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志怪-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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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没有战败过,只是每一次败,她都如同被剜了心头肉,血红了眼宁死不退,一刀刀,一步步,哪怕扭不了战局,也必给商军以同等重创。
哪怕是尚父督战,情形也不会有什么改观,于山头主帐外观战,商军明明已潮水般溃败而去,西岐阵地却杀出那么突兀的一队人马,紧紧咬住穷寇不放,再看幡旗,便知端木翠麾下之军必是在这一战中蚀了本,不把亏空补平,她是不会鸣金收兵的。
多数时候,长叹一声,也就随她去了。
有些时候,商军虽然退却,但不呈败相,尚父恐她吃亏,急让杨戬追她回来。
杨戬劝她的台词,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两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非要搞到山崩了不成?”(听着有理,饶是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令旗一挥收兵)
——“你们女儿家的锱铢必较,延到这战场,恁的吓人。”(这话明贬暗褒,她听着心里受用,也便掉转马头折返)
回归主帐,尚父的一顿训是少不了的。
“战场之上,吃败仗有什么稀奇?你这斗勇好胜之心,什么时候才能压服下去?”
她嘻嘻笑,陪着小心,一幅幡然悔悟的架势。
尚父如何不知她的性子,知道说也是白说,末了一声长叹:“端木,你这样,终究会栽跟头的。”
一语成谶。
崇城之战一年又九个月后,她亡于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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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中对于牧野之战,寥寥数笔带过,说是商军主力征东夷在外不及回防,紧急中拼凑的奴隶队伍又在牧野阵前倒戈,大军长驱直入朝歌,纣王绝望之下,自焚于鹿台。
真正的牧野之战,何等惨烈!
奴隶倒戈不假,可是纣王还没有糊涂到只用奴隶开战的程度。总体说来,商军布阵呈三级梯次,第一梯次是作为人墙肉盾的奴隶,第二梯次是归降殷商的战俘,截阻西岐头鼓冲杀,真正殿后的,才是刀戟如林背水一战的商军精兵!
《诗经》记载,当时“殷商之旅,其会如林”,史称有七十万之众,而伐纣的西岐军,“兵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士甲凡四万五千”,虽然抵达孟津之后会合了诸方国部落的队伍,但是兵力对比仍是悬殊。
更何况,对于纣王来说,这一战关系殷商生死,只要拖得够久,就能等到征讨东夷的大军回援,使北的大将蜚廉也行将归来,到那个时候,殷商气数未必不能翻身。
所以,牧野这一仗,直杀得山河变色血流飘杵,那十来万倒戈的奴隶夹于两军之间,跌跌撞撞左冲右突,于本就处于劣势的西岐军,实是帮了倒忙。
连尚父都急红了眼,嘶声怒吼:“给我破出条道来!”
要从如同蚁聚般的商军中破道,谈何容易,但是令下如山,帅令一出,数十路人马,如同数十道尖利的楔子,直入商军部众纵深处。
楔形阵势并未能持续长久,商军的人数实在太多,这强行楔入的部众如同细流没入了沙漠,很
快被斩不尽杀不绝一拨又一拨蜂拥过来的商军分割阻围于包围圈中,然后,诛杀殆尽。
端木翠失声痛哭。
突入商军之围却最终折损的,全部是她的前锋兵将。
十五岁领兵,六年跃马扬刀,这些起自西岐的兵将鞍前马后,与她同生共死情逾手足,如今一个个身首异处,叫她情何以堪?
怒喝一声,胯*下骏马如蛟龙腾跃而出,旁侧的牙旗手先是一怔,尔后毫不犹豫,誓死追随。
牙旗者,将军之精。牙旗向着哪里,旗下兵将就跟到哪里。端木翠的牙旗一动,身后待命的麾下将士刀戟前倾,势如下山猛虎,声如雷震,越众而出。
杨戬大惊,待要追回端木翠时,身后传来尚父叹息:“由她去。”
回头看时,尚父虎目之中,竟有悲戚之色。
杨戬立时明白过来。
此时此刻,尚父太需要悬头不畏死的虎狼之师为西岐军破开一条血路,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没有让尚父失望。
倾麾下全军之力,如同开山利斧,硬生生将第二梯次的商军冲劈开来,旋即呈东西二路突杀,如此一来,商军合围不成,第二梯次原本铁板一块的战阵变作了两军混杀。
战阵既变,良机焉能纵逝?武王军令马上递传过来:“上快马重车!”
史家有云,商军以优势兵力而迅速崩溃,根本原因自然是士气低落,但最直接的原因在于西岐武器上的重大优势。
西岐军使用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重武器——战车。
如果从现今的军事角度去看,当时的战车无异于今时的坦克,快马重车,冲力何等惊人,商军步兵纵列组成的人墙实在不堪一击。
武王的用意不言而喻:三百乘战车齐出,呈一字梯队直直碾压过去,迅速瓦解掉商军士气,将第二梯次的混杀变作商军溃败的大逃亡,再利用奴隶倒戈的人潮,将殿后商军精兵的阵势冲垮。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兵败如山倒。
但是这样一来,西岐的大军无法策应端木翠,端木翠的兵将必须直接对阵殷商第三梯次的精兵,同时,无法躲避战车之上如林般激射而出的羽箭。
棋局之上,是为弃子。
尚父一声长叹,语声却无半分迟疑:“战车列阵!”
熠熠朝阳之下,广阔平坦的牧野大地上,主力战车呈一字梯队全线进击,车身重橐,轮走辄辄,如同地平线上席卷而来的巨大乌云,四野为之震颤。
魂飞魄散的商军狼奔豕突哀号而走,端木翠急回头时,眸底映出铺天盖地的箭雨。
只这一错神间,心口一凉,青铜长戈透心而过,旋即狠狠抽将回去。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感觉竟是异样宁静,重重跌落马下,耳畔最终回响的,是护卫兵将撕心
裂肺的恸声。
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她的牙旗中端折断,旌旗迎着干净和暖的日光缓缓落下,如同曲声渐渐消落的哀歌。
为什么这些日子,如此频繁地忆起西岐旧事,难道真的是大限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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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人间冥道】…九
如此想着,眼前突然亮起。
许是没有料到竟会骤然有光,端木翠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全身立时重又裹入黑暗之中。
心中蓦地一动,思忖片刻,慢慢向前行挪了少许。
果然是有光的。
青碧色的磷光,鬼魅般盘绕于巨大的嶙峋洞壁之上,虽然仍是晦暗不明,但比之于适才的漆黑,实在是好太多了。
端木翠低下头,缓缓伸出手来。
刚开始,只看到中指的指尖,紧接着,是纤长的五指,再然后,是半个手背。
再慢慢缩回手,手背渐渐隐没不见。
端木翠眉头微蹙,索性侧过身子,将一半的身体暴露于幽光之中。
果然,低眉看时,只能看到半个身体。
看来,自己现下站的位置,正是冥道入口处。
冥道内是有光的,只是这光如此怪异,在入口处便被平展展劈阻,一丝一毫也透射不出。
听闻冥道之外,裹绕着最厚重的黑色雾霭,这便可以解释为什么冥道显形之后,她与展昭什么都看不见。
那么,曙光到哪里去了?
冥道内的磷光不是曙光,冥道外又黑幕浓重,浑然无光。
难道说,曙光虽亮,但仍大大逊色于女娲的剖心沥胆之光,所以一时三刻之内,冲破不了冥道外围的雾霭?
进一步设想,是否曙光不入,她的法力就使将不出来?
似乎也不无可能。
记得之前听杨戬提过,纯正的仙家法术在阴邪奸佞之地施展时会有些微滞阻——冥道成形于上古,数万年阴邪之气淤积不休,法术施展时大打折扣或者全然失效也并非突兀。
(某人又不怕死的前来插话:那个,大家晓得的,这就类似于特异功能被屏蔽了……可见冥道外围的黑色雾霭物理性质很特殊,不愧是仙家禁地,法术禁区!被pia飞……)
端木翠的心头渐渐升腾起希望。
如果所料不差,只要她能拖的时间长一点,活的更久一些,等到曙光透入冥道的那一刻——一切,均可重回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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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议既定,端木翠再无犹豫,忙撕下裙边布条,将腕上的伤口包扎好。
方向冥道内行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再撕下一道裙边,复将伤处缠了几道,低头闻过,确信再无血腥气,这才重又行前。
此处妖孽丛生,生人气和血腥气极易暴露自己,她既为上仙,身上本就没有生人气,只需将血腥气好好掩过,再寻个隐蔽之处藏身,捱过这一时三刻便好。
端木翠步声放的极轻,行进间极为谨慎,于四下地形位置察看甚详,不时附耳石壁之上,细细探过周遭声息。
其实冥道内壁不时有怪石突兀而出,内凹石槽亦不在少数,藏身之处并不难找,只是端木翠决意要寻那万无一失之所,是以尽数淘汰,越走越深。
再行了一回,视野陡然一阔,竟行至一巨大的石穹之中,方圆几有十余丈,原本一条道走黑的冥道在此处一分为三,那三条蜿蜒岔道,打眼看去鬼气森森,也不知究竟通往何处。
端木翠沉吟了一回,又跪下身子,附耳于地听了听身后的动静,左右打量了一番,迅速掩至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块石之后,悄无声息地矮下身去。
冥道既于此处分岔,此地必是进出通衢,通衢之处走马行车甚疾,往来之众甚多,一般人伏兵掩藏,多选山林水泽凶险之地,殊不知设伏于大道通衢,抢敌先机出其不意,往往奏得奇效。
当然,端木翠选择此处藏身,其根本目的不是抢敌先机,她只是觉得藏身于这些妖孽的眼皮底下,远远好过那些精挑细选的犄角旮旯。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还真是,押对了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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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身未久,主道处便传来拖沓沉闷而又缓滞的步声,端木翠心知必是方才在冥道外看到的那些黑影,忍不住微微侧身,向着来路看过去。
再等了片刻,果见两个身量甚高之人走了进来,手足俱备,持矛执盾与人无异,独一对凿子般的长牙穿透下巴而出,看去甚是可怖,端木翠认出这是黄帝时生活在南方沼泽的怪兽,掠人为食,名唤“凿齿”,心下咯噔一声:传闻凿齿已在昆仑山为后羿射杀,想不到冥道之中仍有存活。
凿齿之后,却是一队平常装束的百姓,面上一概惨白寡淡,眼眸无光,木木然机械而走,往脚下看时,才发觉这些人的脚俱都离地寸许,并不踩实,虽然端木翠之前也曾猜想宣平亡魂是被带入冥道,但当真看到时,还是吃惊不小,略略点数,约莫有三十许人。
亡魂过后,又有数十个半人高的腌臜丑陋怪物,似羊非羊,似猪非猪,身形笨重,口中发出恩啊声响,端木翠先还未认出,待听得这些怪物口吐人言,忽地省得:这些也是上古怪兽,名唤“媪”,传说在地下食死人脑,善人言,用柏枝插其脑可杀之。
不管是凿齿还是媪,端木翠都是不放在眼里的——只是现下形势不如人,虽然心中恨恨,也只得按捺下不动,眼睁睁看着那队宣平亡魂被押入最右边的岔道之中。
直到步声去的远了,方才长吁一口气:这一回虽是无惊无险,但她亦绷紧了弦不敢掉以轻心,否则折在凿齿和媪的手中,真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方庆幸间,眼角余光又瞥到主道处过来一人,端木翠心中一紧,凝神看时,禁不住目瞪口呆。
展昭……怎么会……也进了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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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端木翠脑中转过无数念头。
难不成,自己失了法力,原先设下的屏障也随之失效,展昭因而得脱?
没道理啊,方才在冥道之外,展昭不是还被困得牢牢的么?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她不信。
正犹豫间,展昭已自她面前而过,去的方向,正是最右首边的岔道。
端木翠唯恐他正撞上凿齿和媪一行,当下顾不得细想,忙从藏身之处出来,急声唤他:“展昭。”
展昭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来。
端木翠心下略宽,疾步过去伸手握住他手臂:“快随我走。”
语毕转身便走,忽的腕上一紧,脚下一个虚踏,反被展昭狠狠拽了回去,一个收身不住,正撞在展昭怀中,直撞得额角生疼,忍不住心中有气,低声叱道:“你作什么?”
展昭不答,一手控住她肩膀,另一手却强行将她包扎好的手腕抬将上来,端木翠心觉不妙,待欲挣脱,力气终拗不过他,角力之下,手腕便被他抬至唇边。
展昭略略低头闻了一闻,手上猛然用力,端木翠痛哼一声,忍痛看时,布条下方已滴下血来。
展昭目中异光大盛,俯首舔将过去,端木翠此时纵是不明所以,也已知面前之人必有蹊跷,大急之下,另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