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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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卡把一个信卷塞到衣袍里面,从保罗的私室里出来,走到突岩上。从南到北的长途跋涉之后的休息,使她感到精神上得到了恢复。但她仍然不满保罗不允许他们使用缴获的扑翼飞机。
“我们还没有完全控制沙漠,”保罗曾经说过,“我们不应该依赖外界的油料,燃油和飞机必须集中起来,节省使用,为了最后有把握发动攻击的那一天做好准备。”
保罗和一群年轻人一起,站在突岩附近。惨白的灯光使这情景显得扑朔迷离,就像一幅画。但是这儿有鸟的气息,人们的低语声和拖沓的脚步声,表明这里是活生生的生命之地。
她打量着儿子,想要知道他为什么还不告诉她那惊人的消息——哥尼·哈莱克。一想到哥尼,就使她不安,使她想起过去——对保罗父亲的爱,与他一起的那些美好日子。
斯第尔格和他的那一小群人站在突岩的另一边。他站在那儿,沉默着,露出一种逼人的威严。
我们不应该失去那个人,杰西卡想,保罗的计划一定会实现。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将是极大的不幸。
她大步走下突岩,从斯第尔格面前走过去,没有看他一眼,走到突岩下的人群中,朝保罗走去。人们给她让开一条路,默默地看着她。
她知道这种沉默意味着什么——人们没有提问,是因为对圣母的敬畏。
当她走近保罗时,年轻人从保罗四周向后退去。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他们表现出的新的敬畏感到惊愕。“一切在你之下的人都垂涎你的地位。”比·吉斯特的这句格言出现在她脑中。但是,在这些人的脸上,她并没有发现任何贪婪。他们是围绕着保罗的领导地位而对宗教领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又记起了另一句比·吉斯特的名言:“预言家具有因暴力而死去的原因。”
保罗看着她。
“是时候了。”她说,把信卷递给他。
保罗这一伙人中,一位最顽固分子看着那一边的斯第尔格,对保罗说:“你准备与他决斗吗,摩亚迪?现在应该是时候了。他们会认为你是一个胆小鬼,如果你……”
“谁敢称我为胆小鬼?”保罗怒喝道,他迅速抓住他腰间啸刃刀的刀把。
人们渐渐沉寂下来。
“有一些事要做。”在那人向后退的同时,保罗说。他转身离开他那一伙人,挤到突岩下,轻轻跳到上面,面对众人。
“干吧!”下面有人尖叫着说。
尖叫声后,人群中发出了喃喃的低语声。
保罗等待着,散乱的脚步声和咳嗽声逐渐消失,人们慢慢地平静下来。在洞内安静之后,保罗抬起下颌,开始讲话。他的声音传到了洞里最远的角落。
“你们已经等待得不耐烦了。”保罗说。
他又等了一会儿,让回答的吼声平静下来,逐渐消失。
真的,他们已经等待得不耐烦了,保罗想。他举起信卷,想:里面写了些什么呢?他母亲把它交给了他,说明它是从一个哈可宁的信使身上缴获的。
信中的内容并不隐讳:拉宾只有依赖于他在阿拉吉斯的给养!
他不可能得到帮助,也不可能从老男爵那里得到补给!
保罗提高声音说:“你们认为现在是我向斯第尔格挑战,改变军队领袖的时候!”人们还来不及回答,保罗又接着气愤地说:“你们认为李桑·阿·盖布那么愚蠢吗?”
山洞里一片死寂。
他在接受宗教的衣钵,杰西卡想。但是她记起了信卷,以及它包含的意义。她看出了保罗的意图:直接打动他们那不稳定的内心世界,直截了当地解决那个问题,并使所有的人心悦诚服。
“没有人会承认没有经过决斗的领袖,是吗?”保罗问。
“那是惯例。”有人大声说。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保罗问,“是推翻拉宾,这个可恶的哈可宁野兽,重建我们的星球,把它建成一个水源丰富、能在幸福中抚育我们家人的地方——这难道不是我们的目的吗?”
“艰苦的任务需要艰苦的努力去完成。”有人大声说。
“难道你们愿意在战斗之前就毁掉你们的刀剑?”保罗问,“我说的是一个事实,决不是说我在夸口或是在挑战:这里没有一个人,包括斯第尔格在内,能在单打独斗中击败我。斯第尔格本人也承认这一点。他知道,你们大家也知道。”
下面人群中再次响起愤怒的喃喃低语声。
“在训练场上,你们大多数人一直和我在一起,”保罗说,“你们知道这不是我夸口,我这样说,因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我不会蠢到自己都看不到这一点。我在比你们更早的时候就开始用这些方法来训练,我的老师们也比你们所见过的人更野蛮。你们想想,我在你们的男孩还在从事模拟打斗的年纪,怎样就能打败詹米斯的呢?”
他使用语言恰如其分,杰西卡想,但是,对这些人来说,这还不够。他们对声控有良好的抵制功能,还须运用逻辑推理来说服他们。
“现在,”保罗说,“我们来谈谈这个东西。”他举起信卷,去掉封皮:“这是从一个哈可宁信使身上搜到的,它的可靠性毋庸置疑。这是写给拉宾的,它告知拉宾,他请求增派新的部队的要求遭到拒绝,他的衰微香料收入远远达不到对他所摊派的份额的要求,他必须从阿拉吉斯榨取更多的衰微香料。”
斯第尔格向前走到保罗身边。
“你们中有多少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保罗问道。斯第尔格立即明白了。
“他们的供给被切断了。”有人大声回答。
保罗把信卷放进腰带,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编织成鞭子的藤索,从藤索上取下一个戒指,并把它高高举起。
“这是我父亲的公爵印章戒指,”他说,“我曾发誓永不戴它,直到我准备好率领我的军队横扫整个阿拉吉斯,并宣布它是我的合法领地时。”他把戒指戴在手指上,紧握着拳头。
山洞被沉寂笼罩着。
“谁是这里的统治者?”保罗问,“我!我统治着阿拉吉斯的每一寸土地!它是本公爵的封地,无论皇上说‘不’还是‘是’!皇上把它封给我父亲,我父亲又传给我。”
保罗抬起脚跟,又落下去。他打量着人们,注意到他们感到愤慨。
他们几乎要发怒了,他想。
“这里有些人,在我要求得到本该属于我的那些皇族的权利时,他们在阿拉吉斯拥有重要的地位,”保罗说,“斯第尔格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这并不是我想收买他,也不是因为要感激他,尽管我是他救过命的许多人中的一个。而是因为他的聪明才智和强壮的力量,也是因为他用他自己的智慧而不仅仅是通过纪律来统率着这支军队。你们认为我会那样愚蠢,砍断我的右臂并让它血染这山洞的土地,而让你们像看马戏一样看着我们吗?”
保罗犀利的目光扫过人群。“谁,这里谁说我不是合法的阿拉吉斯的统治者?谁说我必须通过使这沙海中的每一个弗雷曼部落失去它的领袖的方法,来证明这一点?”
保罗身边的斯第尔格开始不安起来,他看着保罗,脸上显出疑惑。
“我愿意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削弱我们自己的力量吗?”保罗问,“我是你们的统治者。我要对你们说,现在我们必须停止残杀我们自己最好的战士,而要团结起来,去杀那些我们真正的敌人——哈可宁人!”
斯第尔格突然抽出他的啸刃刀,向上举起,高呼道:“保罗·摩亚迪公爵万岁!”
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山谷,回声此起彼伏,久久地在山洞中回响着。人们欢呼着,高声唱着:“呀,嗨呀,乔哈达!摩亚迪!摩亚迪!
摩亚迪!呀,嗨呀,乔哈达!“
杰西卡自己翻译着:“摩亚迪的战士万岁!”她、保罗和斯第尔格,他们相互之间编织出来的故事已在群众中产生了效果,就像他们计划的那样。
人们激奋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当完全恢复了平静时,保罗对斯第尔格说:“跪下!”
斯第尔格双膝跪在突岩上。
“把你的刀给我。”保罗说。
斯第尔格顺从地把刀递给保罗。
这不是我们计划中的,杰西卡想。
“跟着我说,斯第尔格。”保罗说。他念出援爵位仪式上的那些话,就像他父亲授予别人爵位一样。“我,斯第尔格,从我的公爵手中接过这把刀。”
“我,斯第尔格,从我的公爵手中接过这把刀。”斯第尔格重复道,从保罗手中接过那把乳白色的刀。
“我的公爵指向哪里,我的刀便砍向哪里。”保罗说。
斯第尔格缓慢而庄严地重复着保罗的话。
想起这仪式的来源,杰西卡的眼眶湿润了,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样做的理由,她想,我不应该让它使我不安。
“我把这把刀献给我的公爵的事业,让他的敌人灭亡,只要我们的血还在流动。”
斯第尔格再重复他的话。
“吻一吻这把刀。”保罗命令说。
斯第尔格吻了吻刀,然后以弗雷曼人的方式吻了保罗的手臂。
保罗点点头,斯第尔格把刀插入刀鞘,站了起来。
人群中发出一声敬畏的叹息,杰西卡听见:“预言——一个比·吉斯特将指出道路,一位圣母将看到这条道路。”声音越来越低,“她通过她的儿子向我们指出了它。”
“斯第尔格率领这个部落,”保罗说,“决不容许对此产生怀疑。
他代替我发布命令,他要你们做的,就如同我要你们做的一样。“
聪明,杰西卡想,部落的司令不应该在那些服从他命令的人面前丢脸。
保罗降低声音说:“斯第尔格,我想在今晚派出沙行人,并放出塞拉哥,发出信息,我要召开一次各部落领袖会议。把他们派出去后,你便带着卡特、柯巴、奥塞姆和由你挑选的两名军官,到我的房间里来。我们一起制定一个作战计划,我们要在各部落领袖到达之前打一胜仗,好让他们瞧瞧。”
保罗点头示意他母亲和他一起,率先离开突岩,穿过人群,走入中心通道。那里有为他们准备好的起居室。当保罗走过人群时,无数只手伸过来与他握手,人们为他欢呼。
“斯第尔格指向哪里,我的刀就砍向哪里,保罗·摩亚迪!快让我们打一仗,摩亚迪!让我们用哈可宁人的血来浇灌我们的土地!”
杰西卡看到了人们的激情,意识到这些人正处于战斗的兴奋之中。他们不能再等待了。我们正使他们的战斗激情达到顶峰,她想。
在内室里,保罗要他母亲坐下来,说:“在这里等着。”然后他穿过挂帘进入另一条支道。
保罗走后,内室显得很静。在挂帘里面如此之静,以至于营地鼓风机微弱的飒飒声也能听得到。
他要把哥尼·哈莱克带到这里来,她想。她心中对他充满奇怪交错的感情,这使她感到惊讶。在来阿拉吉斯之前,哥尼和他的音乐一直是卡拉丹许多愉快时刻的一部分。她觉得卡拉丹发生的事好像是降临在某个其他人身上。自那以来的近三年中,她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得不面对哥尼,被迫对这些变化做出重新估价。
保罗从詹米斯那里继承过来的银锇合金咖啡用具放在她右边的矮桌上。她看着它,想到许多只手抚摸过那金属物品。一个月内,契尼就是用它来服侍保罗的。
除了侍候他喝咖啡外,这个沙漠女人还为一个公爵做了些什么呢?她问自己,她不会给他带来权力和家庭。保罗只有一种选择——把自己与某个大家族联系在一起,也许与皇族联在一起。毕竟有许多公主可以与保罗结婚,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受过比·吉斯特的训练。
杰西卡想象着自己离开阿拉吉斯严酷的环境,为了她作为一个皇室成员的母亲所能知道的生存权利和安全。她看着覆盖洞室岩石的厚厚挂帘,想起她是怎样到达这里的——乘坐在放在一条驯养的沙蜥背上的轿子里,高高的行李架上,堆满了未来战斗的必需品。
只要契尼活着,保罗将看不到他的职责,杰西卡想,她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那就足够了。
她突然想见她的孙儿,他在许多方面太像他的祖父——雷多。
杰西卡用手捧着双颊,开始有规律地呼吸来稳定她的情绪,清醒头脑。然后向前弯腰做祈祷式练习,让身体为适应大脑的需要而做准备。
保罗选择这个鸟巢作为他的指挥部是无可指责的。这是一个理想的地方,位于它北边的温德关口面对着岩壁围绕的洼地和护卫森严的村庄。那是一个重要的地方,是技工和机械师的家,也是整个哈可宁人防御区的维修中心。
挂帘外传出一声咳嗽的声音,杰西卡直起身体,深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