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王 作者:[美]罗杰·泽拉兹尼-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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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跃而起,顾不得拾起地上的剑便朝梵天飞奔过去。在那边的小丘上,梵天一次次地挡开了金刚杵。鲜血从他被切断的左臂喷涌而出、从头部与胸部的伤口渗出来。地下的尼西提则死死抓着梵天的脚踝。
阎摩拔出匕首,高喊着冲了过去。
因陀罗退到梵天的剑碰不到的地方,转身面对阎摩。
“以匕首对抗金刚杵,红衣人?”他问。
“不错。”阎摩道。他以右手佯攻,让匕首落到左手,发出真正的一击。
匕首的尖部刺进了因陀罗的前臂。
金刚杵脱手掉到地上,因陀罗一拳击中阎摩的下巴。阎摩应声而倒,但他用腿扫向对方的下盘,把他也带到了地上。
这时,他的法力完全凝聚,他死死盯住对手的眼睛,因陀罗似乎在这注视下慢慢地枯萎了。就在因陀罗死去的一刹那,陀罗迦从阎摩背后扑了上来。阎摩试着摆脱对手,但他的肩头仿佛压着一座大山。
躺在尼西提身旁的梵天扯下了自己那浸满驱魔剂的甲胄,用右手将它抛了过去。甲胄穿过二人之间的空地,落在阎摩身旁。
陀罗迦退开了,阎摩转身盯住他。这时,掉在地上的金刚杵突然跃起,奔向阎摩胸口。
阎摩用双手握住金刚杵,杵尖离他的心脏只有几寸远。它开始往前推进,鲜血从他的掌中滴落到地面上。
梵天把死亡之眼转向鬼狱之王,这目光现在同时攫取着他自己体内的生命之力。
杵尖碰到了阎摩。
阎摩往旁边一闪,转过身子,金刚杵从他的胸骨一直削开了他的肩膀。
他的双眼变成了两支长枪,陀罗迦失去人形,化作一股青烟。梵天的头落到胸前。
看见悉达多骑着一匹白马驶向自己,陀罗迦尖叫起来,空气震动着,发出一阵臭氧的味道。
“不,缚魔者!别使用你的力量!我的死亡属于阎摩……”
“哦,愚蠢的魔物!”萨姆道,“事情本不必如此……”
陀罗迦形消影散。
阎摩跪在梵天身旁,在他左臂剩下的部分绑上一根止血带。
“迦梨!”他喊道,“别死!跟我说话,迦梨!”
梵天喘息着,他的眼睛睁开了一瞬,然后又阖上了。
“太迟了,”尼西提喃喃道。他转过头去看着阎摩,“或者应该说,时间刚刚好。你是阿兹瑞尔,不是吗?死亡天使……”
阎摩给了他一记耳光,他掌中的鲜血染红了尼西提的脸。
“‘神明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尼西提道,“‘哀恸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受安慰。温良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承受土地。’”
又是一记耳光。
“‘饥渴慕义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得饱饫。怜悯人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受怜悯。心里洁净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看见天主……’”
“还有,‘缔造和平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称为天主的子女。’你自己呢,暗黑君主?你是谁的孩子,竟做下这一切?”
尼西提微笑着念道,“‘为义而受迫害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你是个疯子,”阎摩说,“我不会为了这个取走你的生命。等你准备好,自己放弃它吧,那一刻不远了。”
说完,他抱起梵天朝城里走去。
“‘几时人为了我而辱骂你们,’”尼西提道,“‘迫害你们,捏造一切坏话毁谤你们……’”
“水?”萨姆打开水壶盖,帮尼西提抬起头。
尼西提望着他,舔舔嘴唇,然后略微点了点头。萨姆把水滴进他嘴里。
“你是谁?”
“萨姆。”
“你?你又复活了?”
“这一次不算,”萨姆道,“我并非靠了自己的力量。”
泪水模糊了暗黑君主的双眼。“但这意味着你会获胜,”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不明白,他①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事……”
“这不过是一个世界,伦弗鲁。谁知道在其他地方发生着怎样的事情?再说,你也知道,这其实并非我想赢得的战争。我为你感到遗憾,我为整件事感到遗憾。我赞同你对阎摩所说的一切,佛陀的追随者们一样赞同那个他们称之为佛陀的人。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是他,又或者佛陀另有其人。但我现在已经不同于那个人了。我要做回一个人类,让人们保有自己心中的佛陀。无论来源如何,佛陀的信息本身是纯净的,相信我。它能生根发芽,原因只在于此。”
伦弗鲁又吞下一口水。
“‘凡好树都结出好果子。’”他说,“是一个比我的意志更高的意志决定了我要死在佛陀的怀中,决定了要给予这个世界这样的道路……给我你的祝福吧,哦,乔达摩。我要去了……”
萨姆低下头。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匆匆赶回原处,重新再升。风吹向南,又转向北,旋转不息,循环周行。江河流入大海,大海总不满溢;江河仍向所往之处,川流不止。往昔所有的,将来会再有;昔日所行的,将来会再行。往者无人追忆,来者也不会为后辈所记念……”②然后他以自己白色的斗篷盖住暗黑君主,因为他已经去了。
让·奥威格被一副担架抬进城中。萨姆命人去找俱毗罗和那罗达,要他们赶紧来业报大厅与自己会合,因为奥威格显然无法在目前的身体里坚持更长时间了。
二人急忙赶到业报大厅,刚进门,俱毗罗就被拱道内的一具尸体绊了一跤。
“谁……?”他问。
“一位大师。”
在通往几间传输室的走廊上躺着另外三个人,个个手持武器,外衣上都绣着黄色法轮。他们在机器旁发现了第五位大师,剑尖刚好穿过黄色法轮的中心,使他活像一个完美的靶子。他仍然张开着嘴,仿佛正要发出那声永远留在喉咙里的尖叫。
“会是市民们干的吗?”那罗达问,“近年来,大师越来越不得人心,或许是他们趁战况正酣时……”
“不。”俱毗罗揭开盖在操作台上那张被鲜血染红的白布,看了一眼盖在白布下的尸体。他把布放下,对那罗达说,“不,不是市民。”
“不然会是谁呢?”
俱毗罗回头瞥了一眼操作台。
“那边那个是梵天。”
“哦。”
“必定是有人阻止阎摩使用这些机器进行传输。”
“那阎摩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们还想救活奥威格,动作最好快些。”
“是的。行动!”
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大步走进爱神宫殿,求见俱毗罗大人。他带着一支闪光的长矛,在等待时一刻不停地踱着步子。
俱毗罗走进房间,瞟一眼长矛,又看了看那个青年,然后说了两个字。
“是的,正是塔克。”长矛手回答道,“新矛、新塔克。已经没必要再做一只猴子,所以我变回了人形;出发的时间近了,所以我来道别——向你道别,还有拉特莉……”
“你准备去哪儿,塔克?”
“我希望能看看这个世界,俱毗罗,得赶在你的机械化让世间的魔法消失殆尽之前完成这个心愿。” ‘“那一天还早着呢,塔克,让我说服你再同我们待上一阵子……”
“不了,俱毗罗,谢谢。不过奥威格船长急着出发,我们会一起离开。”
“你们会去哪些地方?”
“东边、西边……谁知道?去任何向我们发出招唤的地方……告诉我,俱毗罗,雷霆战车现在属于谁?”
①指尼西提(伦弗鲁)所信奉的基督教的上帝。
②以上引文分别出自《圣经》中的《玛窦福音》和《训道篇》。
“最初它当然属于湿婆,不过已经没有湿婆了。后来梵天曾使用过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也已经没有梵天了。天庭中缺少梵天,这还是头一次——正如守护者毗湿奴的统治一样闻所未闻。所以……”
“是阎摩建造了雷霆战车,如果它属于任何人,这个人应该是阎摩……”
“但他却用不上它。”塔克接过话头,“因此,我想奥威格和我可以借它来完成我们的旅行。”
“你说他用不上它是什么意思?自那天的战斗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没人见过他——”
“你好,拉特莉,”塔克打断了他的话,原来是夜之女神走进了房间,“‘让我们免受母狼与公狼之害,让我们免受盗贼的侵扰,噢,夜之女神啊,请让我们容易度过去。’”
他低下头,女神轻触他的头顶。
然后他抬起眼睛望着她的脸,在那辉煌的一瞬,女神溢满了整个空间,无限宽广、无限深远,她的荣光驱逐黑暗……
“我得走了。”他说,“谢谢,谢谢你——你的祝福。”
他急匆匆地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等等!”俱毗罗喊道。“你刚才说阎摩,他在哪儿?”
“去名叫‘三头火禽’的旅店找他吧。”塔克偏着头回答道,“我是说,如果你非得这么做不可的话。但等他来找你或许会更好些。”
塔克离开了。
萨姆朝爱神宫殿走去,刚巧看见塔克跑下楼梯,神色匆忙。
他高声喊道:“祝你早安,塔克!”然而塔克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往前走,等到二人几乎迎面撞上才猛地停下脚步。他抬手挡住眼睛,仿佛是在遮蔽日光。
“先生!早上好。”
“你如此匆忙是要上哪儿?是不是刚刚试用过自己的新身体,现在正赶去午餐?”
塔克轻声笑了:“不错,悉达多殿下,我同冒险有个约会。”
“我听说了。昨晚我同奥威格谈过……愿你们的旅程一帆风顺。”
“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塔克说,“告诉你我知道你会胜利,我知道你能找出问题的答案。”
“这并非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是一个可能的回答而已。再说它也没什么了不起。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战役,即使没有我,他们也同样会成功。”
“我是说所有这一切,”塔克道,“你在指向这个结局的一切事件中都扮演了一个角色。你一直都在。”
“我想是的……是的,的确如此……似乎存在着某种东西,它总把我引向将被闪电击中的那棵大树附近。”
“是命运,先生。”
“倒不如说是一种偶然的社会正义感,外加一些正确的错误决策。”
“你今后有何打算,大人?”
“我不知道,塔克,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加入我和奥威格如何?同我们一道周游世界、四处探险?”
“不了,谢谢你的邀请,但我已经累了。或许我会应征你过去的工作,成为卷宗的管理者萨姆。”
塔克脸上又一次露出笑容。
“对此我深感怀疑。我们会再见面的,大人。
暂时再见了。”
“再见……啊……”
“怎么?”
“没什么。有一刹那,你做的某件事让我想起了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这没有什么,祝你好运。”
他拍拍对方的肩,向前走去。
塔克继续匆匆前行。
店主人告诉俱毗罗,的确有位客人符合他的描述,就在二楼里间,但他或许不愿被人打扰。
俱毗罗爬上二楼。
他敲敲门,没人回答。于是他试着把门推开。
门从里边插上了。他开始“砰、砰、砰”地敲起来。
房里终于传出了阎摩的声音。
“是谁?”
“俱毗罗。”
“走开,俱毗罗。”
“我拒绝。把门打开,否则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好吧,稍等。”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门闩抬起的声音,门朝里打开了几寸。
“你的呼吸里闻不到酒味,这么说是女人?”
“不是。”阎摩从门缝里看着他,“你想干吗?”
“找出问题所在,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你无能为力,俱毗罗。”
“你怎么知道?我也是一位技匠——当然,与你并非同一种类型。”
阎摩似乎在考虑。最后他打开门,让到一旁:“进来。”
那女孩坐在地上,身前摆满了各种物件。她几乎还是个孩子,抱着只棕、白两色的小狗,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俱毗罗,但俱毗罗只做了个手势便让女孩微笑起来。
“俱毗罗。”阎摩说。
“于——罗。”女孩道。
“她是我女儿,名叫沐尔迦。”
“我从不知道你有个女儿。”
“她有智力障碍,脑损伤……”
“天生的还是传输造成的?”
“是传输造成的。”
“嗯。”
“她是我女儿,”阎摩重复道,“沐尔迦。”
阎摩跪在她身旁,拿起一块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