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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衣香鬓影-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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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桂珍姐不满地笑啐,“没大没小,少来敷衍我,那种场面是个女人都会记上一辈子,我才不信你不记得!” 
  念卿笑盈盈只作没有听见。回想当时情形只觉身在梦中,一切都是影影绰绰,那些人都有什么反应,谁哗然、谁震动、谁欢喜、谁祝福,似乎同她都没有关系。彼时只记得,他紧紧牵着她的手,掌心温暖坚定,再也不曾放开。 
  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就这样将手交到他手中,无名指套上他的戒指,小小一圈,圈出一个新的天地。从前人们相信,无名指有一条血管通向心脏,套住这手指就套住了一个人的心,这便是婚戒的由来。指间光采闪烁,念卿抬手迎上光线,看晶莹剔透的小石头折射出幻丽色彩,仿佛梦里光景。 
  萍姐推门进来,连唤了两声沈小姐,却见念卿自顾出神,唇边噙一抹淡淡笑意,压根就没听见。桂珍亮开嗓子唤了声“霍夫人”,惊得念卿回首一怔,霎时颊上飞红。萍姐忍笑道,“送礼服样子的人来了,请沈小姐下去看一看。” 
  订婚宣布得突然,索性连订婚宴也免了,直接将婚期定在半月之后。许铮直笑说督军是他见过最心急的新郎官,若不是碍于沈小姐的体面,最好连这些过场都省了,直接将人抢入督军府去。这一来可将督军府上上下下忙了个脚底翻天,婚礼相关琐事无数,从礼堂布置、礼宾喜帖到新人礼服,都得赶在十天之内置备就位。单礼服这一桩,就叫全城最出名的四家裁衣店各送十套样子,又从英国订了最新式的婚纱,其他首饰鞋子捧花通通都要全新订制。 
  四十套礼服眩目铺开,将小客厅映得五色缤纷,流光溢彩。喜红、灿金、宝蓝、绛紫;苏绣、蜀绣、湘绣、粤绣;订珠、串银、挑龙、绣凤;中式、西式、传统式、改良式……直把人看了个眼花缭乱。念卿不喜欢太过浓重富丽,挑了几款都是轻约典雅的,令桂珍直嚷着太素了。 
  其中有件茜红色小礼服令念卿眼前一亮,“念乔穿这款一定可爱极了。”萍姐一面记下来,一面问尺寸如何改,念卿沉默了下,淡淡说,“送过去给她试了尺寸再改。” 
  当日兵变之后,关押在薛晋铭别墅的宋念乔和程以哲都被解救出来。程以哲受了些刑囚,伤势并无大碍,念乔倒是毫发无伤。起初风波未定,霍仲亨将念乔暂时安置在小公馆,随后念卿醒来,当晚便宣布订婚。直到次日晚上,念卿才单独去了小公馆,与念乔谈了整晚,回来时仍是单独一人。霍仲亨问她为何不接妹妹过来,念卿只说念乔性子内向,一时还不习惯。 
  桂珍看一眼念卿神色,试探说,“两姐妹总这么分开住着也不方便,还是把念乔小姐接过来吧。”念卿笑一笑,不置可否,转身专注挑选礼服。桂珍忍不住抱怨道,“你让那小妮子一个人待在那边,也不管束。那姓程的从前招惹你,现在没了指望便去搭上念乔,瞧着就让人讨厌!” 
  念卿仍是笑着,不紧不慢道,“这话可不公道,念乔自己喜欢人家,怎么能怪程先生。原先我不许他们来往,是碍于当时处境,他们两人有缘患难,若真能两情相悦也是好事。” 
  “这话可真不像你说的。”桂珍皱眉看她,转念一想却又笑道,“是了,如今自个儿恩爱,果然看什么都顺眼。”念卿也不解释,含笑背转了身,眼底却有一抹无奈掠过。 
  到底人长大了,不比得小时候打上一架也不记仇。纵然是姐妹,一旦生分了,也再回不去往日的亲密。最熟悉的亲人突然换作另一个人,从贫寒女子到督军夫人,连带着周遭一切都改变;生母的旧事揭开,任是谁也难以接受;原是相依为命的两姐妹,如今凭空多出一个霍督军、一个程先生,生生替代了彼此最亲密的位置……短短时日,变故频生,总要给彼此一些时间慢慢接受。   
  云谁之思(2)   
  说曹操,曹操到,刚提及了程以哲,便有仆人来通报说,程家二小姐求见。 
  桂珍嗤笑一声,“我说吧!” 
  程以哲无罪开释之后,因敢于执言,又受人迫害,一时成了正义人物,受到霍督军公开褒奖。他本人出狱之后,因伤病未愈,一直深居简出。念乔去程家看望了他两回,立时便有言语传开,程家自然也乐于攀上霍夫人这门高枝。 
  仆人将程二小姐和同来的一名女伴引进二楼小会客室,二人才坐下,便见念卿走了进来。程二小姐忙不迭起身相迎,身旁女伴反而落落大方,摘下帽子朝念卿略一点头。 
  “方小姐?”念卿大感意外,全未料到程二小姐携来的女伴竟是她。眼前冷冷而立,一身素色旗袍,蛾眉淡扫的女子,正是方继侥的爱女,薛晋铭的未婚妻——方洛丽。 
  原来程二小姐竟是方洛丽的同学,世界果真很小,兜兜转转也有避不开的人。见沈念卿对方洛丽的出现如此愕然,顿时令程以臻暗出了一手冷汗。以臻性子温厚,最见不得人落魄可怜。眼见方家一败涂地,昔日省长千金,如今想要见上督军夫人一面,还需绕上七八个弯,托她代为引荐,怎能不心寒。仆人奉茶上来,沈念卿略抬目光,示意下人先为方小姐上茶。这不动声色的一眼却令程以臻心头一宽。 
  洛丽今日来,是以客人随伴的身份,照理最后才轮到给她上茶;沈念卿显然已明了她二人来意,也并未因方家的关系冷遇洛丽,反而以上宾待她……大概洛丽也未料到念卿待她如此客气,只淡淡道了声谢。原本尚有三分偏见的程以臻,再看这位督军夫人,不由多了三分敬意。 
  程以臻初次拜访念卿,只说替家母致谢,感激督军大人赐还舍弟清白。三人心知肚明,各自拣着场面话寒暄客套一番,以臻适时提及对园艺的兴趣。督军府后面的园子恰出自名师设计,念卿便领了二人往花园参观……程以臻领着花匠边看边问,不觉走到花径另一头去。 
  方洛丽在小喷泉跟前驻足,转身凝视念卿,“沈小姐,恭喜。”这话近几日已听得太多,但从她口中说出却不一样。方继侥尚在狱中待审,沈念卿又是这样特殊的身份处境,方洛丽此时见她,一言一举都是要避嫌的。 
  “多谢你。”念卿直视了她,目光坦荡,“方小姐,你我见面不易,有事尽管直说。”如此单刀直入,反令方洛丽松了口气,绕圈子委实不是她的长处。方洛丽将唇一咬,直截了当说:“我有两件事求你帮忙,你若答应,任何报酬我都肯出。” 
  原来她不是乞求,而是来谈条件。念卿微怔,继而由衷微笑,这硬气的女子,虽过分单纯却也异常可爱,全不似念乔那般偏狭,反而极有担当。见念卿露出笑容,方洛丽脸色有些涨红,“我知道你现在不缺钱财,我能付给你的也不多,但这人情只要欠你一天,我必定加倍偿还。” 
  念卿深深看她,“你不恨我么?” 
  方家落到这个境地,可说全拜霍仲亨所赐,与念卿也不无关系。然而方洛丽咬唇将脸侧向一旁,过了半晌才冷冷答道,“我不喜欢你,也不恨你。父亲有今天,是他自己走错路,若是早点听我的劝……”她仰起头,低涩语声一顿,“总之,错便是错了,怪旁人也无用。” 
  想不到她能明理若此,念卿敛了笑容,心下肃然。方洛丽转头却是一笑,“当初为了晋铭,我倒也恨过你,现在想想毫无意义,即便没有你,他也不见得一定爱上我。” 
  方继侥那等小人竟养出这样磊落通透的女儿,念卿心底唯能有此一叹。 
  赘言已是多余,念卿爽快问道,“哪两件事?” 
  “我父亲患有肝病,在牢里过得艰难,我想让医生每日探望他一次。”方洛丽的要求很简单,也在念卿意料之内。念卿当即点头,“我尽力而为,但医生必须由狱方指派专人。” 
  “你头脑真缜密。”方洛丽自嘲地笑笑,“放心,我没那劫狱的本事。”——提及劫狱,她神色为之一凛,“另外,前日劫狱的事,绝不是四少的意思,那是北平有人故意害他,想灭了他的口!”见念卿皱眉不语,方洛丽急道,“四少素日为人你是知道的,他不是什么大恶人,就算有错也不至死,难道你真能眼睁睁看着他遭难……”   
  云谁之思(3)   
  “灭口的事,你从何得知?”念卿蓦然截过话头,将方洛丽问得一怔。低头迟疑良久,方洛丽总算开了口,“是李孟元的妹妹报的信。” 
  “李繁琦?”念卿挑了挑眉,方洛丽无声点头……繁琦这名字是听四少提过的,念卿略一沉吟,心中已明白过来,“请放心,督军不会为难四少,目前暂时留在重刑室比外头更安全,过两日自然会放他出来。” 
  “不,你不明白!”方洛丽脱口道,“他已经回不去北平了,那边已万万容不下他!” 
  她当然明白,劫狱的事早已查明是有人暗中欲下毒手,此时最想令薛晋铭永远闭嘴的人,显然来自北边,也来自他身边。出狱之后,四少的处境只怕比在狱中更危险。 
  “我求你的第二件事,便是让晋铭留在这里,至少这里还有他一方立足之地,还有我在他跟前……他如今实在已是一无所有!”方洛丽语声蓦然哽咽,转过头再说不出话来。 
  身后良久沉寂,不见沈念卿有所回应,方洛丽自觉失态,胡乱拭了拭泪。却听沈念卿淡淡开了口,“若是他去更远的地方呢,你仍愿意陪伴他?” 
  送走程方二人,萍姐来说礼服还等着确定样子,念卿却已没了心情,只觉深深疲惫。正要回楼上休息,凌儿哭兮兮跑来说猫咪不见了……萍姐直骂女仆忘记锁好后院的门,翻来覆去找了半天,那乖顺懂事的花猫竟真的不知去向。 
  霍仲亨回来的时候,正瞧见一屋子乱惶惶的情形,四下不见念卿,女仆却说沈小姐爬到阁楼找猫去了。 
  念卿半身悬在梯上,极力踮脚张望,口中喵喵的唤着。 
  “给我下来!”霍仲亨一声急斥,吓了念卿老大一跳,未及转身已被他紧紧拽住,凌空横抱了下来。念卿急急告诉他猫丢了,霍仲亨啼笑皆非,“劳师动众就为一只猫,你喜欢多少养多少,丢一只怕什么!” 
  “那怎能一样,这猫跟了我这么些日子,感情总是在的。” 念卿很是黯然,闷闷低头不再说话,任他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除了它,世上再无一只猫咪曾陪伴她渡过那些孤寂日子。猫如此,人亦如此。纵有万般不是,也抹不掉相悦过的痕迹,真真假假总在心头。 
  霍仲亨着了急,“明天我给你找一只更好的!”更好,世间有无数更好,直至认定了你的那一个,便再没有更好……心念至此,念卿蓦然触动,深深蜷伏在霍仲亨怀中,再不愿离开。 
  方洛丽来过的事情,连同李繁琦的报信,念卿都原原本本说给霍仲亨听了。 
  “只怕不单李孟元心里有鬼,躲在他后头害怕的人更多。”霍仲亨神色冷峻,对北平虽是彻底绝望放弃,提及政客腐败终究还是愤怒。念卿本不愿在他面前过多提及薛晋铭,此时却忍不住追问,“你引荐薛晋铭给南方的事情怎样了?”霍仲亨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只说了四个字,“皆大欢喜。”念卿心头一宽,欣慰之色溢于言表。霍仲亨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薛晋铭是聪明人,识得进退,你倒不必替他操心。” 
  南边正是用人的时候,薛晋铭才干见识均是不凡,去到南边自有一番作为。 
  “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念卿巧笑倩兮地瞧着霍仲亨,不失时机给他恰好的恭维,“也只有督军大人能有这番胸襟,肯替人铺路,化旧怨为新盟。” 
  霍仲亨瞪她一眼,“你也不错,人情卖得顺溜!” 
  在霍仲亨的干预下,薛晋铭最终只定了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撤职了事。方继侥撤职之后,一并查实了多项罪名,却因病重入院,迟迟未能受审定案。 
  自薛晋铭出狱,念卿再未与他见面。 
  婚期一天天临近,琐事繁杂,诸般应酬往来更令念卿应接不暇。念乔不时也过来帮忙,隔了这一层生分,姐妹俩反而不再争吵,彼此客客气气说笑。经历一番变故,念乔似乎变了不少,究竟哪里变了,念卿却也说不上来。只是念乔畏惧霍仲亨,一如念卿并不喜欢提及程以哲,两个男人都好像隔在姐妹间的那根刺。   
  云谁之思(4)   
  清晨起了雾,云团里夹着些雨丝,潮乎乎阴沉沉的天色气令人倍感压抑。 
  念卿醒得极早,轻悄悄起床下楼,并未惊动霍仲亨。昨夜仲亨忙到凌晨,近天亮才睡,此时正是沉酣。侍从与司机备好车子候在门口,见管家撑了伞送念卿出来,忍不住暗自嘀咕,第一次见沈小姐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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