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戚顾)荷叶杯-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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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独夏追求的早已不是天下无敌,而是自身的突破,无时无刻想的都是,超越如今的自己,所以才不惜一切,求的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江上雪虽然自己是浮云一般,所求不同,却并不反感好友这种挑战自身的性格,所以才甘愿离开,任他自悟。
两人恐怕是看似不合,实则仍然心有灵犀,他们的确是彼此的解人。
想到这里,顾惜朝不禁看了戚少商一眼。
戚少商站在他的身边,手中一直紧紧攥着逆水寒。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也向这里看来。
四目交错。
忽然,顾惜朝反手拔出上邪,一剑直取戚少商。
戚少商明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彻底收服青岚与白莲强横的内力,不该轻易出手,来不及出声,亦是拔出逆水寒,同时身子微微侧过,也是一剑向后刺去。
他仍是极信此人。
尽管他害己不轻,又追杀过千里,甚至众多兄弟好友,也是命丧在此人之手,但他莫名就是认为,顾惜朝的剑,并不是用来对付他的。
所以他立即做出了反应,逆水寒与上邪同取来人。
若是他判断错了,便要丧命于上邪之下,但他不悔。
一开始他便因顾忌柳独夏,要保小雷门而骗过他一次,所以之后即使被顾惜朝骗了千次,他也认了。
——这老实人难得骗一次人,便骗得顾惜朝这七窍玲珑心也深信不疑。
戚少商的判断极准。
的确是后面有人。
来人亦是高手。
何止是高手,甚至他欺近出手前,以戚少商的武功,也没有察觉了半分。
顾惜朝站在他的对面,功力又有飞跃,这才来得及拔剑相阻,但是他的确不能出手,是以上邪虽比逆水寒先出,却受到来人极为疯狂的反击,那力道同时激起了他本已压制下去的青岚与白莲的功力,三股功力与他本身的内力相抗,一时在体内乱成一团。
顾惜朝闷哼一声,身子便往崖下坠去。
戚少商的逆水寒却狠,那人以为他身受重伤,白莲公子耗费功力为他化解掌劲,天下没几人知道,是以漏算之下,便吃了大亏。
逆水寒一剑穿过那人肩头,同时戚少商毫不恋战,身子旋飞而起,在空中将顾惜朝一只袖摆拽住,用力往后一掷。
然而一掷之后,戚少商已然力尽,代替顾惜朝便往下落。
那人吃了戚少商一剑,反而更加悍勇难当,看到戚少商舍命救人,虽不明了,见机却快,一掌便向顾惜朝背后拍去。
顾惜朝人在空中,体内又被四股内力牵扯,丝毫不能还手,被那人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后心。
然而那人却是倒了大霉。
本来顾惜朝本身武功不高,厉害的只是算路心计,若要与他正面交手,他此时尚无法驾驭青岚公子与白莲公子的内力,必然不是对手。
然而顾惜朝体内的功力,却是惊世骇俗,那人一掌偷袭正是触了霉头,立即被青岚公子与白莲公子的阴寒内力反噬,同时也终于压制了第四股内力,一齐将来人当成了宣泄口,狂涌而出。
那人没想到顾惜朝武功平平,内力却如此厉害,而且阴毒非常,重伤之下,亦如戚少商般往下落去。
顾惜朝浑浑噩噩之间,忽然感到体内纠缠的内力竟然理顺,甚至本伤到自己的第四股内力也消失不见,也顾不上细细寻思,方一落地,顾不得跌落在地的上邪宝剑,立即窜到崖边抓住戚少商一只手。
然而他的功力毕竟得于外力,虽来得及救人,却难以掌控自如。被戚少商下坠之力牵带着,顾惜朝也不禁一并翻落,瞬息之间发生这许多事,他只得顺手扳住崖边,与戚少商呈一条直线挂在那里。
而这时被顾惜朝功力反震落下的那人,亦是反应迅速,伸手便拽住戚少商的腿脚,挂在了两人的下面。
这时他们才看清,竟是那萧婆子去而复返。
萧婆子被顾惜朝怪异的内力所伤,鲜血从口角不断流出,却笑得甚是恐怖:“嘿嘿……戚楼主,顾公子,就陪老婆子一起死罢!”
顾惜朝见是这老不死的,又是震惊,又是疑惑,忍不住清斥道:“萧婆子,你干什么,不要乱动!”
他一只手吊着三人,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凭他的气力武功,若自己翻身上去绰绰有余,带一个戚少商便有些危险,如今再加上个刻意搅局的萧婆子,三人一起跌落眼见便是翻掌之间。
萧婆子也不顾什么前辈风范,桀桀而笑,那声音好似夜枭鬼哭:“姓顾的,算你倒霉,老婆子本拟取了戚少商的性命便算,谁让你插手……江上雪的秘密,就让咱们三个永远的守着吧!”
顾惜朝惊怒之下,心中却一片恍然。
江上雪、柳独夏既死,耶律炫妤为了保守皇室秘密,便动了杀心。只是当时他们的人手被青岚、白莲二人折损大半,明着动手讨不了好,又怕碰上傅宗书的人难以善罢,这才假意退去,大队人马返回必会被山顶之上的戚顾发现,有了防备,而且她也确是着急要走,因此着萧婆子一人前来偷袭。
顾惜朝自负智计过人,却接连落入耶律炫妤的算计,不禁摇头。
他并非是智谋不及耶律炫妤,而是耶律炫妤的狠辣与狡黠,恐怕举目世上,亦是少有对手。以傅宗书那样的老谋深算,都被她利用,此女勾心斗角的智慧,恐怕称的上当世第一。
事情落到这个地步,以顾惜朝之能,竟也想不出脱身之法。
萧婆子犹在下面用力摇晃,想要迫使顾惜朝脱力落崖,戚少商感到顾惜朝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发颤,知道再过片刻,他便支持不住,于是仰头一笑。
“惜朝,昔日你答应我数次,以后改邪归正,再不骗人害人,然而却终未做到,如今,你能否对我发最后一誓?”
顾惜朝微微皱眉,想到此次或无幸免,迟早都是三人落崖身死的惨局,为让他安心,亦是毫不犹豫的答道:“放心吧,姓顾的违誓一生,如今仍能与大寨主死在一处,毫不后悔,若有来世,定如大寨主所言。”
戚少商点点头,看着底下那萧婆子,也是皱了皱眉。
他一手被顾惜朝扯着,一手握着逆水寒,双腿却被萧婆子死死抱住。本来一剑下去,或能杀掉那老太婆,但萧婆子老辣无比,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旦他握剑的手稍有动作,便十倍狠命的左摇右晃,恐怕戚少商一剑下去,不但伤不了她,反要砍到自己腿脚。这还是其次,萧婆子死命摇摆之下,顾惜朝负力更大,也就无法牢牢扳住崖边。
萧婆子看他望着自己皱眉,知他无法可想,居然笑得甚是得意。
戚少商看了她几眼,又仰起头来,一字一句的道:“我自负一生行侠,未作半分亏心之事,然而,却并不比你更快乐。”
顾惜朝看他说话的神色乃是生平未见的肃然,心底不由浮起一丝慌乱,尚未开口,却听他自顾自的继续道:
“惜朝,你虽做了许多……许多错事,此情此境,却能不悔,我却……”
“却不得不悔。”
“我枉有侠名,以一把剑,便想管尽天下不平,却发现连身边的人,也一个都救不下……当年,我救不了寨中兄弟,救不了刘捕神,为了护我,多少认识不认识的仁人志士在我身边送了性命,我却一个也无法去救,无法率性而为。”
“品花轩外,我救不了雷拒月,救不了痕天青,救不了那些枉死的弟子,而如今,亦救不了洛千风与花斩笑……甚至自己这条命,更是柳独夏与江上雪拼死救下的。”
顾惜朝刚想开口说‘那亦是你不顾性命去化解他们的恩怨在先’,戚少商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头一次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
“但是,惜朝,你要知道,我最想救的人,只有你。当时饶你一命,是想让你有条改邪归正的路可以走,后来你说要跟着我一同回京,我便暗暗下了决心,必要拼死护你周全。哪怕是青岚公子当真杀来,戚少商也会救下你。”
顾惜朝不知他当时竟下了如此决心,想起自己对他三番四次的抢白,不禁眼眶都红了。
“惜朝,你骗得了天下人,甚至能骗了你自己,昔日我总是一遍一遍猜你的真意,就连那声‘知音’,都要逼着你亲口说出来。你说,没了我的日子生不如死,那我偏要罚你如此,你不许求死,因你这条命,终于还是让我救到了。”
“我恨我救不了任何人,但终究还是……有法子救你……”
“惜朝,你说你我是什么?”
顾惜朝早在听他说‘你骗了天下人,甚至能骗了你自己’时,便忍不住恍惚起来,心中又是在想当日在连云寨弈剑饮酒的时光,又是在想戚少商三番两次凑到眼前,以极认真的表情问‘惜朝,你说你我是什么?’,往日情形一幕幕在眼前流过,再也忍不住的落了泪。
眼泪一滴滴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他听戚少商再次问起,第一回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是……知……音……”
忽然,朦胧中,透过眼中的水雾看到,戚少商笑着提起了逆水寒。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被重任压得沧桑、落拓,但唯有这样的笑容,却始终没有变过。
还是那带点孩子气的,干净的笑容。
酒窝浅浅的泛在颊边,那种神情,仿佛能使天上最洁白的云彩都逊色了几分。
一时间,他将他们相遇以来的事迅速回忆了一遍。
江南烟雨中,他们并肩作战。
——我丢了东西。
——什么东西?我帮你找!
——我丢了麻烦,丢了是非,丢了江湖恩怨,这不是又找回来了么?
——不对,你还找回一样东西。
——朋友。
——我戚少商,认你这个朋友!
旗亭酒肆中,他们弄琴舞剑,结为知音。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这一夜江湖!
——青山老,青衫老,剩了半天明月,谁共今宵。
——荣华不过杯中物,堪醉知己更何人?
——你便是这样见一个人,就认一个知音么?
——不,我戚少商虽有不少兄弟朋友,知己却你一人而已!
连云山脚,他们一起闯过花斩笑的玄翔大劫;
大寨之中,他们围炉共酒,仿佛闹尽了一世的喧嚣;
直到他闯到自己房中,声声如血的对他说:
——若是没了你,这生不如死的日子该怎么过!
直到他饮下那苦涩自欺的荣华之酒。
他都愿意相信,当年那个想要抛下自己远离是非的顾惜朝,终究有一天,还是会回来找他丢掉的东西的。
他果然回来了。
骗了天下人,也骗了自己的顾惜朝,还是忍不住带着他逃亡千里,口口声声说遇到危险撇下他就跑,却终究一直在他的身边。
——你可当心着,不要如此信任谁。否则哪天我背后捅你一刀,你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谁干的。
——你不会。
这个人自诩精明,但每次要对付自己时,哪一次不是笨手笨脚的执剑而来,他当时只要真的背后捅上一刀,就是十个戚少商,也早就死了的啊……
——惜朝,你冷么?
——还好。
每次握到他的手,指尖都是冰凉的。哪怕处于盛夏,哪怕在火炉之旁,都是这样的冷如冰霜。
他的心也定如这指尖一样,被层层霜雪封着,从来笑得犹如春风,醉人无比,甚至暧昧得风情,但是他心里的想法,从没有人猜得到。
戚少商知道自己并不算顶尖的聪明,所以他只是固执的相信,这个人无论走错了路,还是刻意的离开,终究,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所以他只要紧紧握着这双手,不要放开就好了。
将自己的温暖传过去,他总有一天会明白。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只是选错了路而已,只怪自己握的不够紧,让他从身边溜走了一次而已,他不是,还是回来了吗……
他嘴上说他没有错,但若是心里不悔,他怎会回到自己身边呢?
所以怎么能让他死,怎么……舍得看着他死!
他这条命,一开始就是我戚少商要留着的啊……!
就算老天爷要他死,他也不能死。
为了姓戚的而送命的人,难道还少吗?
最多我先行一步,在忘川之畔等上百年,总强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落崖,他是最怕受伤,也最怕疼的……
弹指之间想了这许多事,戚少商的剑也终于斩了下来。
因为悬在半空,毫不着力,斩下来的力道稍微轻了一些。
但是不要紧,逆水寒是有名的利器,他还是如愿以偿的……
斩了自己的手臂。
外面的长衣没办法一齐斩断,那也不要紧。
他一个侧身,将自己另只手臂抽了出来,由于腿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