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是个妞啊-第1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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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惭愧,深深痛恨自己。
她,就是神凤公主,可她却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抚平八方苦难的法力。
那孩子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让笑容在自己的脸上延续着:“姐姐你好漂亮啊,我想,只有奶奶讲过的故事中,才有这么漂亮的仙女呢。”
她轻轻点了点头,并不想说谎,但更不愿让这个孩子失望。
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点气息,任风如何轻微的一点飘摇,都会使之熄灭。
她哽咽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孩子的话音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你会治好我的病,是么?”
泪水滴下,她轻轻点了点头,她从来没这么痛恨过自己的弱小。
师傅渡给她几千年修为,本就元气大伤,又失血过多……
而她,只是使用了一次治愈术,就落得一个月内法力尽失的境地。
她想救这个孩子,想救这座死城里的所有人,可是,她和师傅现在都无能为力,谁也救不了。
搬救兵,或去找墨溪,恐怕也来不及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死去。
……父皇,你在哪?
快救救你的子民,他们都是没有任何法力的人类,他们的生命很脆弱,他们需要你的庇护。
一点嫣红自孩子的面上升起,让他看上去有了些生机:“爸爸妈妈会回来么?”
她勉强止住自己的哽咽:“会的,一定会的。”
孩子的声音欢愉起来,他相信这个肯抱他的姐姐,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街道上卖桃花糕的阿婆、小河里钓鱼的阿公、为我捉鸟的叔叔,陪我摸虾的哥哥,他们都会回来么?”
从孩子渐渐模糊的瞳孔中,朵朵似乎能看到这座死城曾经的繁华,以及居民们那单纯幸福的生活。
而如今,却只剩下满天的尘埃,纷扬在一片废墟之上。
她哽咽着点了点头。
孩子笑了:“那就好了,我好想好想他们啊……”
他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去,并且永远停在那幼稚肮脏的脸上。
死亡仿佛在一瞬间倏然而来,夺走了他最后一点生命。
他身上的黑斑也在这一刻将他的皮肤全都占满,透出地狱一般的阴冷。
他的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衫,不肯放开。
便如他攥住的是最后一丝温暖,一旦放开,他就只剩下一个人,饥饿疲惫地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永远等待那永不属于他的黎明。
她紧紧拥住了孩子,柔声道:“一定会的……一定会!”
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中,唯余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点亮,流泻在她的脸上。
虽然此刻的她黑发散乱,满面泪痕,但在这点光芒的映照下,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四周的满天风尘也不禁惶然退避,守护着她的宁静与圣洁。
她将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的脸上,试图温暖这具早就冰凉的躯体,泪水点点而下。
这一刻,她抬头而起,满空都是荒凉。
这一刻,璇霄看到了她的脸,刻于骨、铭于心,永世无法忘怀。
这一刻,她轻轻放下孩子,转身对他说:“我们暂时留在这里。”
这一刻,璇霄点头,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倾力助她完成。
这一刻,她想成为无法无边的神,只为那双信任的眼睛。
这一刻,神谕徐徐开启。
“告诉我该怎么做。”她的声音如此温柔却又如此决断,让人不忍拒绝。
璇霄迟疑着,没有回答。朵朵走到他面前,抬头注视着他,一字字道:“怎样才能救他们?”
一声叹息,璇霄有些苍白的手指无比怜惜地摩挲她冰冷的脸颊:“不要问我该怎么做,而要问你自己愿意付出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温婉如水的目光也变得坚定:“我的所有。”
傻孩子,璇霄轻轻一笑:“有师傅在,不会让你付出所有,但是会很痛,朵朵能忍住么?”
“能。”她的目光清澈而坦然,似乎不带一丝尘埃。
璇霄眸子凝成一线,在她脸上寸寸扫过,突然挥手,他身边凭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石鼎。
那石鼎浑然天成,似乎不是雕刻而就,而是大自然天造地设的一朵莲花形的石鼎,镂刻着无穷无尽的岁月。
璇霄双手抚摸着鼎上的纹路,那是巨大的莲瓣,古拙而苍老地盛开在鼎身上,盛开在岁月的轮回中。
“只要朵朵能忍住痛,这只鼎,可以救他们。”
他手中多了一柄匕首,一只玉瓶。
他一点点拭着匕首,直到那枚匕首片尘不染,发出夺目的寒光。
他右手微沉,匕首从他左手手腕上划过,鲜血溅出,将玉瓶置于腕下,承接着点滴而下的血液。
夭红瞬间布满了瓶底,璇霄挪开手腕,将玉瓶放在胸前,片刻,将之倒入鼎中。
噗的一阵轻响,这点血宛如大团纠结的灵蛇,不住翻滚缠绕,最后竟化为一朵五瓣之花,盛开在大片碧绿中。
过了良久,璇霄将鼎收入袖中,轻声道:“准备功夫做好了,现在我们要去搜集所有可救之人的血。然后,朵朵要站在这个鼎前,将师傅刚才的事重复一遍。不过,他们染满瘟疫和瘴气之毒的血将流入你的体内,而你的神凤之血,将反涌而出,炼成救治他们的药,这个过程及其痛苦……”
璇霄无比怜惜地抚摸她的脸颊,声音也无比温柔:“朵朵怕么?”
“走吧师傅。”她笑了,眼中如有阳光。
沉沉夜云在死城上空盘舞,月色徒劳地投下几缕微光,却驱散不了城中死一般的黑暗。
师徒俩在落满尘埃的街道上穿行。
不知谁传出神凤公主降临的消息,几乎所有生机尚存的居民都扶老携幼,来到大街上。
他们跪在路旁,泪痕满面,颤抖着接过朵朵的匕首,向玉瓶中献上一滴属于自己的血。
老人,孩子,妇女……
他们的目光都痴痴凝聚在一袭白衣的女孩身上。
这个与明月一起出现的女孩;这个一手持玉瓶,一手持匕首的女孩;这个在悲悯的光芒下,显得美丽若神的女孩。
他们中,有的人充满希望,跪在她脚下,感谢上苍终于派来了救星。
有的人却将信将疑,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玉瓶。
有的人已经麻木,只是在亲人的强求下,才木然挽起衣袖,献出鲜血。
相同的只有一件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悲痛。
因为,每一个人的亲人都在死去。
每个家庭都已破败。
明天日出的时候,城中漆黑的尸体就会更多。
朵朵强行克制着心底的刺痛,一遍遍安慰被疾病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人们,一遍遍劝说还在犹豫的人们献出鲜血,一遍遍拥抱失去双亲的孩子,一遍遍擦拭老人脸上浑浊的泪水……
夜色深沉。
玉瓶半满,街道上所有人的血都已纳入其中。
朵朵已疲惫满身,但却仍不能休息,她和璇霄离开了宽阔的大街,步入小巷。
救一切可救之人。
那些病入膏肓、不能行动,或者孤独已久、并未得到消息的人们,仍然绝望地瑟缩在破屋深处,他们也不该被抛弃。
142章 神凤公主
小巷深处是一片低矮的棚户,乱石为墙,破布糊窗。
看来就算在这城市最繁华的日子里,这里也是最贫穷的区域。
这里居住着苦力、走卒、车夫,甚至赌徒、强盗、小偷……在昔日文明鼎盛的时候,他们被人遗忘,而如今,当灾难与病痛袭来的时候,他们也未曾得到最苦难的平等。
如果说,这座城的别处还是“千家尚有百家存”的话,这里就只能说一片死寂,再无声息。
透过破败不堪,千疮百孔的土墙,只能看到各式各样的尸体。
有的一家三口整齐地躺在唯一的大床上,尸体瞠目张口,肌肤已经发黑,污浊的白骨从其中露出。
可以想象,当他们举家并排躺下,绝望地看着布满蛛网的房顶,静侯死亡来临时,曾是多么的绝望。
有的趴在窗口,一只已腐烂的手探出窗外,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想挣扎逃出死神的囚笼。
有的尸体似乎刚刚死去不久,倒在另一具被草席包裹的尸体上,似乎还在挣扎着想要埋葬亲人,就已同赴死亡。
一面糊着碎花布的小窗下,一位死去的母亲依旧牢牢拥抱着年幼的女儿。
母亲胸前插着一柄剪刀,刀柄还握在她肿胀的手中。
女儿胸前却也有这同样可怕的伤口。
在病痛的折磨下,毫无生机的母亲宁愿亲手杀死女儿,也不愿意将她独自留在这苍凉的世界上……
这些尸体的眼睛几乎都仰望着,似是在哀求企盼着上天的救赎。
他们的瞳孔,也因瘟疫和瘴毒而变成漆黑的空洞。
恶臭在狭窄的街道上弥散,朵朵没有掩住口鼻,她无力地倚在一道石墙上,泪潸然而下。
不管是在人界,还是在这二世纪,她何曾见过这般惨烈的景象,看到的每一幕都让她的心阵阵抽搐。
每一幕都是灵魂的撞击,每一幕都是心灵的震撼。
世上最悲哀的非“眼睁睁”三字可属,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去,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消失,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结束他们的痛苦,再陪他们一起死……
如果她能早到一会儿,如果她能再强大些,如果她真的是神……这些人或许就不会死,或者他们绝望的等候就不会是一场空……
疲惫与伤痛一起袭来,她的坚强在这一瞬间坍塌,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春夜寒风料峭,她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荒烟凄雾之中,神凤公主的光芒散去,她也只是一个在夜风中哭泣的少女。
其实,她何尝有众人眼中那么坚强,柔弱的双肩又如何能承担这样的苦难。
在帝都皇宫,她地位不可谓不尊崇,但在凤帝翼护之下,从未尝过艰险,更不必亲眼目睹如此苦难……
她知道自己没有抚平八方苦难的无边法力,更算不上什么神,只是一个会累会痛,连飞都不敢的小凤凰,甚至她也会忍不住犹豫,忍不住想要放弃。
但是她不能。
每当她看到孩子眼中的希冀,看到老人眼中的虔诚,她便只能咬紧嘴唇,露出温柔的微笑。
那一刻,她必须让大家相信,自己就是为了拯救这个他们的苦难,如注定般降临在这块被蹂躏的土地上。
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她坚持已久的笑容隐没,才可以在夜风中纵情哭泣。
如果父皇在,该有多好……
看着她哭泣,璇霄心中一恸,他永远不会忘怀,这个整天看似乐得没心没肺的少女,在夕阳的余晖下,抱起一个全身布满瘟疫瘴毒黑斑的孩子。
那一刻她神色中的悲悯温和是如此真诚,发自内心。
这点善意化为无尽的光芒,照亮了她单薄的身体,也照亮了天空中沉沉的夜幕。
那一刻,天地也与她同悲。
璇霄叹息一声,似乎要将自己心中这点涟漪平复,他脱下外衣,轻轻披在她肩上:“走吧朵朵,时间不多了。”
她哽咽着点了点头,正要离开,突然,一声极低的呻吟从一处低矮的屋檐下传来。
“救救我,救救我……”
“还有人 ?'…3uww'”她顾不得其他,赶紧奔了过去。
这是一座低矮的草房,屋内并无长物,四块乱石撑起一方木板,便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家具。
一具幼小的尸体面朝下伏趴床头,却是早已死去。
呻吟来自床下。
污秽不堪的泥土中,一个全身布满黑斑的男人正仰天呻吟。
透过浮肿与溃烂的肌肤,仍可看出他原本的高大强壮,可能正是这超出常人的体魄让他苟延残喘到了今天。
恶臭从他身上阵阵传来,熏得人几欲呕吐。
不远处黑暗中闪烁着几点寒光,那是迫不及待的老鼠正等待着就要到口的食物。
朵朵也不禁有些迟疑,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此人全身肌体都已腐败,无论多么神奇的灵药也回天乏术。
是立刻终结他的痛苦,还是勉强一试呢?
此人似乎察觉有人到来,想要睁开眼睛,却已无能为力,只嘶声道:“救我,救我……”
朵朵咬了咬牙,掀开他身上浸满污物的被子,去寻找他的手臂。
然而,她的手却如遭电击,停在了半空中。
被子掀开,他的一条手臂上满是粗劣的刺青,密密麻麻布满了古怪的符号。
更为骇人的是,他手指上沾满血迹,血液已经凝结,一柄染血的尖刀就扔在手边。
刀尖上,还穿着一块破碎的血肉。
她只觉全身一阵森寒,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将床头那具孩子的尸体翻过。
孩子似乎只有五六岁,眉头紧皱,嘴角都被咬得出血,虽然早已死去,巨大的痛苦似乎依旧停伫在他冰冷的小脸上,不曾安息。
孩子衣衫破碎,胸前被利刃剜开一个大洞,心脏已不翼而飞。
她完全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璇霄冷冷地看着那人:“从手臂上刺青来看,此人是邪教中人,相信生食童男心脏能治愈一切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