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临城下-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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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儿笑着举起拿在手里的食盒,道:“这个不就是了。”
娉婷想了想道:“这礼也太轻了,我还是等回去再好好想想……”说着,对冷香道,“既然大嫂不在,就让我替她照顾大哥吧。冷香姐姐,这药我来拿给大哥吧,你就陪千儿姐姐聊聊天,行吗?”
娉婷的这一声“姐姐”叫得冷香有些无所适从,一时不知该不该让她一个大小姐去服侍病人,但看到千儿微笑着示意她,又想起娉婷还是个大夫,便把药给了娉婷,道:“那就有劳小姐了。”
楼上卧房里,子轩正靠在床头声声咳着,听到脚步声只当进来的是冷香,直到娉婷唤了声“大哥”,子轩才抬起头来。
“怎么是你啊……”
娉婷端药坐到子轩床边,看着连微笑都分外苍白的子轩,不由得担心道:“大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啊?”
子轩见娉婷微皱眉头,问话是大夫的口吻,可看着分明还是他记忆里那个长不大的小丫头,便摇了摇头,道:“不碍的,只是不小心着凉,犯了咳喘的毛病。”
娉婷紧拧着眉头,追问:“我怎么不记得你有哮喘病啊?”
子轩苦笑。
自七岁那次肺痨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一天是好过的,大大小小的病不知得了多少。府上的大夫燕恪勤给出的根本原因是气血两虚,需长期调养。
这一调养,就调养了二十二年。
燕恪勤是南京城里德高望重的神医,他若摇摇头,那病人就等于提前进了鬼门关。只有子轩,在他不知摇头多少次后,竟奇迹般地熬到了现在。
他到底有多少病史,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子轩知道娉婷执意学医是为了他,但也明白,这十八九的丫头怎么能医得好连行医大半辈子的燕恪勤都对之束手无策的病人。
给她如此大的压力,子轩实在不忍。
于是,子轩不愿在娉婷面前露出太多的病色,更不愿让
6、东篱黄昏 。。。
娉婷了解他的病情。
不回答娉婷的问题,子轩向娉婷伸出手来,“你这丫头,再不把药给我,药凉了我可不喝了。”
娉婷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的药碗,却也不把碗给他,道:“大哥,让我喂你吧。”
子轩摇头直笑,“只是咳嗽几声,还没到那个地步。”说着,拿过娉婷手里的药碗,见娉婷还在看着他,便道,“看着我做什么,帮我倒杯水来。”
只是转身去倒水的空,待娉婷拿水回到床前,子轩已把药汤喝完了。
娉婷接过药碗,把水递上,道:“大哥,这中药那么苦,你怎么喝得下啊。”
子轩喝了两口水,把杯子递回给娉婷,才道:“良药苦口,谁让我是个病人呢。”
娉婷认真地道:“谁说良药就一定是苦的啊,是那些大夫们自己不动脑子。”
子轩轻笑,也不与她讲理,只道:“你倒是说说,哪里有肯用脑子的大夫,我一定重金请来。”
娉婷虽听出子轩在逗她,但仍认真地道:“回春堂。”接着,就把那日林莫然为她诊病的事讲给子轩。说罢,补道:“大哥你说,他算不算是动脑子的大夫啊?”
本来听到“回春堂”三个字,子轩心里还紧了一下,待到娉婷说完,子轩也不由得点头,道:“仁心仁术,年轻有为,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大夫。”
娉婷听子轩也认同了,忙拉着子轩胳膊道:“大哥刚才可是说了,要请他回来的。”
子轩拍拍娉婷抓着他胳膊的手,笑着道:“傻丫头,你这可是在要我拆燕先生的台啊。”
娉婷撅起樱桃小嘴,皱起柳叶眉,道:“燕先生治不好你,是他无能,凭什么不许别的医生给你看病啊?”
子轩轻蹙起眉来,正色道:“娉婷,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算起来燕先生既是你的长辈,又是你的前辈,怎能对他如此不敬?”
娉婷见子轩又要给她数说那些条条道道的规矩,忙道:“好吧好吧,我听大哥的就是了嘛。”想着要怎么岔开这话题,娉婷突然想起拿来的东西,便站起身来,道:“大哥,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娉婷刚转身没走几步,便听到子轩唤她,声音中夹杂着清晰的喘鸣声。娉婷回身来,见子轩按着胸口,急促而困难地喘息着。娉婷忙上前扶住子轩,一时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全然不记得自己还是个大夫,只着急地问:“大哥,你怎么了?”
子轩头疼得厉害,胸口也疼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一言不发,只紧紧抓着娉婷。叫回娉婷没想着让她帮到自己什么,只是突然生出莫名的恐惧感,让他不想一个人待在空荡的屋子里,于是不论娉婷怎么问,他都只
6、东篱黄昏 。。。
是摇头。
娉婷吓得手足无措,看着子轩痛苦难耐的样子,甚至连注射安定的念头都不曾在脑海中闪过,只是连声喊人。
冷香听着楼上声音不对,忙上楼来看,见状也吓了一跳,赶忙唤人去请燕恪勤。千儿随冷香上来,看到娉婷吓得煞白的脸色,赶紧上前把娉婷拉到一边,冷香这才敢上前去服侍子轩。
转眼间,燕恪勤就拿着药箱匆匆到了。从娉婷身边经过,燕恪勤看也不看娉婷一眼,径直走到子轩床前,只扫了一眼,就打开药箱取出银针,施针用药。
娉婷被千儿拥着双肩,怔怔地站在一边,看着冷香领着两个丫鬟听燕恪勤的吩咐忙前忙后。半个钟头之后,子轩才在燕恪勤的医治下慢慢平静下来,疲惫地沉沉睡着。
燕恪勤唤了个丫鬟随他去取药,仍不看娉婷一眼地匆匆走出房门。
“小姐。”千儿轻轻唤着失神的娉婷,“我们回去吧,让大少爷好好休息。”
娉婷摇头,“不,我要在这儿陪他。”
千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冷香,冷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冷香对娉婷道:“小姐,我在隔壁,有事您唤我。”说罢,便和千儿一起退下了。
偌大的房间里,这时只剩下两人,还有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暖暖的阳光,以及死一般的静寂。
五年前,白英华本是想送她去法国学些服饰、油画之类女孩子家感兴趣的东西,没想到娉婷认定了要学医。
艺术能把生命装点得分外精彩,但是如果没有生命,艺术又有什么意义呢。
娉婷从小不爱经史子集,却对画情有独钟。那些用文字描述不出的情和景在她笔下铺展开来,总能触动人心里不为人知甚至不为己知的角落。所以,子轩的诗文她不懂,可子轩的画她却看得比谁都明白。
子轩从来不与人说自己的艰难,自然更不会跟她说,但看着子轩那些像是清傲实则愁绪满满的画作,娉婷心里什么都明白。
在别人眼里,子轩是清高、洒脱、温和而坚强的,但娉婷却看穿了他身上那层比商人们更加严密的伪装,看到那个无处求助只能默默苦撑的子轩。
说不清敬佩和心疼哪个更多一点,但是一朝看懂,便日日挂念了。
父亲离开后,长兄如父,她便更怕子轩会有什么不测。既然中国的医生帮不了他,她就远渡重洋,去学西洋医术。
没想过悬壶济世普度众生,唯一的动力只是想要帮他。
而今,她已是学成归来的西医,却眼看着他痛苦而仍然束手无策。
站在子轩床前,看着熟睡中还微微蹙着眉心的子轩,娉婷心里交杂着歉疚和担忧,不觉得落下泪来。
6、东篱黄昏 。。。
不知何时白雨泽已站在了她身后,在娉婷落泪时轻轻拥住了她的肩。
经过方才那般场景,千儿知道娉婷心里必不会好受,便自作主张请来了白雨泽。
白雨泽轻声对娉婷道:“我们出去,让大哥好好休息吧。”见娉婷摇头,白雨泽又道:“瞧你哭得像小花猫一样,一会儿大哥醒来,看到你这样子也会担心的。”娉婷这才肯跟白雨泽下楼去。
出了恒静园,两人走到竹园的小亭里。
亭子被竹子包绕着,里面有扇竹制屏风,镂空雕刻着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抬头的匾额上有子轩题写的“识君亭”三字。
坐在亭里,白雨泽拿出手绢递上,娉婷没有去接,只是侧头看着那不曾见过的屏风。
亭后的竹子透过镂空的笔画渗进点点绿意,清新隽雅,古意盎然。
自那日芙蓉榭一别,她就没再与白雨泽单独见面。
感情就像是水晶,质地越是纯净,杂质就越难被忽略。
心里明明还有那么一点期待,却已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生怕看到再多的杂质,反不如就像当初那样,隔着朦胧的烟雨,远远看着。
娉婷不说话,白雨泽也不打扰。
两个人就在小亭里汉白玉桌凳上对面坐着,风从亭外的竹子间穿过,吹到两人身上时,已带了湿润的清香。
到底,还是娉婷先开了口。
“表哥……”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啊?”也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问自己。
白雨泽也不怪她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冷香叫他来时,对他说了恒静园发生的事。他知道娉婷对子
轩的牵念,自然想得到那情境下娉婷心里的起伏,于是,道:“怕是你的心乱了。”
心乱。
娉婷倏然想起那个午后,在和此时一样温和的阳光里,那个明净如清泉的人带着清澈的笑意认真地对她说,她的心乱了。
想到那时场景,娉婷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乱呢?”
没有想到娉婷会有这么一问,白雨泽一怔,“我……我猜的。”
娉婷转头来看向白雨泽。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就算不知怎么回答也不会编什么来哄她。
可是,这却不是她此时想听到的那句话。
“谢谢你,表哥。”
说罢,站起身来,和那日在芙蓉榭中一样,带着满心沉重转身离开。
走出竹园,佛堂就在眼前了。
因为心乱,所以求助。
娉婷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来到了寂清的面前。
还是那个禅意满满的经堂,他还是手持经卷,静静地坐在经案前,虔诚地参悟着佛的世界。
娉婷和
6、东篱黄昏 。。。
那日一样,抱膝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
也不知寂清何时注意到娉婷进来,但他只是等娉婷坐下了,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经卷,向娉婷颔首施礼:“阿弥陀佛。”
被寂清澄澈的目光看着,娉婷所有的难过像是决堤的洪水,刹那间全都涌了上来。
看娉婷双手抱膝,轻咬着嘴唇,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寂清一时间也愣住了。待稳定了心神,寂清用佛陀普度众生一般慈悲而平静的声音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可是心又乱了?”
娉婷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寂清,“你还能帮我吗?”
寂清带着一点不染凡尘的微笑,轻轻摇头:“贫僧从未帮过施主,一切都是施主自己开悟的。每个人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唯有努力自救,没有谁能帮得了你。”
寂清的话娉婷听得半懂,仍然掉着眼泪,摇头,“我不苦,苦的是大哥,可谁也帮不了他……我以为我能帮他,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想起那个温润如玉,却又坚忍如石的男子,寂清露出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
寂清来沈家的第二年,竹园重修小亭,白英华向寂清求字,寂清便临下了这《兰亭集序》。子轩是沈家最懂笔墨的人,而这在王羲之的筋骨中带上佛家禅意的字迹,让素来眼光挑剔的子轩对这个年轻僧人格外垂青。与寂清的相识,就从这《兰亭集序》开始,所以子轩给竹园小亭起了“识君”这个名字。
自结识子轩,寂清便看得出他是有心结的人。
凭着对子轩的了解,寂清也能理解娉婷这不成句的话里的意思。
“由于喜爱,便会怕失去,于是痛苦便产生了。施主,”寂清看着泪水决堤的娉婷,“净心是远离痛苦最好的方式。自己的心静了,才有能力去帮助他人。”
娉婷仍是摇着头,“我什么都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