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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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遥遥望着两人,黯蓝色眸子冷如玄冰。
优昙花(7)
文浚源握住苏浅的手,缓缓向前走了数步,朗声笑道:“武帝陛下,你亲自从中路主战场分兵此地,只是为了取文某性命吗?”
薛琅琊恍若不闻,回手在腰间一按,玉髓剑已弹出暗鞘,雪白的剑刃迎风长吟,随着剑势高扬,骑兵向侧翼退开,铁弓营由阵后逼近,近万箭手,分成三个方阵,起步落足,整齐得尤如同一个人。
“养珠!”薛琅琊语声极缓,一字一句地道:“你回来,朕饶他不死!”
苏浅感到文浚源五指渐渐松弛,回头向他看去,正午阳光下,文浚源的脸庞像是由上好白玉雕就,眉如鸦翅,目如寒星。
放开手,他向她微微一笑,似乎在对她说:是去是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苏浅掉头望向薛琅琊,眉宇间尽是帝王的尊贵和威严,就像这一身九龙甲、杏黄衣,煌然不可逼视。
向南方步步行去……君无戏言,他放走浚源哥哥,收兵回朝,她信守承诺,留在他身边,决不离弃!
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心中却莫名不安,试着想看清薛琅琊的眼睛,盔眉上一排宝相花熠熠生辉,可是眸光却隐在最暗的阴影中,诡秘难测。
薛琅琊看着苏浅的步伐越来越慢,最终停住,她犹豫不决地回头看着文浚源,又望向自己,星眸中满是疑惑。
他在战火正烈的时候,离开主战场挥兵追来,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真得会放过浚源哥哥?向雁风应该已经向他进言,说自己主动跟着文浚源离开,他真得会这样大方,将一切置之度外?心如乱麻,委实难决。
她不信我!看着那张清丽脸庞上尽是戒备猜疑,就像那日在棉池畔,眼看着自己与文浚源切磋揉云手,从始至终,她都不信我!
薛琅琊脸色如铁,手腕轻转,玉髓剑在空中闪过雪白弧光,剑尖落下指向正前方,他听见身后“扎”一声,铁蔟羽箭已经依他号令,全部搭上弓弦。
这个变故终于惊吓到了苏浅,不假思索回身扑进文浚源怀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与其独活,不如同死!
优昙花(8)
她没有看见,文浚源将她紧紧拥入怀里,长眉掀起,凤眸直勾勾盯着薛琅琊,露出讥嘲的笑意。
侧后方的炽书看得清清楚楚,武帝手中的玉髓剑,微微颤抖着,却使终无法狠狠挥下,时间似乎凝滞了!
炽书拔马上前,压低声道:“陛下,快传令放箭!”
“陛下!”眼睁睁看着文浚源拥着苏浅退出柏林,向远处逸去,炽书简直不能相信,薛琅琊真得要放走那个男人,从此,蛟龙入海,猛虎归山!
直到两个身影消失在北方苍翠的松柏林间,薛琅琊收剑回鞘,黯蓝的双眸尤如一潭死水,望着远处巍峨的太巫山脉。
萧国北方的苍原上,竟有如斯奇境,一男一女徒步前进,身后百丈远处,数万南楚大军缓缓跟来。
苏浅紧握住文浚源的手,五指冰冷、掌心沁湿,她不会忘记,在吴下村至青阙城的官道上,薛琅琊麾下的弓箭手,是怎样在一息之间杀了羽林卫两大统领,穆天保和宋治阁几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便被乱箭射死在当地,何况这近万人马的铁弓营?
暗自咬牙:她不能失去浚源哥哥!他残杀降兵、冷酷嗜血,他逼死双亲、罪无可赦,可是在心中的某个位置,却始终是雪脊上许下同心约的那个清雅少年,此生此世,忘不了也搁不下。
文浚源似乎不知她心潮起伏,语调轻松自在:“浅浅知道吗?为何我要给自己起名大难?为何我头顶只有一个戒疤?”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说这些?苏浅咬牙不语。
“点下戒疤时,我告诉自己,此生只戒浅浅一人!”俯身自地上抓起一把泥土,缓缓松开五指,泥土随风势流泄飘洒:“我对自己说:人身难得,如掌中土,如优昙花,这一生有这么多事要做,我要杀伐征战、棒喝众生……决不会为任何事牵绊掣肘!”
“此一念成佛,彼一念成魔。玄机法师不愿渡化我,他做得对!”文浚源靠得更近,展开袍袖将苏浅拥入怀中,脚下渐渐加快,声音却平稳如常:“有你在,我成不了佛!”
优昙花(9)
猛然抬头,清啸声响彻长空,文浚源已运起绝顶轻功,挽起苏浅,身形化为一道流矢,射向北方,苏浅只觉劲风扑面,远远听见应和的一声马嘶,雪镰披着半身红艳艳的夕光,飞弛而来。
炽书看见薛琅琊毫不迟疑,提缰纵出队列,风泉与雪镰两匹千里宝马,一前一后,不及交睫便消失在北方的暮色中。
“五百轻骑兵,丢弃粮草行囊,随我护驾!”炽书高呼,再也顾不得别的,发狂般纵马跟上。
雪镰尤如一道疾风,呼啸着冲过苍原石坡,向远处太巫山天峪奔去,太阳已经沉落,西方只有少许光明,面前的天峪,真不愧是“分襟三千尺”的大裂谷,一线通天、溢满轻雾,薜萝青藤垂挂在两侧高崖之上。
苏浅愕然看见,两侧高崖上隐约闪现一些人马,全部穿着白袍银甲,心中一动,整个身体如坠寒冰地狱,回头骇然盯着文浚源:“浚源哥哥,不要杀他!”
在纵缰疾弛之中,白衣僧人垂头望了她一眼,凤眸极冷:“已经太迟了!”
雪镰来到天峪最狭窄的地方,文浚源手臂紧锢住她的纤腰,策马进了深谷,行出数里,眼前霍然开朗。
“公子!”早已守在谷地的司凤,率数名白袍军将士迎上。
“安排妥当了?”
“是!文墟率两千白袍军,带着影箭连弩,已埋伏在天峪之内,另外一千人马将截断他的退路,就算他有命逃出太巫山,还有道义帝亲率十万王师迎头围堵,这一次他定然插翅难飞!”
见过司凤之后,文浚源并未停留,继续拔马北去。
一边疾弛,一边向苏浅解释:“薛琅琊武功不弱,设山临阵时,我曾出随阳城与他对阵,一柄玉髓剑出神入化,在我几乎取他首级之时逃出生天。萧军虽然有巧匠制成影箭连弩,半透明松脂短箭,无形无影,一息之间可以连发四十七枝,可惜在实战中发现,松脂太轻,射程不够远。要取他性命绝非易事,若非计划得万无一失,不能出手!”
优昙花(10)
文浚源低头看着怀中的苏浅,小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轻轻将一件东西套在她腕上,俯耳低语:“浅浅放心,很快就结束了,再也没有人能妨碍我们!”
垂头看见皓腕上,是已经重新接续过的五戒珠,苏浅木然道:“你早就设下了这个陷井?沧江边滞留四日,给他时间调兵遣将,赤松岗点起篝火,为南楚大军指引方向,这一切,都是为了将他引入太巫山天峪?”
“不错……我放弃随阳城,带白袍军荡平南楚皇营,本来没有十成把握会激怒他,一路追杀我到太巫山。”
文浚源在她耳边轻声笑了:“可是竟遇见了你,真是天助我也!改变了原订计划,传书给文墟,叫他在柏树林中留下雪镰,薛琅琊看见我们骑马北去,定然会抛下大军,轻骑简从全力追赶。没料到有人能闯过柏树林中的奇门阵法,斩断缰绳放走了它!不过我知道,只要浅浅和我在一起,他定会冒死追入天峪,虽然过程有点曲折,结局却不会有任何不同!”
“你这一路所说的话,都是骗我,对吗?”
“每字每句,不虚不诳!”他的声音清冷如水,温柔却残忍:“这也是你的选择,浅浅忘了么?当时我并没有拦你,是你选择回到我身边……”
苏浅只觉得世界一片混沌,所有事情离她是这么遥远,全然不重要,她也根本不关心。
她只是反复地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袍军出征时,宝倌带她去北门谯楼送行,他买下都督府,装潢陈设未曾动过一分一毫;
枯水桥前他按兵不动,眼睁睁瞧着文浚源扬长而去,她绝情而任性地离开,他即时将碧琳送来;
他带她去山隐寺,看着她怀念同另一个男人的情谊。
他不忍看见她哭泣,不忍听见她哀求,不忍接受她跪叩。
点点滴滴、桩桩件件,在此刻全部涌上心头。
她爱浚源哥哥,所以只能被他屡次利用,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宝倌爱她,所以只能被她轻践、背叛、丢弃!所谓情深似海、心如金石,原来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优昙花(11)
司凤并没有说谎,穿过天峪,横越太巫山脉,眼前的戈壁苍原上驻扎着茫茫一片玄色营帐,萧军的虎头旌旗在风中烈烈作响。
正中巨大的帅营前高悬着明黄色螭龙纹大旗,文浚源在持锐披坚的近卫军前下了马,携苏浅静侍在一边,与道义帝须弥不离的乾金,亲自迎出,施礼笑道:“文将军,陛下有请!”
帐内点着明晃晃的风灯,亮如白昼,景天翘已是君王的打扮,玄色箭袖外罩着丝缂行袍,头上行冠镶有金丝累堆的螭龙。
数年不见,他显得更加高深莫测,双眸像隐去锋刃的宝剑,在苏浅脸上略一停留,便转向满身风尘的文浚源,笑吟吟地道:“文将军辛苦了!”
即使在道义帝座下,文浚源也没有松开握住苏浅的手,垂首以礼:“谢陛下!”
帐中气氛极为沉闷,三人各怀心事,苏浅出神地看着景天翘,他脸上气血匀亭,哪有之前的苍白病容?
想起初见时他披着青裘,弱不禁风,盛夏时仍着半臂短裳,在临风茶楼分明就是一副清静闲人的姿态,每日里沉迷歌舞、醉生梦死,为了坐上现在的宝座,他隐忍伪装了这么久,一定很辛苦吧?
乾金与内侍像影子般伫立在侧,偌大的萧国皇营之中,真正有存在感的,似乎只有景天翘、文浚源、苏浅三人。
“如今苏姑娘已回到你身边,就算这样,文将军仍然没有改主意吗?”景天翘悠然开口。
文浚源凤目低垂,语声平缓而笃定:“是!按照臣与陛下的约定,文墟与司凤一回来,我便带着浅浅,解甲归田!”
约定?什么约定?突然明白过来,道义帝与文浚源为何在这样的深夜,同守在皇帐之中,他们在等着文墟与司凤,带回薛琅琊阵亡的消息。
这就是他们的约定!文浚源为道义帝杀了薛琅琊、瓦解南楚主力,道义帝借文浚源赫赫兵权,助他夺回苏浅!
耳边似乎又响起他的声音,振聋发聩:这个世界上的人,腹中经纬、皮里阳秋,有谁不是在彼此利用?
不知等了多久,帅帐外传来传令兵急报:“前锋营文墟求见陛下!”
道义帝动容道:“宣!”
景天翘的野心,远不止局限在沧江以北,南楚、海西都想收归囊中,强悍善战的薛琅琊如果死了,一统天下的局面,想来也不会太远!
文浚源却没有他这样急迫,只是默然望着苏浅的侧脸,这张玉白小脸上的神情,是这样平静安祥,反而令人感到难以捉摸。
文墟一进帐便伏跪在地,声音微颤:“属下无能!”
“本应包抄在谷口的一千白袍军,在太巫山中陷入迷阵,炽书带了五百轻骑兵,闯入天峪,拼死将他救了出去!”他不敢抬头,冷汗潸潸落下:“属下追击数里,没有追上……”
等了大半夜,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第19卷
意难平(1)
车骑将军营帐陈设极为清简,围屏外一桌一椅而已,屏内的低榻也不过布设着青布棉衾。
文浚源在另外的营帐沐浴后,换了件洁净衣袍,回到帐内,看见苏浅已蜷在榻上睡着了,内侍送上的饮食依原样摆着,纹风未动。
细细看她,长睫如扇,肤似新雪,可是紧蹙的眉心却显出几分强硬和执拗,小心地倚她躺下,握住她戴有五戒珠的纤腕。
回洛都后,他曾找到萧国最好的绣娘织补五戒珠,还记得那个容貌平平的中年女子向自己叹息:“丝络织补起来容易,可惜编结在内的两茎长发,再难接续,此物终究不祥,公子若找回爱妻,一定要好好待她!”
之前从未想到,五戒珠里还蕴有如此情义,一时间心潮涌动,垂头向她唇瓣吻下,抬起头时,看见苏浅定定望着自己,眸光清明。
“浅浅……”轻唤她的名字,灼热的唇落在颈间、耳后,文浚源哑声叹息:“在乌川,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与长庚王有故,枯水桥前为了他,用五戒珠换我退兵。在你心里,他就这么重要?”
没有听到回答,也顾不上去听回答,两具身躯之间燃起幽火,渐渐焚毁了理智,伸手去解苏浅腰间丝带,却被死死按住,女子一言不发,眼神竟是凌冽如冰。
迷惑又惊愕,她拒绝?不是曾亲口许愿:君心不生弃,我心无转移?不是早在萧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