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萧萧胭脂泪-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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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忽然一阵杖风卷起来,抛到半空,拐杖脱手而出,他要将薄凉的尸体震成肉饼。
听得“彭!彭!”两声,异常沉闷。
雪飞沙骤然出手,用长剑将拐杖击飞,但也被余力震伤,摔倒在地。老者的嘴角抽搐一下,拐杖已回到他手上。
雪飞沙迅速站起来,低头道:“她已经死了,留个完整的尸体还不成吗?”
老者沉声喝道:“你姓什么?”
“雪。”雪飞沙回答。
老者看了他一眼:“轻柔,拿走薄家的‘回天舞雪剑法’的剑谱,”,雪轻柔偷偷瞄了一眼雪飞沙,向他然后使个不可顶撞的眼色,遵命而去。
老者的眼光,犹如沙漠中的烈日,逼得雪飞沙不敢正视,他的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里边,都沾满了冰凉的汗意,盯着雪飞沙好久,老者才断喝道:“我雪漫天可以没有你这个儿子,你可以不姓雪!轻柔,把这里清理一下,我不希望留下蛛丝马迹,让六扇门里边的那个人找上麻烦。”话未说完,人已纵身而去。
雪飞沙惊惧的站在那儿,他出手救了薄凉的尸体自然触怒了父亲,他以为和每次一样,父亲会抡起手中的拐杖,将他痛责鞭笞,没有想到,最后父亲却扔下这样一句话。
蝴蝶般人影一晃,雪轻柔从屋子里边出来,手中拿着一卷剑谱,她也听到方才父亲的话,只是没敢出来,此际见父亲的身影远去了,这才急道:“飞沙,还不快追?真的让爹爹逐你出家门吗?”
逐出家门,他看过自己的一位姨娘怀抱着四妹,被父亲逐出家门时的惨烈场面。
雪飞沙才【炫】恍【书】然【网】,面色如土,失手摔落薄凉的尸体,雪轻柔开始放火,毕竟是一场灭门血案,她要将这里的一切痕迹全都付之一炬。
咬着嘴唇,雪飞沙看着熊熊火光开始吞噬着一切,却不敢再做丝毫的停留,和雪轻柔飞身而去。
静,死一样的静寂。
日光红透窗棂,这个曾经笑语盈盈的薄家,到处是尸体,到处是蔓延的火光,弥漫着血腥和青灰的烟雾。
血,如线,还在薄凉的唇边默默淌下来,她苍白的脸上,有一颗泪珠慢慢地淌下来,然后,又一颗悄然滑落。
薄凉已经死了,可她在流泪。
死人会流泪吗?
死人无知无觉,对这个凡尘俗世再无牵挂,怎么还能流泪?
低咽声中,薄凉坐了起来,睁开眼睛,泪水夺眶,鲜血咳出。她被老者的杖风所伤,但伤得不重。
她的伤在心里。
阳光,温暖的阳光,连凝固的鲜血也散发着芬芳,诡异的死亡的芬芳。
泪还在流,这是薄凉最后一次流泪了。她要将一辈子的眼泪全在此时流干,剩下的日子,只为了两个字,仇恨。
因为她已经是死人了,在这个世上,了无牵挂。
“雪、飞、沙!”薄凉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三个字,目光中仇恨之火已将泪水烧干。
站在院子当中,薄凉心灰如死,看着自己亲人的尸体,自己的家,在火光里边变成一堆灰烬,她默然而立,半颗眼泪也没有。
尸
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逃离了天水,身后还摆脱不了雪家的人。
追她的人不是雪飞沙,而是雪飞沙的大姐,雪轻柔。
当火焰熄灭的时候,薄凉还站在废墟前,雪轻柔是想为弟弟雪飞沙取一样薄凉身上的东西,没有
想到和手擎火把的薄凉撞了个正着。
在惊骇之后,雪轻柔喊了一声等等,薄凉转身就跑。
她不怕雪轻柔,只是害怕雪漫天还离此不远,所以她要将雪轻柔引出家,引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这是她要杀死的第一个人。
所有雪家的人,都必须为她薄家陪葬。没有人会是例外,尤其那个雪飞沙。
现在的薄凉只要想到雪飞沙三个字,都恨得牙根痒痒。
故乡,被身后延绵的山峦遮住,前边就是一片密林,薄凉已经跑得浑身湿透,身后的雪轻柔也气喘吁吁,她知道,雪轻柔的气势殆尽,这个时候,袭击的成功率会更高。
可是,薄凉自己经过一路狂奔,体内的伤,也有加剧之势,她终于转过身,停住了脚步,苍白如雪的薄凉,将自己残蝶般的身躯,靠着一棵树,衣襟袖口,喷溅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变成黯黯的黑紫色。
闭上眼睛,薄凉冷笑如刀:“也好,你杀了我吧,反正我全家都已经命丧黄泉,留下我一个,冷冷清清,活着也是无味。”她笑容中的尖刺和犀利,来自心底无法抑制的仇恨,当然,她也清楚雪轻柔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知道怎么对付这个人。
在照顾雪飞沙的那段日子里,薄凉听他讲过,雪漫天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雪飞沙是雪家唯一的一个儿子,排行第三。在他两个姐姐和两个妹妹中,小妹和他感情最好,大姐最疼爱关心他。
被薄凉火烫灼灼的眼光,盯着心慌意乱,雪轻柔不免气怯:“薄姑娘不要误会,我,我不是来杀你……”
哈哈哈。
薄凉仰天长笑,笑声中犹自带着腥红的血音:“那么雪姑娘的意思,是来和我说声对不起?”
一时语噎,雪轻柔此时心境复杂,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父亲为何命令弟弟雪飞沙杀了薄凉全家,可是她心有愧惭也于事无补,真正能做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对于这个劫后余生的薄凉,如果她还记得自己是雪家的人,就要残忍无情地杀死她,只是,她真的下不去手。
眼中,闪动着盈盈泪光,
周遭空气为之一滞。
咬着嘴唇,雪轻柔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人如果留下了,总是祸害。
她的眼光闪烁低垂,轻声道:“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放过你,薄姑娘,你,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杀人的人,如此气怯,她手中的剑再利,又有什么用?
泪,薄凉知道雪轻柔犹自逞强,她现在需要泪水,可是如今的她,真的再也流不出一颗眼泪,她
倦乏地靠在树上,手里没有任何兵器,慢慢地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腹上:“认识了他,还能有什么可以了却的心愿吗?大姐,你动手吧。”
大姐,这两个字叫得那样自然,却比剑还要凄厉,雪轻柔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脸色幽暗:“薄姑娘……”
慢慢地闭上眼睛,薄凉心里无限鄙弃雪轻柔的妇人之仁,她知道自己苍白如死的面庞,和宛如死去的绝望,一定会在心里击溃雪轻柔未泯的良知,她的声音,更加喑哑:“动手吧,这个孩子是
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是你们雪家的骨肉,死在你们雪家的剑下,也不枉他投爹投娘一回吧。”
悠长的叹息,同山风一样寒得彻骨,雪轻柔惊呼一声:“你,你也有了他的孩子?”
一丝浅浅的冷笑,掠过薄凉的唇:“这么说,我不是第一个了?其实对于你们来说,我们薄家也不是第一个了?”
走。
雪轻柔忽然闭上眼睛,剑垂下,鼓足了勇气说出一个字。
薄凉没有动,她的目的不是从雪轻柔的手下逃跑,可是想要了雪轻柔的命,所以她蓄足了了力道,准备一击而成。
没有剑,她的手中,只有一支发簪。
跺了一下脚,雪轻柔急道:“你还不走?等一下我爹爹赶来,你就万劫不复了!”
薄凉缓缓地张开眼,似笑非笑地:“大姐何必自欺欺人?你爹爹会为了你以身涉险吗?”
这句话,好像无形的一记拳头,打在雪轻柔的心口,雪轻柔的手开始颤抖。
如果需要牺牲掉她的话,父亲雪漫天绝对连眉毛都不会挑一下,薄凉在暗示她,如果自己今天放走了她,她终会来找雪家报仇,等到那天,自己今日之事就瞒不了父亲了,到时候,自己会比薄凉死的更惨。
雪轻柔几乎是哀吟:“薄凉,你为何一心求死?”
叹了口气,薄凉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她的谎言,已经让雪轻柔失去了最后一丝杀机,只要骗得雪轻柔近前,她就可以杀死这个雪家的女人,她身子微晃:“也许,是生无可恋吧。”
话犹未尽,人,软软地委顿而下,雪轻柔纵过去,伸手要去扶。
嘭。
忽然有一条人影,横档在两个人之间,雪轻柔的身子,和冲过来的那个人撞了个满怀,她下意识地挥手一掌,不偏不倚地打在那个人的身上。
这一掌,并没有用尽全力,也就是五成的力道,
啊。
痛呼了一声,雪轻柔的身体,忽然蜷缩起来,长剑落地,左手捧着右手手掌,痛得倒吸冷气。方才那一掌,好像是打在一块坚硬无比的岩石之上,手腕处一阵钻心剧痛,再也不能使力,好像是
折断了一般。
腐朽霉烂的气味,从那个人的身上飘过来,呛到了雪轻柔,她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楚冲过来的这个人。
严格地说,这个人已经不是人,起码他不是有知有觉的人,或者可以说,他是一个活着的死人,也许叫尸人更准确些。
这个尸人长得也不算难看,但是此时他雪青色的皮肤,上边还长着霉烂的尸斑,眼睛空洞无物,早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光亮,他的身躯,将雪轻柔绷开以后,根本没有做丝毫的停顿,挥拳踢腿,向着雪轻柔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他的动作,僵硬呆滞,出招发力也不是特别的快,可以让人预算到方向和位置,但是这个尸人形容可怖,一招一式,都绷力不回,看得清楚,却无法躲避。
方才一击之下,雪轻柔的右掌已经受伤,无法使力,剑,也失落在地,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和这个尸人周旋,而且从尸人身上散发出来浓烈的味道,呛进雪轻柔的鼻子里,搜肠刮肚地恶心。
薄凉此时蜷缩在树根处,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着,手中那枚簪子捏得紧紧地,她在盯着尸人和雪轻柔的争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这个尸人拖住雪轻柔,累她到半死不活的时候,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下手了。
当然,在她杀死雪轻柔的时候,不能让尸人发现她。
在天水,薄凉听过关于尸人的传说,这些尸人也被叫做僵尸,是由江湖中一个行踪诡秘的魔头操控,这个魔头自称为尸神,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来历,传言他可以在人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封住人的经脉,把人变成僵尸。
尸神以僵尸为武器,僵尸无痛无惧,打斗起来死缠不休,所以尸神这个怪物,一般人都不肯也不敢轻易得罪。只是尸人不能独自赶远路,需要尸神驱赶,每次尸神都会驱赶一群尸人,这个应该是掉队的一个。
尸人有眼如盲,有耳如聋,不能变色闻声,只能靠着对手移动时,周围气流被震荡后发生的微妙变化进行攻击,所以遇到尸人的时候,最好也把自己装成死人,不出声也不要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雪轻柔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根本无法抵挡住尸人的进攻,完全处于被扼之境,薄凉咬着嘴唇,她完全可以冷眼旁观,看着雪轻柔被尸人杀死,只是没有手刃仇人,她有些不甘心。
忽然那尸人飞起一脚,正好踢到雪轻柔的小腹之上,轻而凄然地惨呼,雪轻柔脚步踉跄,向薄凉的方向后退数步,两个人的距离,不过是三尺之遥。
眼睛骤地张开,薄凉无法按耐住自己内心的恨意,手一抖,那只簪子破空而来,直奔雪轻柔的后脑。
也许真的是天算不如人算,在簪子飞出的瞬间,雪轻柔站立不稳,仰面朝天地跌倒在地,簪子从她的身体上方飞掠过去,尸人已经飞扑过来压向雪轻柔,不偏不倚,薄凉的簪子正好钉在尸人的肚脐中。
噗。
一股无法形容的腐朽恶臭,从尸人的肚脐涌了出来,那个尸人的动作立时僵住,浓绿色的液体,沿着簪子流了下来,尸人的身体,噗通一声,跌倒在地,再无声息,只是那股令人欲呕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雪轻柔和薄凉都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们越是咳嗽,那股味道越是往五脏六腑里边乱窜,雪轻柔方才摔得不轻,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摔断了一般,眼前还一阵阵发黑,此时刚要起身,耳边风声乍寒,薄凉已经扑过来,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冰凉的手,死死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薄……姑……娘……
勉强从喉咙里边挤出三个字来,雪轻柔想掰开薄凉的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右手不能动弹,左手也抬不起来了,浑身无力,除了满嘴满口的那股朽烂的味道,再也感知不到什么。
薄凉的情况比雪轻柔好不了多少,她拼尽最后一份力气,扼住了雪轻柔的脖颈,但是扣住的双手,却使不出力气来,她越是生气越是想用力,口鼻里边浓郁得化不开的腐朽味道,如成千上万只蚂蚁,从她的五官七窍,四肢百骸里边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