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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光明王 作者:[美]罗杰·泽拉兹尼-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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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魔者、光明王。 
    他战败了。天神们不敢杀死他,更不敢让他转世,于是将他的意识传进遥远的电离层,希望将他囚禁起来,直到永恒。 
    但萨姆还有战友,和他一样,是被放逐的天神。他们将他从囚禁处拯救出来。把他的意识输入一具新躯壳。这便是这部小说的开始。之后,作品以倒叙的手法回顾了萨姆以前的战斗。全书最后一部分结束倒叙,浓墨重彩大书萨姆的新战斗,萨姆的胜利,以及人类的胜利。
 
Ⅰ  

    阎摩作法召唤萨姆重返世间。塔克爬上神塔遇到拉特莉女神。萨姆重新获得肉身。塔克看见萨姆与一个长着牛头的怪物赌博。独眼怪客造访神庙,被阎摩识破真相。一行人为逃劫难,前往迦波,途中,萨姆反思自己的前世。① 
    据说,在解脱之后的第五十三个年头,他从金色祥云回到世间,再一次挑战天界,反抗诸神及其祝圣的生命秩序。他的信徒为他的回归而祷告,尽管这祷告无疑是一种罪恶——人们本不该用祈祷去烦扰涅槃之人,无论此人的涅槃是否有违自己的本意。然而,身着藏红花色僧袍的人依旧祈祷着,祈祷那个手持利剑的文殊师利能够再次回到他们中间。人们都说,菩萨听到了…… 
     

    彼等诸漏尽, 
    亦不贪饮食。 
    空无相解脱, 
    是彼所行径。 
    如鸟游虚空, 
    踪迹不可得。 
    ——法句经(93) 
    他的信徒将他视为神祗,尊他作无量萨姆大神。可他宁愿去掉“无量”和“大神”而自称萨姆。他从未宣称自己是神,也从未否认过自己是神。无论肯定还是否认都不会给人带来丝毫益处,而沉默却显得意味深长。 
    神秘的氛围由此在他周围弥漫。 
    雨季…… 
    异常潮湿的时节…… 
    正是在那些阴雨绵绵的日子里,供奉夜之女神拉特莉的神庙中传出了祈祷。祈祷并非来自指尖拨动的绳结或不断旋转的经筒,而是源于神庙中一台巨大的祈祷机。 
    高频祈祷信号直指苍穹,穿过大气层,进入被称作诸神之桥的金色样云。祥云环绕着整个世界,夜间宛若青铜的虹彩,正午时分,连火红的太阳也会在这片区域化作一团橙色。 
    有僧人疑心这项祈祷技术不够正统,但机器是由被天国放逐的阎摩法王亲手制造、操纵的。据说,许久之前,湿婆大神那乘威力无比的雷霆战车就出自这位堕落人间的神祗之手,每当它在空中飞驰而过,都会吐出熊熊的火焰。 
    虽然失宠于天庭,阎摩仍被视为一切技匠中无与伦比的大师。如果尽善城里的诸神获悉祈祷机的存在,他们必定会让他遭受真正的死亡,永世不得超生。当然,即使没有祈祷机的存在,诸神也绝不会放过他。至于他该如何闯过业报②大师们那一关,自然无需他人置喙:谁都不会怀疑,时辰一到,他自会想出办法。他的年纪是天国的一半,在所有神祗中,见证过尽善极乐之城全部历史的还不足十位。他对劫火的理解甚至比俱毗罗大人更为精深。然而,使他名扬天下的真正原因却是另一个事件,一个人人都讳莫如深的事件。他高大,但并不过分;强壮,但并不笨重;他的举手投足舒缓流畅;一袭红袍,少言寡语。 
    
    ①每章开头部分是编辑对本章内容的归纳,以粗体标明。以下才是作品正文。 
    ②宗教术语,“业”指人的一切行为、思想,“报”则指来世所得的报应。 
     
    阎摩操控祈祷机,使装在庙顶的那朵硕大的金属莲花时刻不停地转动。 
    细雨洒落在神庙与莲花上,洒落在山脚下的丛林中。在过去的六天里,他已经献上了无数千瓦的祈祷,然而静电噪音却使它们始终无法上达于天。 
    此刻,他低声呼唤显赫的丰产之神,寻求他们强大神力的助佑。 
    回应他的是一阵隆隆的雷声。那只协助他的小猢狲吃吃地笑起来:“不管你祈祷还是诅咒,结果都一样,阎摩大人。”猴子评论道,“一句话,徒劳无益。” 
    “你经历十七次转世才只发现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阎摩说,“怪不得你到现在还是只猴子。” 
    “并非如此。”那只叫塔克的猴子道,“说到我的放逐,尽管不如你那么惊心动魄,但同样涉及到与那一位之间的私人恩怨——” 
    “够了!”阎摩打断猴子的话,背转身去。 
    塔克意识到自己触到了对方的痛处。他穿过房间来到窗前,一跃跳上宽宽的窗台,向空中望去,希望能另找一个话题。 
    “云层上有条裂缝,在西边。” 
    阎摩走过来,顺着塔克的视线看过去,皱皱眉,接着点了点头。 
    “没错。”他说,“待在窗台上,留心观察。” 
    阎摩朝一堆操纵杆走去。 
    在他们的头顶上,那朵不断转动的莲花猛地一顿,随后慢慢转向那片未被云层遮蔽的天空。 
    “好。”他说,“我们有些进展了。” 
    他把手伸向一个独立的控制板,先拨动一串开关,再调好两个刻度盘。 
    信号传到他们脚下的洞穴中,在神庙的地窖里,预备工作已经启动:宿主准备就绪。 
    “云层开始合拢了!”塔克喊道。 
    “不要大惊小怪。”阎摩说道,“现在鱼已上钩,从涅槃之中进入莲花,他来了。” 
    雷声早已停息,雨点滴落在莲花上,像冰雹般发出噼啪声。蓝色的闪电盘绕在山尖,仿佛巨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阎摩合上最后一条电路。 
    “又一次获得肉身,你觉得他会作何感想?” 
    塔克问。 
    “到一边拿脚拨香蕉皮去!” 
    塔克把这句话理解为让他走开的命令,于是离开房间,让阎摩自己去关闭机器。他经过一条走廊,沿着宽阔的楼梯朝下走,忽然听见一阵谈话声和凉鞋拖在地上的声响:有人正从侧厅外向自己这边走来。 
    塔克一怔,然后快速缘墙而上。他攀着墙上凸雕的黑豹和大象爬上房椽,躲进一片阴影中,静静地等待。 
    只见两个穿深色长袍的僧侣从拱门走进来。 
    “她为什么不帮帮他们,替他们驱散云层呢?”一个僧侣问道。 
    另一个僧人年纪更大,身材也胖得多,他耸了耸肩:“我并非圣人,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我只知道若非过于焦虑,她绝不会向他们提供庇护,也不会让阎摩如此利用圣所。但谁又能说清黑夜之神的秉性呢?” 
    “还有女人的心思。”第一个人接口道,“我听说就连祭司们事先也不知道她会来。” 
    “也许吧。无论如何,这似乎是个吉兆。” 
    “的确如此。” 
    他们从另一个拱门走出去,塔克聆听着两人离去的声音,直至四周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仍然没有离开自己的藏身之处。 
    僧侣们谈到的“她”只可能是拉特莉女神本人,是向圣雄萨姆的信徒们提供庇护的这个团体所敬拜的女神。要知道,拉特莉也是遭到天国放逐才成为肉身凡胎的神祗之一,她完全有理由对此忿忿不平;塔克很清楚,单单在暗中提供庇护已经使她承担了极大的风险,更别说在事情进行过程中现出真身了。若有人走漏消息,拉特莉回归天庭的任何希望都会化为泡影。在塔克的记忆中,拉特莉是一个有着深色头发和银色眼珠的美人,她常坐在黑檀木与铬制成的月亮战车上,黑色与白色的牡马拉着车,黑白两色的护卫伺奉左右,当她驶过天街时,其荣光令女神萨拉斯瓦蒂也黯然失色。想到这儿,他的心在毛茸茸的胸膛里猛地一跃。一定要再次见到她。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在尚未化为猴身的那段快乐的日子里,他曾在撒满星光的露台上与她共舞——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依然令他难以忘怀;身为猴子却又拥有这样的记忆,真是莫大的痛苦。 
    
    他从房椽上爬下来。 
    一座高塔矗立在神庙的东北角。塔内有一个房间,据说女神的圣灵会在那儿停留。房间每日打扫,换上清洁的亚麻布,点燃纯净的熏香,还有一份祭献放在房内离门不远的地方。那扇门通常上着锁。 
    当然,还有窗户。不知人类能否从这样的窗户进出,但塔克能够证明,猴子是可以的。 
    天空像一头大狗般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塔克爬上神庙的屋顶,向塔上攀登。他借助墙砖和凸起的、形状各异的装饰物,最后终于紧紧抓住了窗台正下方的墙面。雨水“滴滴嗒嗒”落在他身上,房间里传出一只小鸟的鸣啭。蓝色的窗帘垂到窗台之外,底端已经被雨水浸湿了。 
    他抓住窗沿,抬起身子,让自己能一窥屋里的情形。 
    只见她身着一袭深蓝色的纱丽①,正背对窗户坐在房间另一头的长凳上。 
    塔克手脚并用,爬上窗台,清清嗓子。 
    她转过身来。面纱使人无法看清她的容貌。她透过面纱望着他,随后起身向他走来。 
    塔克沮丧不已。她的体形曾经那样优美,如今却显出臃肿的腰身;她的步态曾经有如摇曳的树枝般灵动,如今却沉重笨拙;她的肤色过于暗淡;即使有面纱的遮掩,鼻粱与下颚的线条也显得太过突出。 
    塔克低下头。 
    “‘于是你走近我们,你一来,我们就回到家园,’”他吟唱道,“‘仿佛倦鸟归巢,回到树梢。’” 
    她在窗前站定,一如正殿里自己的神像般纹丝不动。 
    “‘让我们免受母狼与公狼之害,让我们免受盗贼的侵扰,噢,夜之女神啊,你保祐着我们,一路平安。’” 
    她缓缓举起胳膊,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祝福你,小东西。”过了片刻,她说道,“不幸的是,祝福是我惟一能给你的。我既不能为谁提供保护,也无法赐予谁美貌——即使对我自己,这些都成了难得的奢侈品。你叫什么名字?” 
    “塔克。” 
    她摸了摸前额。 
    “我曾经认识一个塔克。”她说,“在一段已逝的日子里,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就是那个塔克,夫人。” 
    她在窗沿上坐下。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面纱后面的她正在无声地哭泣。 
    “不要哭,女神。塔克在这儿。还记得吗?卷宗的管理者塔克?手执明矛的塔克?他就在这里,供您差遣。” 
    “塔克……”她念道,“噢,塔克!你也像我一样吗?我竟然不知道!我从未听说……” 
    “等命运之轮再次转动,夫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或许甚至比过去还要好。” 
    她的肩膀不断颤抖着。塔克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 
    她转身握住他的手。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假如顺其自然,我们的身份将无法恢复,事情也不可能解决。手执明矛的塔克,我们必须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你是指……”他顿了顿,“萨姆?” 
    她点点头。 
    “是他。他正是我们对抗天庭的希望,亲爱的塔克。如果能把他唤回世间,我们便有机会再次开始生活。” 
    “这就是你甘冒如此风险,甚至不惜亲渡鬼门关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吗?当希望成了泡影,我们就必须自己造出一个来。虽然是个冒牌货,却仍然可能蒙混过关。” 
    “冒牌货?你不相信他真是佛陀吗?” 
    她发出短促的笑声。 
    ①纱丽:一种印巴妇女穿着的外套,由轻质布料织成,一端绕于腰部做成裙子。另一端从肩部垂下或盖住头部。 
    “萨姆是所有神灵与人类的记忆中最了不起的吹牛大王,也是与三神一体①最旗鼓相当的对手。 
    别一脸惊诧,管卷宗的塔克!你很清楚,他的教义、路线和造诣,他的整个宗教,都是从禁忌的史前文明中偷来的。那只是一件武器,仅此而已。他向来不真诚,而这正是他的力量所在。倘若我们能把他召唤回来……” 
    “无论他是圣人还是吹牛大王,女士,他已经回来了。” 
    “别嘲弄我,塔克。” 
    “亲爱的女神,尊敬的女士,我刚刚离开阎摩大人,此刻他正在关闭祈祷机,和往常得胜凯旋时一样皱着眉头。” 
    “这场赌博的赢面是如此微小……阿耆尼大人曾断言这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塔克站在原地。 
    “拉特莉女神,”他说,“究竟有谁,无论他是神还是人,抑或是神、人之间的任何生物,能比阎摩更了解这类事情呢?”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塔克,因为答案本来就不存在。但你怎么能肯定他所捕获的正是我们想要的那尾鱼呢?” 
    “因为他是阎摩。” 
    “那么,挽住我的手臂吧,塔克,像从前那样。护送我去沉睡的菩萨那里。” 
    他护送她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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