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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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墙之外窥听。原来那钱达与一妇人争吵甚么。小人隐约听得些只言片语,似是那妇人问钱达讨要银两。后来,不再有争吵之声,小人也就回屋了。”
苏轼好奇道:“你可听出那妇人是谁?莫不是钱达浑家吧。”钱顺时连连摇首,道:“钱达浑家前年早已死去,哪里来得浑家?小人在门外听有多时,觉得此事蹊跷,故而出来禀告大人。那妇人究底是何许人,小人不敢妄自言语。”
苏轼点头,钱顺时退了出去。门外闪进李龙、吴江,二人见过苏轼,其后跟着一人,只见此人书生打扮,白净脸皮,衣服破旧,却干净整洁。李龙道:“回禀大人,小人多方寻找,那钱达早已不知去向。只唤来秀才钱旺。”苏轼看去,这钱旺虽是落魄秀才,却满脸傲气。钱旺向前迈上一步,高声道:“吾乃守法子民也。汝等何故拘之?”苏轼道:“既是秀才钱旺,你可知罪否?”钱旺笑道:“吾钱旺习得先圣先贤之道,安贫守分,循理修身,虽未能得隽,亦是本地名流贤士。何罪之有?”
苏轼笑道:“钱旺,你可知周玉儿之事?”钱旺奇道:“周玉儿之事?与吾何干?”李龙呵道:“大胆钱旺,如此滑舌。周玉儿被害,你竟不知?必是意图隐瞒实情。”钱旺闻听,大惊失色,道:“原来如此,吾竟丝毫不知。”吴江冷笑道:“如此大事,你竟不知晓,谁肯相信?莫非是心虚不成?”钱旺惊道:“汝等言下之意,莫非怀疑吾乃凶身?”李龙道:“你心中之事,你自当明朗。”钱旺笑道:“吾与那周玉儿无怨无仇,怎肯作出如此荒谬绝伦之事?况且昨夜通宵,吾与三四位至交好友在家中饮酒吟诗,直至天明,不曾出门半步。怎知外面之事?汝等若是不信,可询问吾那几位至交好友。”
苏轼令李龙、地保去唤庄中几位书生秀才。门外人群中挤进二人,正是钱旺好尤。李龙引两书生进来。苏轼询问昨夜情形,两书生回答言语与钱旺所言无二,中途均无人外出。原来,钱旺年少血旺,受周玉儿引诱,有些勾搭,但那周玉儿终究是水性之人,不一月便弃了钱旺。二人已有半年不曾来往。
钱旺等人退出之后,苏轼询问钱达情形。李龙道:“小人赶到五味店,店中伙计道,掌柜一大早戴着帽儿外出了,尚未归来。小人问其去向,那伙计只是摇头。小人又在街坊询问,亦不得讯儿。只得去寻那钱旺。想必那钱达知晓凶案已败露,急急逃遁走了。”苏轼点头,道:“这钱达必是紧要之人,务必找回。”李龙道:“可令地保引小人四处寻找。”苏轼分付地保,地保领命。其余人等交由吴江处置。第一卷《小镇疑案》 第三章 疑云又起
且说那钱达不见了踪迹,凶案无有进展。苏轼闲着无事,出了客栈,沿街而行。正是晌午时刻,四邻炊烟缭绕,香气袭人。苏轼闻得,顿觉腹中饥渴,信步入了一家酒肆,门前挑着一面旗,上头书有三字:“百壶酒”。苏轼坐得角落一桌,招呼酒家。酒家过来,苏轼道:“店家,且来一壶酒,几碟好菜。”酒家应着,上了一个碗,一双箸,一碟腊肉,一碟豆腐,一碟熏鱼。苏轼道:“怎的未见上酒?”酒家道:“酒尚在温,客官且稍等片刻。”不多时,上了一壶热酒。苏轼闻得,香醇无比,未饮心先醉,指着门外旗幌,问道:“这‘百壶酒’三字可出自曹唐《小游仙诗》?”酒家笑道:“正是,正是。古诗云:千树梨花百壶酒,与君论饮莫论诗。不瞒客官,我这酒虽是山村野酒,却比那乌程滋味。”苏轼淡然一笑,问道:“何谓乌程?”酒家道:“客官必是远道而来,不知湖州乌程酒。”苏轼故作不知,笑道:“何处有乌程酒?可否一尝?”酒家摇头道:“这乌程酒由来已久。昔日诗仙李太白,一生只好美酒,欲求尝尽天下佳酿。闻听湖州乌程酒乃酒中极品,故不远千里来得湖州,至酒肆中,开怀畅饮,放声高歌,旁若无人。正值迦叶司马路过,闻听歌声,着从人问其何人。李太白随口道了四句。”
苏轼道:“四句甚么?”酒家道:“他道:‘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逃名三十春。湖州司马何须问,金粟如来是后身。’湖州司马闻听,大惊,道:‘原来是蜀中李谪仙。闻名久矣。怎的屈身来我湖州?’李太白道:‘特为乌程而来。’只可惜客官迟来矣。”苏轼笑道:“店家此言何意?”酒家道:“这乌程酿造之法惜已失传多年。我也只听得先人言过。”苏轼连连叹道:“可惜,可惜。若得把酒持螯,复夫何求?”酒家道:“客官不必叹息。虽不能品尝乌程美酒,却能品到小店的百壶酒,又能尝到湖州一绝。”苏轼奇道:“何为湖州一绝?”酒家指着那碟豆腐,道:“此即是湖州一绝:一品豆腐。”苏轼抬箸,夹一小片豆腐,入得口中,柔软清香,果然非同一般。
苏轼不由胃口大开,将一碟豆腐吃个精光,咂嘴弄舌,赞不绝口,询问道:“这一品豆腐出自何人之手?”酒家道:“据说,湖州城中曾有一王老倌儿,每日与老伴作些豆腐,走街串巷,卖些铜钱度日。后来,王老倌儿悟得制作诀窍,那豆腐味儿竟大不一般,街坊四邻上门求买,不出几日,整个湖州城中,无人不晓,哪个不知?正巧得,天子微服至此,闻听王氏豆腐闻名湖州,便来得王家,喝得一碗热浆,龙颜大悦,取来纸笔,写下四字:一品豆腐。后来,这王老倌儿才知晓这客官竟是当朝皇上,受宠若惊。自此以后,这一品豆腐便出了名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王老倌儿死了,那做豆腐的手艺传了下来。不过,他子孙立业分支,各为各家,有成者,有败者。不少王氏子孙离开湖州,各自生存。又有假冒其名者,不知多少,真真假假,兀自难辨。我钱家庄中便有一户王氏人家,母子二人,自言是王老倌儿后裔,在街头开设了一作坊,逐户叫卖,生意亦还不赖。”苏轼大悟道:“原来如此。”
言罢,酒家自去照顾客官,苏轼独自斟酒。却见邻桌二人,正开怀畅饮,甚为投机。一人满脸短髭,相貌粗疏,一手持着酒碗,一脚架在长凳之上,道:“六哥,小弟敬你一碗。”那唤作六哥的笑道:“义弟,大哥我今日手气顺畅。来,喝个爽利。”二人高举酒碗,碰后,各自饮个干净。那唤作义弟的斟满酒,笑道:“十七崽今日可惨了,血本无归。哈哈哈。”六哥皱起眉头,不解道:“十七崽好逸恶劳,整日游荡,今日手头怎会如此宽绰?”一语提醒了那义弟,义弟亦皱眉道:“说来也是。我道今日他怎的如此眉开眼笑,囊中必是有货儿。这钱必定来路不正,莫不是偷盗得来?或是这小子时来运转,行路拾得了意外之财?”那六哥笑道:“拾得也好,偷得也罢。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这钱又入我囊中矣!他这小子,现世宝一个,纵有万贯家财,也会消受得身无分文。你道他父母怎生死的?乃活活被他所气死。”
二人说着,旁桌苏轼听得清楚,暗叹想:那十七崽必是败家之子,染上赌习,致使父母双亡,自身亦被人蔑视。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因赌而身败名裂、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二人正说着,不料被酒家听得,酒家笑道:“六哥说的不错,我与那十七崽多少沾亲,瞧在他父母面上,往日多少周济一些与他。自他父母亡故后,这小子益发懒了,不思正业,我多次规劝,其不伏烧埋,后便懒得与他来往。”那义弟忽指窗外,笑道:“你等看那厢,不正是钱十七崽?怎的说他,他便到了?”
苏轼扭头望去,但见街头一人,约莫二十开外,衣衫不整,却是一脸喜悦之色。那六哥、义弟也诧异不已。钱十七崽快步入得店来,瞧见六哥、义弟,走得近来,不由分说,端得一碗酒,一饮而尽,嘻嘻笑道:“钱六哥,在此喝酒?待会再耍耍如何?”钱六不动声色,道:“耍耍无妨,你拿甚么抵押?”钱十七崽笑道:“钱六哥未免小瞧小弟了。”说罢,拉过酒家,低声嘀咕。那酒家只是摇头不肯,钱十七崽环顾左右,暗中摸出一包,递与酒家。打开包儿,酒家不免疑惑不解,低声道:“何来此物?”钱十七崽低声道:“哥哥尽可放心。小弟近日手紧,将就些子儿与小弟则个。”那酒家推脱再三,只是不肯。钱十七崽苦苦相求,只道是路途拾得的,无人认领。
这厢苏轼瞧得真切,大声唤道:“酒家,你且过来。”酒家过来,询问何事。苏轼道:“此人欲兑换何物?”酒家连连摇头,道:“无有甚么,一点私事儿。”苏轼知是酒家隐瞒实情,正待说话。那钱十七崽见苏轼询问,抢步上前。那酒家意欲拦住,却被推搡在一旁。钱十七崽满面堆笑,神秘道:“有上等首饰几件,二两银子如何?”展开手掌,有一布包,打开布包,果有几件首饰,看那成色,竟是纯金打制而成。苏轼心中一动,莫非这钱十七崽即是谋害周玉儿之凶身?苏轼拈过一衩,仔细辨认,微微点首,道:“值得二两银子,且与我了。”那钱十七崽乐得喜笑颜开。苏轼一摸衣袖,故作惊讶,道:“怎的忘带银两?只有些铜子,须付酒钱。”那钱十七崽急道:“怎的是好?”苏轼道:“不如随我去取,我便寄居在前街。”那钱十七崽答道:“即刻便去。”苏轼起身,付得酒钱,离店返回。那钱十七崽紧跟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钱十七崽询问何处,苏轼指着前方客栈。正说着,李龙迎面而来,正欲言语。苏轼使个眼色,李龙会意,猛的扑向钱十七崽。钱十七崽不曾防备,加之李龙擅长搏斗,须臾被打倒在地。李龙反扭其身,那钱十七崽又叫又闹,极力挣扎,终无济于事。此举引得旁人围观,有相好者欲帮其手,却见是公差,哪敢上前,只是询问缘故。苏轼不言,入得客栈。店主迎上前来,见又扭来一人,识得是钱十七崽,惊讶不已。
苏轼落坐桌旁,威严喝道:“大胆钱十七,你可知罪?”钱十七崽惊魂未定,茫然不解。李龙将其摁跪在地,呵斥道:“见到知府大人,竟不下跪?”钱十七崽抬首瞧瞧李龙,又来看苏轼,恍然大悟,原来买主竟是个官爷,自己怎的如此胡涂?懊悔之余,横下心来,一口咬定道:“小人无罪,小人冤枉呀!”苏轼道:“李龙,搜其怀中,可有一布包?”李龙得命,伸手摸去,果有一包,递上前去。
苏轼打开布包,现出几件首饰,放置桌上,道:“钱十七,此是何物?”钱十七崽道:“乃先母遗留之物,因生活艰难,寻出来兑换些银两,买些盐粮。”苏轼大声喝道:“住口!死到临头,竟敢雌口牙黄,哄骗我等。还不将如何谋害周玉儿之实情招认出来?”钱十七崽大惊失色,伏地求饶,道:“大人,冤枉呀!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蒙大人。小人并未曾谋害他人,不知大人何出此言?”苏轼冷笑道:“料你不会如实招认。店家,可速去唤来钱贵,待他辨认首饰后便知真伪。”店主答应,正欲出门。那钱十七崽已冷汗淋漓,惊慌不已,急道:“大人,小人招认便是了。”
门外众人闻听,惊讶不已,原来钱十七崽方是谋害周玉儿之凶身!只是二人素无瓜葛,何故下此毒手?莫非只是为了钱财?众人正疑惑间,只听得那钱十七崽道:“小人好赌,家中之物早已典当一空,只得四处赊借,后来赊借不到,便以偷盗为生。此……此首饰乃是小人从钱贵家偷得。”
苏轼冷笑道:“钱十七,你可知哄骗本府该当何罪?”钱十七崽急道:“小人还……还未说完。昨夜小人四处游荡,想偷些值钱之物。正当小人闲游之际,隐约见得前方有一团黑影,亏得小人胆大,伏在黑暗处,看他个究竟。那人似身负重物,行为诡秘。小人只道是同道中人,偷得些值钱财物,便紧随其后。那人并未发觉小人,出得庄子,寻了条小道,到了山脚边,将物什放置一小洞内,拨些茅草掩盖。小人心想,必是那人先将物什隐藏在此,待机再取。见那人离去,小人便摸索过去,伸手乱摸,几将吓死小人。原来,那物什并非甚么值钱财物,竟是一人!小人返身便走,不出几步,心想道:既是人,为何摸他未见动静?莫非是死人不成?既是死人,身上或许有值钱之物。小人壮了胆子,返身过来,又一摸,果是一死人,小人便将尸首拖出洞来,发觉竟是一女子,只是夜黑,不曾辨认出是钱贵浑家。小人财迷心窍,自尸首上摸得纹银三两,又剥下其首饰,而后匆匆离去。今日,小人便输了那三两银子,只得寻个买主,将首饰变卖。不料被大人发现。大人,小人所说句句是实,并无谎言。那周玉儿确非小人谋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