意图,他倾下身子,疯狂地吮吻她雪白的颈项、身子,像要凌迟般的亲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她闭上眼,拚命摇着头,颗颗哀绝的泪珠肆流飞溅……
尖锐的痛楚残忍而无情地肆虐身躯,那一刻,她的梦碎了,她的世界瞬间支离破碎,灵魂抽离了躯体,神情一片空洞。
眼前一黑,她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如地狱一般的黑暗。
再次醒来,房中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人,以及静静躺在地上的破败衣衫。
她麻木地坐起身,稍早前那残酷丑陋的一幕有如浪潮般一波波涌回脑海,撕扯着她、啃噬着她──“不──”她跌下床,抗拒着想甩开这道刺骨锥心的梦魇。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待她!她好恨、好恨──她疯狂地捶打床铺,哭得声嘶力竭。
“我先上了你,看谁还会要你这一身污秽的女人……”雷尚鹏的话像道魔咒,烙印在她心灵深处,今后她拿什么脸去面对允淮?又如何拿这具肮脏污秽的身躯,去亵渎清雅完美的他?
不,她配不上了,残败不堪的她,就连想,都觉污辱了他。
哀哀凄凄的目光移向搁置桌面的雪白衣袍,她执起利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