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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一剑烟雨-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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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谁人刻缘三生石底


四人乘着夜色进入了虎丘塔。
然而——
入塔不难,难在入塔之后。
相传春秋时吴王阖闾建墓,以鱼肠剑和其他宝剑三千为殉葬,而虎丘塔建则成于北宋建隆二年。今传鱼肠剑出世,异变却在虎丘塔,要想在如此之大的年代跨越里找出端倪,实属不易。

“阖闾之葬,穿土为山,积壤为丘,发五郡之士十万人,共治千里,使象运土凿池,四周广六十里,水深一丈……倾水银为池六尺,黄金珍玉为凫雁。”戚少商浓眉紧锁,转向仇泯之,“为何异变生在虎丘塔而不在剑池?”
“楼主可能有所不知。剑池广约六十多步,深约二丈,终年不干,清澈见底,可以汲饮。要在剑池动手脚,光天化日之下又是满池清水,实难掩人耳目。而虎丘塔又称云岩寺塔,始建于隋文帝仁寿九年,初建成木塔,后毁。现存的虎丘塔其实建于后周乾佑八年至宋建隆二年的新塔。以属下推测,吴王墓必定不止一个出口,一个在剑池,另一个很有可能就在这虎丘塔之下。”仇泯之恭敬地回道。
“仇少侠果然好眼识。”伴着笑声响起的是两声清脆的掌声,顾惜朝正依在一口古井旁望向这边,“不知少侠能否回答我一个疑问?”
“顾公子请问,知无不言。”仇泯之遥遥一揖。
顾惜朝抬手掀开井盖道,“这口井如何?”

“惜朝!”铁手忍不住出声微喝,“什么时候了,不要胡闹。”
这时,仇泯之已度到井边,探身望去,惊道,“这是口枯井!”
闻言,第一个变色的是戚少商。他一个急走傍到井旁,凑上去闻了闻,又用手拈了拈井壁的砖土。
第二个变色的是铁手,他知自己错怪了顾惜朝,心里端得有些尴尬。

顾惜朝却依旧一脸的满不在意,接着问道,“请教仇兄,为何这塔里放着一口枯井空占地方却不填了它?”
仇泯之一脸肃然道,“依在下所知,这口井原不是枯井。起码今年初春我来的时候还不是。”
“这井给人改了。”此时出言的却是戚少商,他的眉头又蹙得更紧了些,“砖土里动了手脚,缝隙变大了,虽不致塌陷,却能让水流干。”
“哦?”顾惜朝饶有兴致地望向戚少商,“失敬,不知戚楼主对机关之术也如此了解。那敢问、这是哪一家的杰作?”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五个字来,“江、南、霹、雳、堂。”说完,他抬眼回望那提问的人,“恐怕正如你猜测的,此处正是入口。”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突然不那么沧桑了,反带着半分欣然的笑意。
顾惜朝却笑着接道,“既然是雷家堡出身的戚楼主这么断定了,那便没差了。只是戚楼主可知,这井其实原是一个盗洞?”
“盗洞?”闻言惊起的还有仇泯之和铁手。
仇泯之略一沉吟、跟道,“我曾听主持说起过,此井乃秦汉古迹……莫非……”
“正史中记载秦始皇曾登丘览胜,西楚霸王项羽又在此率八千子弟起兵反秦,但野史里也不乏他们是来此求吴王墓葬之说。”顾惜朝笑吟吟地缓缓道来。
“这么说,这入口是前人所造,而今又为霹雳堂所用?”一旁静静听着的戚少商眼里亮了一亮。
他的眼已经很少亮了,但亮起来的时候特别灵气,像是他已经丢失了的梦。

“先后已经有那么多人下去过了,这墓怕是已被盗得差不多了……”铁手迟疑着插话道。
仇泯之站在铁手身后蹙着好看的眉头沉默。
顾惜朝勾唇一笑,笑里三分讥诮七分挑衅,“要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下去看看不就是了!”
话尾的音节还没消去,他人已凌空跃起。
跃向井中!
异变突至,不过刹那之间。
然,一袭白衣翩飞,却紧随那青衫半步之后落下井去。
跟得如此之紧,动得如此之快,仿佛刹那之间、青白叠叠,缠到一处,分不清、理不断。

待到铁手反应过来,已过了几个瞬息,眨过好几眼的时间了。
他刚要追那二人入井,左手却被人死死拽住。
只听得身后仇泯之一声惊呼,“铁二爷,当心有诈!”拽住他的,正是那白衣少年。
而就在这停顿的片刻间,顾惜朝和戚少商已经都不见了影子,井口却喷出一股淡青色的烟来,妖娆地在空气里舞着,似一刃醉了的剑影。
铁手却知那烟远比剑影来得更可怕。那是蛊毒的烟,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怎么知道井中有诈?”铁手反手扣住仇泯之的手腕,眉头挤到了一块。
“我……我觉得一般机关都不会不设防的,更毋论是这种王墓的入口……”仇泯之吃痛的“哼”了一声,“而且,顾公子的为人我信不过。”他前半句说得犹豫不决,后半句却斩钉截铁。
“抱歉,是我一时卤莽了,请仇兄见谅。”铁手尴尬地松了手,顿了顿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这烟绝不是惜朝所放,他身上绝不可能带着这类东西。”
“肯定?”白衣少年霎了霎眼问。
“肯定。”铁手的语气就像一块生铁,“除非你信不过我。”
“铁二爷向来一言九鼎,江湖上无人不知。”白衣少年笑着作揖,又道,“不过,有这毒烟在,我们怎么跟下去?”
铁手正待回答,却猛得一缩颈,正堪堪躲过一只镖。
那镖来得无声无息,却凌厉无比,眨眼间便穿透了夜色。
“好镖!好身手!!”铁手忍不住赞道。却见另一支镖向仇泯之刺去,头尖上还隐隐泛着青光。
毒镖!而且,那少年躲不过!
铁手想也没想,便将拳化做一道狂风卷了过去,挡那一支镖。
镖钉入铁手拳中,被生生阻了下来。他正要运功逼去镖毒,却猛然间一个晕眩跪到了地上,朦胧里只看见一群黑衣人掠进房来,仇泯之一身白衣单薄地立在那里脸色煞白。

“铁二爷!”仇泯之抿紧着嘴唇去推昏倒在地上的人,推了几下都没有动静。
黑衣人把他们两人围在中间,却没有攻击。
良久,有一个特别高大的黑衣人走了出来,把手搭上白衣少年的肩道,“别看了,早晕了。这镖上的药是你自己下的,还不放心?要做戏做到什么时候是你自个儿的事,兄弟们可不愿在这空等着。”
仇泯之掸掸自己的白衣站了起来。他站得很慢,很缓,却像山一样有种压迫四散开去。他比那说话的黑衣人矮了大半截,抬头说话的时候却像他压着那汉子,“这次行动谁是指挥?”他的声音依旧很清脆,却冰厉得似一把锥子。
“你。”那黑衣人话里有不甘,却仍旧恭敬,“那么我们可以去杀戚少商了么?”
“你们这里有谁能动得了戚少商?”仇泯之此时再也没有半点谦和的影子,他环视了一圈,眼光就像刀一样从每个人身上擦过。“你、你、还是你?”他眼光扫到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敢对上他的眼。
“那你说怎么办!你敢不遵上头的命令?”黑衣的汉子有些沉不住气,瞪大了眼吼道。
“给我封井。”仇泯之淡淡一笑,笑里三分阴、七分冷。
“封井?”
“对!让那两个大冤家在里面自相残杀便是。反正赢的那个也出不来,哈哈。”仇泯之一振衣袖,施施然向夜色里走去。
“可他们要是进了墓呢?”黑衣大汉不放心,追问道。
“你是说我解不开的机关他们能解开,恩?”白衣的少年猛地回头,眼里似燃着火焰一般,原本清秀的面容刹那间狰狞可怖。众人还未看清他出手,那出言追问的黑衣汉子便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僵直不动了。
“把井封了。带铁手走,灌足量的药软禁起来,以防有变!”冰冷的声音里夹着怒气,冲撞着场中每一个活人的耳膜。

井口被浇铸上玄铁,铁手被抬走,那黑衣大汉的尸体也被拖了走。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处理完毕。
没有了血迹、人声,塔里只剩下冰冷的空气,浸着一丝血的味道。
人走。塔空。

夜将昧,外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冷雨来。
井下,可暖?




::预告::
井被玄铁封死; 盗洞里的空气有限。 
机弩漫射; 是前人陷阱还是后人机关?
戚顾能在空气竭尽前破开墓室石门的秘密么?
敬请期待一剑烟雨 第四章!
(四) 四百四病最苦相思


顾惜朝在跃下井之前便知这口枯井深得很。
深,且难测。
人生本也是一场难测。
他只笑笑,便跃进了这一场难测里。

他本是运筹帷幄中、决战千里外的人,但诸葛也有落难时。纵是虎,落了平阳,也徒遭犬欺。更何况现在的他,何止是虎落平阳。
然、他是聪明人。造不了时机,那便应机。他学会了等待,在顺应中等待变机。
他曾经以为他疯了。他立在晚晴的坟头,一立便是日出日落,月升月没。凄风苦雨挟着旧疾新创几乎淋走了他半条性命。
但偏生有一个铁手,硬生生地将他拽回了现实。
铁手辞去公职,拉着他离开京城。病的时候为他寻药,被人寻上仇的时候替他挡刀。他便死不了,只能活下去。
“你要活着,我不能再负了晚晴以命相托的请求……”每次提到他妻子的时候,铁手眼里都有说不清的苦楚和温柔。
一遍遍、一次次。
他突然觉得窒息。因为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明白那一直自己不想明白的事实。
铁手爱晚晴。而他的妻,也依然是爱着铁手的。
而他、不过是被找来的“大侠”的替代品。
他为了晚晴去争、去拼,但他成不了铁手,他永远都不会变成另一个铁手。
不可能。因为,他是,顾惜朝。
晚晴为他而死,像是还他一个情分,却是让铁手欠她一个永远还不了的债。
他突然觉得自己尴尬地立在铁手和晚晴的中间,似一个影子。
晚晴说,我只想你成为大侠。
铁手说,为了晚晴你要活着。
那我呢?那我呢!
原来,他要的爱从来没有获得过……
顾惜朝突然想大笑。但他没有笑,也没有泪。他的笑早已冷了,他的泪也早已经涩了。
然而他还活着。
所以他便下了决心,要活下去,以他自己的意志。
是以,他要甩开铁手的保护/监督/控制。这是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却也是极难的一件事。
能摆脱铁手的机会可不多,当然不能浪费。所以他跃了起来,毫不犹豫。
这一身的伤病,一身的桎梏,加上只余半成的功力,可能应付得了井下的变机?他要赌上一赌,不惜一搏!

但、他却料少了一个变机。
戚少商也跃下井来,不过落他半步。那人的白衣在急动中甚至拂上了他的脸,遮了他的视线。
顾惜朝心里一阵恼。
又是他!为什么每次要阻他路的都是这个杀不死的家伙!
戚少商却是跃下了井后才反应过来,仿佛这个动作的完成全是不假思索。也惟有如此不假思索的动作,才能跟得上那样的突变吧?
认识到这点的时候,戚少商的心里动了动。他故意不扯住飞扬的衣袖,任衣袂缠住那人的衣、那人的人。于是,果不其然的收到冰冷而炽热的怨恨眼神。
冷的寒,热的火,轻易得化开在那人的眼里,凌厉的醉人。
戚少商便笑了,一笑便扯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暖暖的光碎在他深色的眼里,明亮一如多年前的那一个夜晚。
自认识了那人后,戚少商总是以为,美人是该带点杀气的。
这一笑之间,戚少商已足尖点壁,猛地一沉身,坠到前了顾惜朝半个身子的地方。
戚少商在跃下井后才发现了两件事。一是这井深得有险,二是顾惜朝的武功已远不如前。所以他此番动作本意是想先一步落地好接应顾惜朝,却不料一脚下去踩出了一个大惊险。
还好,只是有惊,并无险。
足尖点上的壁土松软无比,只轻掠了一下便滑落下一大片,露出冷生生的寒光。
一簇簇箭泛着微青的光,蛰伏在这幽暗的井里。
静得像是下一刻便会呼啸而来,穿透千百年的时光。
幸而只是“好像”。
箭仍旧安静地嵌在井壁里,没有发动。

这一个有惊无险让戚少商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瞧见那青光的时候便知道那一支支的箭头上都淬了毒。
毒箭。 
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井底已在眼前。
他计算好力度与地点,落地、侧倒、就地一滚,正立起在顾惜朝的前方。他伸手去接那一袭青衣,待那人撞入他怀里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人已经骨瘦如柴。他只稍稍运了些内力,退了几步便卸去了他撞下来的大部分力道。
在戚少商还发着愣的时候,顾惜朝已一掌拍开了他。
顾惜朝的这一掌里没有用上内力,只把愣着的那一个白衣人拍回神来。他退开两步,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青衫。
戚少商回神的时候,顾惜朝已经退了开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抱着的,只是一个幻影。
幻影?
他突然觉得没来由的慌乱,好象他整个的人生都是一场幻影。
血洒连云的一场噩梦,对饮旗亭的一场美梦。
梦醒。空空。
什么江湖,什么侠义,什么恩仇都刹那间湮灭,把他整个的人都抽成了空。
还好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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