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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鬼莲-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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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才想起来要跑?!晚了!! 

你都跑出六七丈远了还被它一手捉到往屋里摔。什么样的“人”会有长到六七丈去的手?!你就不会想想吗?它一步一步踩着板眼压过来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你犯下另一个致命错误——你竟然跪下来求它?!你是痛怕了还是痛疯了?!你!你竟然?! 

不要怪她出口就是如此指责。她从降生至今,从来都是在双亲的庇护下度过的,二十几年过得顺风顺水基本没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因此她不能理解,甚至不能忍受你在如此情境之下抛掉尊严,跪在地上磕头,磕出血来还不知停。你明白吗?在她那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很有几分骄纵的倔强的,她的眼里“尊严”二字大得过天去。更别提她没受过你的痛——所有的,年幼失怙的痛,十四岁丧母的痛,分家以后遍遭白眼的痛,寄人篱下时小心翼翼求安不得的痛。尤其是那晚的痛。她知道吗?肉体的痛要深重到何种程度才能超越情感上的伤痛而时时凸显在表面上让人惶惶不可终日?!她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她要“哀你之不幸,怒你之不争”。看着你怕得往墙角瑟缩发抖的身影,她的目光里甚至还掺了几分不屑。 

你真的不知道你的举动有多么不尊严吗?她问。你的笑里露出太多凄苦,那是还未到年岁便被生活磨掉峥峥棱角的笑,过分成熟过分讨好。罢了罢了!你仅仅是撑不住那没有几两重的面子,索性丢了看看还能不能保住剩下那点东西,那点留在你身上残了破了,同样没有几两重的东西。 

可是,没用啦。你没看见它那双和狼一样渴得发绿的眼吗?它把你塞进那顶红软轿时激动得不知该怎么好,只是轿内太窄,它施展不开,于是它在你的脸上锁骨胸前流连了有一段,而后往下、往下、往下…… 

你不大明白为什么你的身体你的感官竟与它勾结,联合起来背叛你,它们随着它上下起伏,随着它呻吟,随着它的进入而包裹,随着痛感找到含着羞耻的快乐。你在喉咙深处发出的含糊呻吟其实无比苍凉——还是保不住了,你还是保不住那点残掉破掉的东西,你已做了那么不尊严的事,却还是…… 

它关了你三天。没有时间概念的三天。本来还不止的,不过,再关下去你就连命都没了。不得已,它抱你上轿,这次不一样,它也上去了。 

三天了还不够吗?最后这几分几秒它都不肯放过。明知天要亮了。 

你还是清醒的,它纠缠你的时候。不过动不了了。你并不知道轿子在天上走得飞快。可能也是就快到了,它就没怎么看住你,谁想得到你有那么一跳呢?你从离地不远的轿子上直直掉到了野莲海里,它先是一愣,而后暴怒着追了下来。它有多急,一声一声的吼着那些意义不明的话,清晨第一绺光都正正照到它身上了它还要下来。几个底下“人”一拥而上死死抱住它把它拖往安全的地方去了。它又有多少怨愤与不甘,看,它的眼睛就要在没命地往野莲海深处游的你的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还好,你会水。等了好久,直到野莲海四周都热闹起来了,你才慢慢爬起来。看看你的样子吧!半个“鬼”了,脸那么灰,一身凉气。你见到什么都怕,抖索索的摸到家门口,一进去就栽在地上起不来了——你是爬到床边的。把湿衣服剥下,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再挪到阳光最多的南窗边,你在那里呆坐了一天。想啊,想啊,想啊,想今后该怎么办。 

  你想,这地方是再不能待下去了。可是往哪儿去呢?不好好做谋划的话,怕又像上次似的,游荡不出什么来还要挨饿…… 

徙到外头,那远近又怎么算才对?太近了怕那“人”还要找上门来。远了你又没什么亲戚供投靠,即算有吧,哪家给你靠? 

真是越想越头痛,你索性裹了被子在南窗下睡起来。一睡就到人家上灯时分。 

她急得不得了——你怎么敢在那样境况下那样位置那样时刻去睡?!本以为你要马上卷裹了行李画具逃得无影踪的,怎么……?!她不想被你气得肝火上升,于是自己找借口安慰自己:神经绷得那么紧那么久,一得空就该松懈的,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是不是? 

月亮从底下爬上来了,远不到半圆,但是光特别饱满,你那间四处漏风的屋子这时四处进光,有些亮意。光在南窗那头进得最多,泼洒在你脸上身上。她不仔细的看了你一眼,只一眼就让她如此迅速如此轻易的心酸——你真的还是个孩子……,那些眼角眉梢的纹路原来都有那么多稚气被埋葬掉了,平时只把外面那张用熟了的脸拿出来给人看,里面那张,没人想看,只好等没人的时候才放出来,像今天这样,留给地上的那片野莲海看留给天上的月亮看留给天地间一切不带势利习气的事物看 ——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的。 

可是天地无情不会怜恤,她?她与你有缘无份。 

这一点体知让她第一次有了挫折感,站在那头被许多乱七八糟的心情搅得左右徘徊。这下,连她都没发觉那多硕大的红莲花上有动静了。 

“碰!”有重物不慎落下的一响,惊了你好大一跳,马上转醒过来。这时就听见有两个压低声气小声说话的声音:“怎么的?!让你抬那头的,你怎么突然就撒手啦!”“怪我!又怪我!!老油条一根!自己不讲清楚怪得谁去?!” “你!……”“我怎么啦我?!” 

听这声音就知道两头已经“对”上了。 

你都没多想,往门外跑得飞快,跑到一半想起来——门外安全不了,于是又退回屋里,四下看哪里藏得住一个大活人。快!快!那声音好象就在屋里了?!你逼急了要从南窗往下跳——下面就是野莲海了。可是,那两个声音催命鬼样的叫你: 

“公子!公子啊!可别往下跳啊!下面是水!” 

“我们不是坏人的!” 

你还有很多狐疑,可是已经转过身来四下看了——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啊? 

“在这里呀——这里这里——” 

你的视线胶着在那朵硕大的红莲花上——花尖,颤颤的站着两个小小“人”。拇指大小,脸胖胖的身也胖胖的,衣服是与那花一样的红色。 

它们与你规规矩矩的一揖,说道:“公子好!小人家的主人让小人送东西过来。” 

明明有两个“人”,声音却像只从一张口出来似的,何况,拇指大小?!这所有情形都够诡异了吧,可你终究孩子心性,只单纯觉得这两个小东西小的精致可爱,怎么都不危险的,刚开始还远远地站着看,后来就忍不住蹲在那朵花前,细细瞧起来。 

唉,人都说“九岁十三与鬼亲”,你离十三没多远,心理年龄不定也只有十三呢,好玩好奇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她想。 

你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把一个小“人”托上来,捧到眼前,不错眼的盯,至于那小家伙拉拉呱呱的都在说些什么,你一个字也没听清。 

“……公子!公子?!您放我下去吧?”它见你还不回魂,就轻轻地跺了跺你的手心。“公子,东西我们还没搬完呢,您先放我下去,我们把东西搬完,不然主人该罚了。”你把它放回花瓣上。两个小家伙再给你作个揖,完后一前一后跳进莲花花蕊里,不见了。 


  这时你才得了空看到屋里那些又多出来的东西上去。旧的全撤走了,新的移上来,仍旧是铺天盖地的斑斓色彩和勾人的香味。你的肚子很响的叫了一声,你给窘得马上就退到角落了去。其实屋里屋外都没人,除了你自己哪个听得见?可你还是臊得不得了,顶着一张大红脸,缩在角落了半天抬不起头来。 

你缩在角落里等。等那阵惯常的哄笑声过去,没等到,却等到刚才那个叫你的声音 

“公子哎,我们又来了……“ 

你扭转身子,见那两个小家伙费劲地把一堆东西往外推,有礼盒、食盒、布匹,等等等等,看看都只是指甲盖大小,可等一掉到地上,立马就大了上百倍上千倍。最大那个箱子,把你盛进去都不成问题。你目瞪口呆地看,什么话都给惊得忘了,直等到两个小东西吭哧吭哧的忙完了叫你一声,你才回魂。 

你隐约知道不对了。这些难不成都是变戏法?哪家戏法厉害到这份上?扈家三娘子还是桃树精?都是真的!你全身的汗毛一下子都炸开了——你和它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原来如此。非我族类,就算再小巧温柔精致可爱无害,都是近不得的。 

你有了防备之心,和它们说话就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真正心不在焉。两个小东西也聪明,看你把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叽叽咕咕到处乱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就静了。静得很尴尬。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们怎么不说了呢?低下头来看,两个小东西并排坐在花瓣上——坐得正正的,头压得低低的,像是做了多少原谅不得的错事,不安得很。你马上就内疚,轻轻地问:“怎么不说了?”那两只抬起头来对看了一阵,就开始互相推脱: 

“常四红,你说!话那么多不说你憋得难受!” 

“魏五青!你平时那么多话到这时都死个王八啦?!” 

“你!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我给你怎么啦?!我捶死你就算个王八啦!” 

两边撸袖子揎拳头就要招呼对方吃一顿臭揍了,你赶紧出来和事“你们哪个是哪个呢?生得相同模样,不太好认呢。” 

“公子,这个可简单啊!我头上扎四根红辫绳,是常四红;他头上扎五根青辫绳,是魏五青!” 

“切!叨叨了半天没说在点子上!你就说红绳的是常四红,青绳的是魏五青不就结了吗?!话比屁都多!” 

“啧!哎哎哎!我不理你你还来劲了是啊?!没吃过爷爷的拳头是不是?!水缸那么大的—— 一捶送你回老家!” 

“你!我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你们……你们吃不吃煎饼?”你勉勉强强插进话去。两个小家伙动作齐齐的调回头来看你。 “煎饼……”眼睛都亮了“真的?!”你打开一个食盒放在它们面前。 

“那小人就谢公子赏了!”说完蹦跳着下了莲花的花瓣,落地就长起来,成了两个约莫十岁光景的小童。 

你看着它们,初时那种安全无害的心情已然被当下的灾难预感所替代。预感这种东西,哪里说得清明?你只得摆起不属你这个年龄的城府。 

小家伙们很开心的捧起食盒里的煎饼,吃得一脸幸福,什么防范都给暂时撤去。 

好,正是问的时候。你想。 

“你们家主人是……?” 

它们还在咀嚼的嘴滞住了,被塑成一个滑稽惶惑的形状,接着是沉默。你等它们的话,它们等自己肚子里的话。 

“公子……”你不知道它们这个头开得有多难“主人家的事,小人们不敢说丁点不知……只是,只是说不得……说出去要被乱棍打死,死了也安生不得的……公子是好人,小人们并不是知恩不报的货……公子体谅……” 

你大约知道这“主人”是“谁”了。她见你马上就红了一张脸,知你开始怕了。 

你可算是把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拨开,丢在后头,然后看清楚站在问题中心的是什么。她想,下一步,你该懂得逃了吧:顾不得远近,先把个人逃得不见踪迹才行! 

你没动,过了好久才把发直的眼调到面前的食盒上,又看了一阵,最后抓起一块煎饼,呆呆的吃起来。 

你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晓得,眼一睁就已经阳光满片,小人们也不在了——怕不是南柯一梦?还是不醒的好啊。醒了就有那么多走不脱的事要烦心。 

第一件,徙出这片地方——找个什么人好给自己帮衬帮衬呢?起码要在新地立足之前能帮一把的。你想到一个人。其实是早就想到的,不过犹犹豫豫粘粘糊糊—— 是,当年的确是娘亲省吃俭用拼着母子两人挨饿也硬把那个远房表亲送去学书送去科考,可,事过境迁,娘亲在时也不见那人回来见一趟,现在,人都去了有一阵了,还要去找他,讨得这份人情算是什么事?!——想来就臊得慌! 

那也是当初的想头了,今时今日这境况还轮得到你粘粘糊糊么?你把路上要用的行具都摆弄妥帖了,要出门。离别来了的时候就突然有那么多不舍,你把这小破屋里的东西都擦了一遍,只是没碰那堆“礼”。 

你还真的不是那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人,一辈子都没有那种气魄,不然不会有后来那样的结局。原来同根同源,同种同血都能差到天边去…… 

其实你见到你那远房表亲并没有费太大周折,至少没你想象中的多。 

他也显老了,你想。可不,当年穷困潦倒,若不是得你娘亲相助考了个举人回来,哪来今日的光鲜?还不知如何呢! 

时光还真是,那么些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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