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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天秤座故事-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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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叫我们挽留陈某,说陈某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如坐视看他离去,即是猪狗不如。〃
  日朗记得那件事,四年前的六月,闹得轰轰烈烈,公司里几乎每个人都举起臂章叫口号,泾渭分明,表露身份,异己者几乎没被乱棍打死。
  日朗记得她警告几个小朋友:〃假如那是你的信仰,尽管做,负起后果在所不惜。如果只是为着哗众取宠,乘着人多公报私仇,那事后一定会有人记得你们的人格有问题。〃
  公司乱成一片,有人希望她辞职谢世:〃在这个时候不表态还有什么资格干下去?〃
  日朗不作声,也没告假。
  结果很快由一位姓章的皇亲填补了陈君的空缺。
  要命的是,同一班喊表态的同事立刻见风驶舵,自动献身,大路调头上去喊万岁万岁万万岁,当场表示在章先生的英明领导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同一班小丑。
  焦日朗倒是真正的表了态,她甚至不去参加章某办的游艇晚会。
  不也是年年加薪水,四年内升了两级。
  有一两个喊得声嘶力竭的身份成了疑问,卡在窄路,已成为弃卒。
  会议终于结束。
  日朗松口气,她决定立刻到天秤座去喝一杯。
  一出大门,就碰见人事部副主管,他笑笑问:〃停仗了?〃
  日朗一呆,几时工作效率也这么高?
  她微笑,〃几个滋事份子已经站不住脚,虽然还嚷嚷,看得出心已虚,胆已怯,步伐已乱。〃
  〃不比从前了。〃
  〃嗯,早十年八年,真是前有仪仗队开路,后有众喽罗压阵,不得了,坐在八人大轿上,吆喝着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主管困惑,〃日朗,当年你如何应付这个阵仗?〃
  日朗同他挤挤眼,〃我?我螳臂挡车。〃
  〃那种人一时怎么会造成那么大的威势?〃
  日朗抬起头,〃我也不知道,也许一时间欺瞒一小撮人是不难做到的吧。〃
  电梯门打开,日朗朝西走。
  真的,当年是怎样应付过来的?
  当面以梅兰芳自居,谈笑焦日朗为龙套。
  日朗默默无言,工作是她的生计,总得做好它,没有余闲在乎人情冷与暖。
  那段日子不见得难熬,现在也不算踌躇满志,一些人非要看人家倒下去才会开心,焦日朗自己能站得住脚已经高兴之至,心态不同。
  走入酒吧,酒保老庄上来说:〃焦小姐,又要请你帮一个忙。〃
  日朗摆着手,〃别打挠我。〃
  〃焦小姐,看到那边坐的那个人吗?〃
  日朗头也不抬,〃我的视力已经退化。〃
  〃他坐在那里已经很久,一直喝闷酒,喂,会不会有自杀趋向?〃
  〃老庄,你这个人有点毛病。〃
  〃是吗,我有事吗?〃老庄笑嘻嘻,〃可是人家指名道姓地打听你这个人呢。〃
  〃谁问起我?〃
  老庄指一指,〃他呀。〃
  日朗连忙转头去看。
  那位男士也看到了她,站起来招呼。
  日朗愕然,扬声问:〃是文英杰君?〃
  〃是,正是在下。〃
  〃你几时来的?〃
  他微笑,〃今天傍晚刚到,立轩说你会在这里。〃
  日朗也笑,〃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呀,〃文英杰似乎有点感慨,〃想见能见,多么高兴。〃
  〃这次是公干还是私事?〃日朗顺口问。
  文英杰微笑,〃我?我专程回来看报纸副刊。〃
  范立轩说得对,她这个表叔有点意思。
  那么说,他这次回来,完全没有特别的原因。
  这文英杰其貌不扬,可是同他在一起,挺舒适自在。
  〃我请你吃晚饭。〃
  〃求之不得。〃
  二人相偕离开天秤座,日朗听得酒保老庄大声自言自语:〃糟,我视力已经衰退。〃
  这种人真讨厌。
  〃把立轩也叫出来好不好?〃
  〃她今晚好像没空。〃文英杰微笑。
  啊,这样呀。
  〃我先得回家换件衣服。〃
  〃我送你。〃
  〃也好,舍下还算静,你可休息一会儿。〃
  日朗觉得与文英杰似老朋友了,无所不谈。
  日朗如逢知己,叹口气,〃打那种仗,赢了也似输了。〃
  〃呵,不,比输了更惨。〃
  〃因为先得降格才能打赢,即使赢了也只会证明格调比那些人更低。〃
  文英杰一直笑。
  车程像是缩短了,很快到家。
  在停车场抬头一看,日朗怔住,噫,她公寓客厅窗户亮着灯。
  那是谁?
  她很镇静,取出手提电话打算通知警方。
  文英杰说:〃上去看看再说。〃
  〃危险。〃
  〃叫司机一起。〃
  日朗点点头。
  文英杰也很赞赏日朗处变不惊,朋友好,伴侣好,伙伴也好,遇事大惊小怪,抱头痛哭,那可真叫人吃不消。
  一行三人到了六楼,只见大门虚掩,只关着铝闸,司机立刻说:〃焦小姐,我马上去召警。〃
  文英杰眼尖,〃有人。〃
  日朗也看到了,愕然。
  文英杰问:〃是谁?〃
  〃是我母亲。〃
  司机一听,无言而退。
  日朗掏出锁匙开门,因有外人,不便即时问母亲开门匙从何而来。
  不料她母亲先发制人,〃回来了,哟,还带着人。〃
  日朗深深悲哀,来了,她又忙着侮辱她了,真正几乎全社会都开始认同焦日朗苦干的成果,她母亲却仍然忙不迭踩低她。
  文英杰忙称呼一声:〃伯母。〃
  那伯母冷冷答:〃不敢当。〃
  日朗问:〃你有事找我?〃
  〃我今晚有应酬,想问你借只表出出场面,可惜遍寻不获。〃
  日朗马上除下腕上的金表递予她。
  〃谢谢。〃
  她挽起手袋离去。
  日朗认得那只皮包,难怪一直找不到,看样子她配了门匙已不止一两个月,为了杂物无故失踪,日朗还借词换掉钟点女佣。
  日朗定一定神,〃叫你笑话了。〃
  文英杰轻轻答:〃我这个人,不大喜欢笑。〃
  日朗鼻酸。
  她在最不开心的时候,嘴角往往挂一个无名的微笑。多年来她已学会伪装,因世人爱笑,见人失意、失婚、失业、失望,往往第一个反应即是笑。
  日朗叹息一声,〃对不起。〃
  文英杰温和地反问:〃你做错了什么?说来听听,可能会原谅你。〃
  日朗还是笑,不知恁地,眼泪落下来,衬着她盈盈笑意,十分无奈。
  她借故走到房中,原想抹一把脸,可是〃啊〃地一声,只见房内一片凌乱,有人翻箱倒柜,不知想找些什么。
  日朗坐在床沿,黯然神伤。
  她的敌人原来是她的母亲。
  文君在外问:〃日朗,肚子饿吗?〃
  日朗连忙掩门而出,〃我们改天再约好不好?〃
  文君微笑,〃我稍后再打电话来。〃
  他真是个周到的好人。
  客人一走,日朗立刻找人来换锁,锁匠支吾,她笑道:〃师傅,我付双倍价。〃
  那人马上说:〃二十分钟后到。〃
  接着她动手收拾衣物。
  日朗发觉锁着的抽屉撬开了,心〃咚〃地一跳,怕那只天秤座时计受到破坏,连忙检查,还好,因貌不惊人的缘故,只被扔在一角。
  日朗松口气,已不计较其他。
  锁匠很快完成任务。
  日朗已累得抬不起眼来。
  电话铃响,日朗老大不愿意去听。
  〃今夜月圆。〃是文英杰的声音。
  日朗把他当老朋友,诉苦曰:〃是否表示明日不用上班?〃
  〃不,表示你欣赏完银盘似的月亮之后明早可以高高兴兴地去办公。〃他笑。
  〃谢谢你的鼓励。〃
  〃明日下班我来找你。〃
  〃一言为定。〃
  电话又响,这次是岑介仁,〃日朗,明天一起晚饭,我有位朋友想见你。〃
  〃介仁,〃日朗十分温和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不再约会。〃
  〃分手?谁说的?〃
  〃我说的,总可以吧?〃
  〃分手需男女双方同时同意。〃
  〃胡说,离婚都可以单方面申请。〃
  〃我们都没吵过架,怎么分手?〃
  〃你忘了,为着大前提吵过多次,我俩的价值观差距太大。〃
  〃可是我们从来没打过架。〃
  〃介仁,你我还算是读过几年书的人物。〃
  〃有什么道理要分手呢?〃
  岑介仁的语气似真的不舍得。
  〃因为应有一位积极上进活泼的女子来配你。〃
  〃改天我再与你详谈。〃
  〃介仁,〃她唤住他,〃不要浪费时间了。〃
  〃你在见别人?〃
  〃是。〃日朗不得不推搪他。
  〃呵,〃停一停,〃他比我好许多?〃
  〃介仁,你好得不得了,只是不适合我。〃
  〃那人呢,那人与你可合得来?〃
  〃我还不知道。〃
  〃那多冒险,再过些日子,你就老了。〃
  日朗啼笑皆非,〃我不信那个。〃
  〃充什么好汉!〃
  〃你有合适的人介绍给我吗?〃
  〃日朗,我必不放过你。〃
  是吧,焦日朗有那样的荣幸吗?只怕三五七个星期之后,岑介仁要查字典才记起她是什么人。
  日朗放下电话点算损失。
  一套纪念金币不见了,还有几双鞋子,一条新买的衬裙,若干纸币。
  母亲要这些何用?
  她只是恨她,她只是想她不快。
  她恨她比她年轻、能干、有办法,还有,完全不听母亲的话。
  日朗抚心自问:〃我总有错吧?不然的话,母亲为何这样恨我?〃
  她累极入睡。
  第二天一早,她把新门匙交给女佣人才去上班。
  那日的事务叫她忙得头昏。
  她想起立轩告诉她,在抽屉中放一瓶二号白兰地,实在吃苦的时候取出喝两口,保证可以从头再来,撑多三两个钟头。
  日朗不敢喝,生怕办公时分语无伦次,变成笑话。
  有几个外国同事离乡背井数十年,开头时年轻,爱上这个洋人有特权的五光十色东方都会。后来老了倦了,退休金有限,又回不去,回去也已没有亲友,于是产生了流落感,借酒浇愁,越来越提早喝,结果中饭回来已经满脸通红满身酒气,加速事业寿命灭亡。
  日朗看了很害怕,都是前车之鉴呀。
  日落之前,日朗绝不喝酒。
  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文英杰在电梯大堂等她。
  他吃一惊,〃你看上去累极了。〃
  〃呵,早已是残花败柳。〃
  文英杰笑道:〃我还以为现代女性统统是一棵棵大树。〃
  〃我俩的约会可否推至周末?〃
  〃没问题,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日朗就是喜欢这种没有压力的关系,像她同范立轩那样,似兄弟姐妹;不过这么一来,她又失去恋爱的机会了。
  能不叫人恻然。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在车中,日朗把头靠在靠垫上,耳畔听着轻音乐,几乎已经魂游太虚。
  〃到了。〃
  〃英杰,谢谢你的谅解。〃
  文君点点头,他莞尔,她已叫他英杰了,约会不遂,也有弥补,这女子还算公道。
  他说:〃我稍后再与你联络。〃
  她拍拍他手背。
  日朗决定这一觉起码睡上十二个小时。
  可是人算不如大算,世事往往如是。
  一打开门便听到传真机在操作,她不该好奇地去探头张望,一看之下,再也不能不惊叫一声。
  只见纸张上头写着:〃晚霞,别来无恙乎?别时匆匆,忘了与你讲清楚,那时计可使你骋驰过去与未来,红色把的与绿色把的随你控制;不过,时计操作之际,你会损失眼前宝贵时间,取舍在你。〃
  日朗连忙读下去。
  〃我可与你作简单联络,但是你却无法将讯息传至我处,只好有来无往,一面倒。对于你的热情,一直未能忘怀,我有求于你,我想托你照顾一人,他〃
  纸张至此切断,讯息中断。
  他,他是谁?
  日朗抬起头,这像看推理悬疑小说,紧张关头,作者卖关子,〃咔嚓〃一声,有待下回分解。
  他究竟是谁嘛?
  日朗反复推敲,噫,在晨曦生命中,的确有一个他,在地球短短的三百多个日子,她认识了他。看样子这个热情的天秤座女子未能忘怀她在地球上的恋人。
  日朗深深感动。
  她们的天性比她好得多。
  日朗与异性分手之后,才不去理会对方死活,分手由双方协议,谁对不起谁这种事在今日不复存在,大家努力生活得更好,不使前头人丢脸,已是大恩大德。
  所以焦日朗从来没有恋爱过,因为太吝啬感情了,人人渴望被爱,人人不愿爱人,怎么恋爱呢?
  必定还有下文,天秤座路途遥远,传达讯息有一定困难,下一页文稿不知何时抵达。
  这一下,已经耽搁了日朗的休息时间。
  她匆匆淋一个热水浴,自抽屉中取出时计,这次不会弄错了,红色把的代表过去。
  她一定要回去看个究竟,到底母亲与她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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