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凤钗-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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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已经跌倒滚下了边上的涧坑之中,头破血流,当场就不省人事……”
“把老太爷放平!”
谢醉桥打断了半青的话,接过江夔,从自己身上脱下毛氅,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放平在山阶上,双指搭在脉搏上探了片刻。
柳胜河屏住呼吸看着他。
“你们出来时可带了药?”
谢醉桥回头问道。
柳胜河急忙点头:“带了的。昨夜那小厮没请回郎中,只带了些药回来。幸好听了大姑娘的,今早出门时把药带了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急忙从那携药的随从手上接过药囊,递了过去。
谢醉桥打开看了一眼,见是几种治跌打出血的寻常草药,囊袋里还备了臼杵。拣了仙鹤草和白芨出来,捣碎敷在了破口之上,又用力从自己衣角处撕下布条,缚住了伤口。
“暂时只能先这样止血。快些下山再行救治。”
谢醉桥背起江夔,匆匆往峰下而去。柳胜河急忙跟上,没多久便碰到了还在往峰上赶的明瑜几个人。
“外祖!”
虽早已经做过最坏打算,只真见到头破血流不省人事的老人家,明瑜仍是一阵心惊肉跳,叫过一声后,眼圈发红,喉咙已是哽咽了起来。
“老太爷脉搏还健,方才止了下血。快些下山到医馆中再施救治,应当无碍。”
谢醉桥看她一眼,出声安慰道,脚步并未停下。
冬日白昼短,下到山脚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江夔被放在马车上,一行人匆匆往孟城赶去。
明瑜坐在外祖身边,用条被茶水打湿的布巾轻轻擦拭他面上已经冻结的血污,心急如焚。见他双唇干裂,又从春鸢手上接过茶盏,与周妈妈合力将他头扶了起来,慢慢喂他喝水。马车一个颠簸,茶水大半泼洒出去,濡湿了盖在他身上的那件大氅裘边。见老人家始终双目紧闭,灯下面色惨白,明瑜终于忍不住,泪珠子一颗颗滴了下来。
“姑娘快别这样了。老太爷吉人天相,必定会好起来的。”
周妈妈见了不忍,急忙安慰。
明瑜伸手胡乱擦了下眼睛,心中实在是对自己自责到了极点。为什么没有早想到这事?就算早一天过来,外祖也不至于遭这样的难。
到亥时初,马车终于进了孟城,停在了杏林医馆的门口。那郎中本已是关门歇息了,听到有人拍门,过去打开,晓得竟是江夔在山中摔伤,急忙给让了进来,上下诊察一番,叹道:“老太爷伤得不轻,额角跌破,胫骨骨折,幸而吉人天相,止血在先,送来又及时。若是耽误,怕就难说了。”说完便忙着处置。
柳胜河长吁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看了眼明瑜,心中却禁不住又起了丝纳罕。暗道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这祖孙两个心意相通,这才会有今日的机缘巧合救下了老太爷?
那郎中动作十分娴熟,清洗了额角伤处,敷了药饼,再扎好绷带,又忙着处置腿上的伤。
“姑娘快看,老太爷要醒了!”
春鸢突然叫了起来。
明瑜急忙靠近,见外祖眼皮微微跳动,仿佛努力要睁开的样子,惊喜不已,急忙伸手拍他脸颊,轻声叫道:“外祖,我是明瑜,我来看你了……”
江夔终于睁开眼,短暂的茫然过后,眼前模模糊糊看见一张女孩明秀的脸,一下清醒了过来。
“瑜丫头……你怎么来了……”江夔挣扎着问道,说话之时,只觉全身上下都在抽痛,这才记起了之前的一幕,“我……摔到山涧里去了?”
明瑜悲喜交加,若非边上有人在,恨不得立刻就扑到他怀中去,眼睛又有些热了起来。
“老太爷你醒了就好,”周妈妈也是喜极,嘴里絮叨个不停,“幸好姑娘定要过来看老太爷,这才免了这一场祸事。老太爷果然是个命大福大的。定是老天有眼,这才叫姑娘和老太爷心意相通……”
“周妈妈,外祖刚醒,怕是精神还弱,先让他歇息。”
明瑜抬头之时,正又对上了对面谢醉桥那一双点漆般的墨黑双眸,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仿佛带了丝好奇的探究之意,心中略微有些不安,急忙出声拦住了周妈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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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18、第十八章 。。。
郎中将江夔折了的腿骨也扎裹完毕,幸而冬日衣物穿得厚实,身上别处倒没什么擦伤,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处置才算告一段落。因了江夔乃是名士,荣荫堂又名满江南,郎中自然也格外殷勤,自己主动开口说隔日必会上门过去复诊。
这些场面上的事自有柳胜河出面,明瑜此刻便又做回了小女孩,只是陪在外祖身边,直到返回白鹿斋。此时已是深夜,熬出了第一副汤剂,待他喝了下去,脸色方见好了些。周妈妈从前本就是江家的丫头,后来随江氏陪嫁到了阮家,如今自告留下服侍老太爷,与江夔一道催着明瑜去歇息。明瑜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昨夜住过的屋子。除去靴子和袜,露出的一双脚已是冻得僵硬,按下去都没知觉了。原来雪早从靴口处灌进去,融化了一直泡着脚所致。
春鸢替她洗干净了,用块软布擦干,拿了自己常用的防冻蛇油膏搽了,塞进被窝里,自己也坐进去,用两手不住替她揉着活血。
“姑娘何曾吃过这般的苦……,脚都冻成这样,早该说一声的……”
春鸢心疼不已,一边揉着,一边低声埋怨。
明瑜此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这才觉到了疲软,一双脚被春鸢揉得久了,渐渐回复了些知觉,却是又痛又痒。
“外祖无事便好,我的脚暖过来就没事了。”
明瑜微微一笑。
春鸢端详她片刻,忽然摇头笑叹道:“刚昨夜周妈妈还和我说姑娘比起从前大不一样了,还说太太私下里笑称姑娘是小福星。如今看来,这小福星三字,还真被太太说中了。说起来倒也有些奇了,姑娘何以会突然想着要过来寻老太爷?”
“好姐姐,你搽了什么头油,闻着喷香?”
明瑜不答,只是笑嘻嘻伸手捞过她垂在胸前的一束发丝,坐起来要闻。春鸢一愣,道:“我嫌头油腻,从不用的。”
“那就是身上香了,晚上陪我一个被窝里睡好了,这样又香又暖的姐姐,再陪我两年就要嫁男人了,我还真不情愿呢……”
春鸢呸了一声,作势要打她,明瑜急忙躲进被窝里闪避,两人笑闹了一阵,春鸢才脸红红地道:“姑娘若是不嫌弃我笨,就算一辈子不嫁,我也乐意陪在姑娘身边。男人有什么好,当官有钱的娶了一房又一房,没钱的便只会喝酒撒酒疯,拿自家婆娘出气,我早看得透了。”
春鸢那当杂役的爹脾气不好,从前喝醉了酒就打骂她娘出气。她是长女,护着娘时也时常受累被打。后来她被挑中成了明瑜身边的人,她那个爹才渐渐收敛了些,只平日的小打小骂却仍是少不了的,她娘怕闹出去被人笑话,也只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明瑜方才故意说那话,不过是想逗引她撇开话题,没想到却又惹出她这样一番伤心事,心中也有些不舒服,问道:“你爹现在还时常打骂你娘?”
春鸢急忙摇头道:“比从前倒好许多了。”
明瑜哼了一声,皱眉道:“我如今最恨的便是薄幸的男子。你爹这般不长眼色,须得叫他晓得女人家也不是生来就任由他欺凌的。”
春鸢见自家大姑娘脸色严肃,听着不像是在说笑,吓了一跳,定定地看着她。
明瑜这才发觉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不像是个十岁女孩的口中之语,咳了一声,转为笑脸道:“男人家也并非都像你说的那般。你瞧我爹,对我娘就如珠如玉的。我便是想要姐姐陪我一辈子,也不敢咒你碰不到好姐夫。姐姐放心,日后定能嫁个好郎君。”
春鸢笑叹口气道:“老爷与夫人那是前世修出的缘分,我哪敢想这么好。倒是姑娘这般的蕙质兰心,日后不晓得哪家的人有福才能求去呢。”
明瑜笑道:“瞧瞧,我才多大,你就敢拿这来打趣我了。话说回来,天下像我爹这般的男子只怕真当是独一无二了。既无赛过他的,我又何必糟践了自己?索性就自个儿过,往后再抱个姐姐你养的娃过来强认了做干女儿干儿子防老,如此逍遥一世,岂不是比委屈自己看那些糟污男人的眼色行事要好许多?”
春鸢睁大了眼骂道:“竟说出了这般的疯话!瞧我不告诉太太骂你一顿!”
“你敢告诉我娘,往后我就把你嫁给柳嫂子家中的呆二子!”
明瑜说道。
春鸢一怔,等看到明瑜满脸促狭之色,这才脸涨得通红,扑了上来就要抓她痒,嘴里嚷道:“有这样做小姐的吗?竟这样拿下人寻开心!”
这呆二子便是柳胜河夫妻的儿子,大名柳向阳。这夫妻俩极是能干,偏偏生出个儿子却是呆头呆脑,十四五岁的少年,站着人高马大力大无穷,偏偏人极老实,说话又是个磕巴,见了府中的女孩更是磕巴得厉害,连句话都说不全,时常被些调皮的小丫头暗地里捉弄,他也只呵呵笑几下,不告诉他娘。直到后来有一次,明珮身边的小丫头丹桃故意逗引他说话,叫他呆二子,又学他磕巴,凑巧被柳嫂子撞见了,气得赶跑了丹桃,又一状告到了江氏那里。江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急忙拿话安慰柳嫂子,又罚了丹桃一个月的俸钱,还发下话,说下次再有哪个再敢这样的定不轻饶,这才止住了这风气。只是自打那以后,他那大名没人叫了,背地里”呆二子”绰号却是传开了去。柳胜河夫妇虽晓得,只也不好堵住众人的口。回去教训自己儿子,他却浑不当回事,自己夫妻俩也只能暗地里叹口气罢了。晓得这儿子日后莫说接自己的班,便是寻常的商铺伙计也做不好,见还有一身结实力气,早早就送去武馆里学了拳脚刀枪,日后能当个老爷身边的护卫也好。
前几个月明瑜刚掌家之时,有天叫春鸢去找柳嫂子问个事,柳嫂子不在,恰巧在他家院子里碰到回来的柳向阳,便问了几句话。这柳向阳一看见春鸢,脸就涨得通红,吭吭哧哧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春鸢晓得他是个老实人,也不像别的丫头那样惯于拿人打趣,见问不出什么,道了声谢就回来了。不想这柳向阳头回遇到见自己磕巴竟不发笑的女孩,人又长得青葱,就此在心里就落下了根,武馆也不去了,逢春鸢有事被派出府就必定抢着替她赶车,次数多了几回,渐渐就被人看出来传开了话。吓得柳嫂子急忙把儿子赶去了武馆不让他回荣荫堂,又亲自到江氏面前辟谣请罪。江氏安抚了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江氏身边的雪南素来与春鸢交好,忍不住又偷偷告诉了她。春鸢这才晓得原来自个儿之前竟让人在背后这样与那呆二子扯到了一处去,又羞又气,哭了半天才被明瑜给劝了出来,赌咒说往后再也不去那柳嫂子家,姑娘若是有事就派别人去。明瑜应了,渐渐这才消停了下来。没想到此刻却又突然这样被提起,春鸢自然恼羞翻脸。
明瑜见过那柳向阳,浓眉大眼只觉得是个忠厚的人,倒并非真的傻里傻气,这才冒出这一句拿春鸢打趣。见她柳眉倒竖地扑了过来抓自己的痒,急忙又钻进被窝里躲避,却哪里躲得开春鸢的手,笑得差点没断了气,讨饶不已,春鸢这才歇了手,捋了下自己有些掉落下来的鬓发,气呼呼道:“下次再敢这样口无遮拦,我就真生气了。”
“好姐姐,再也不敢有下回了!”明瑜极力忍住笑,又皱眉哎哟了一声,“脚还疼……”
春鸢急忙又捧住她脚揉了起来,明瑜舒服地叹了口气,缩回脚道:“好了。晚上周妈妈也不在,你再铺个卧铺也麻烦,就睡我这里吧,两人更暖和些。”
春鸢应了下来,下去自己洗了手脚,又换了个新热的汤婆子,这才吹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