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安嘉话-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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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捷心脏一跳:“臣不知道他是否精通易容术,但见他治好了脸上的炎症,疗效甚好,所以斗胆献给陛下。”
皇帝轻轻拍了拍手唤齐安平出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齐安平在笔架上解下最长最粗的那支毛笔,走到她面前施了一礼:“崔大人,陛下命我为你演示一套剑法。”
说完,他便在殿内较空旷处飞闪腾挪,出笔如电地舞起来,崔捷小时亦曾习武,看得出这套剑法十分凌厉,杀意充盈,惊涛怒雷般招招必欲致人于死地,别家剑法迨半攻守兼备,它却必是生死相搏,不求退路。一人独舞已如此惊心动魄,实不敢想象与人对敌会是什么境况。
齐安平舞完剑法便静静地隐退到屏风后。皇帝问:“你认识的人中有会使这剑法的吗?”
这回她可以笃定地回答:“没有,陛下,臣今天是第一次见。”
皇帝深深望了她一眼,解释道:“这剑法只在皇宫里,由少数几位保护皇帝的内侍代代相传。也有一些皇子年幼时贪玩学过,但是直到现在,只有一位可以完整熟练地使出来……他就是我二哥,晋王。”
崔捷强自镇定:“陛下,臣确实没见过其他人会使。”
皇帝淡淡地说:“他的易容术也很高明,可惜我没有学会。大概你见了也不知道那不是他本来的样子。”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抬眼望望,只见她双手都在微微发颤,如果可以,想必她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里吧。
他声音也变了,不由自主地关切问道:“你在鸿胪寺,能应付得来么?”
“是的,陛下。”崔捷眼一热,简短地回答,皇帝已站了起来,似乎将要结束盘问了,她也连忙起身,垂手而立。
“你可知道宣徽殿东阁为何称为五王阁?”皇帝忽然问。
崔捷恭敬地回答:“臣听说,是因为玄宗陛下和五位兄弟友爱至厚,当时他住在宣徽殿,还经常把五位王爷召入宫中,在殿内设五幄,就象以前在藩邸那样同寝同食,共享天伦。”说到此处,她蓦地醒悟,陛下是想说他对晋王殿下并无恶意呢。
“共享天伦?真是难得啊。”皇帝语含讥讽,心里却马上便有些懊悔。崔捷躬身请辞,他怏怏不乐地望了望她,终于准许了。
(再次说明,希望能抽空看看文案里的红色公告 和 每章的“作者有话说”,空留言、少于6字的留言、复制的留言 请不必留,因为会把我想看的都挤下去了,多谢 )
第卅四章
晚上,大娘敲开书房的门,崔捷正坐在桌前,左手支颐,停笔踌躇。小窗半掩,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崔捷抬头看见她捧着一篮子水灵灵的蒲桃,眼里霎时多了点神采:“瓜州的蒲桃!”其后又狐疑地问:“你在哪里买的?”这东西老远运来,可不便宜。
大娘笑眯眯地说:“老爷忘了?是宫里送来的呐。”
忽然醒悟,这大概是中秋节的赏赐吧。大娘静静退了出去,她拈起一颗放进口中,久违了的清甜,不禁又拿起一颗多望了几眼,故土风物,真叫人感慨万千。
“啪嗒”一声,蒲桃的水竟然滴落纸上,任她手快想把水珠甩走已是不及,一行字渐渐化开,模糊成一片,正是一句“思忆风临塞下,羌笛折柳……”
她呆了一呆,心里叹气,反正这一稿自己仍不满意,便随意捏成一团丢到篓子里。
歪倒在竹榻上,恰巧可以看见窗外一轮清冷遥渺的盈月。
半晌,又觉不妥,只得起来把那篓子里的纸团都撕碎了。
次日午后,她瞅着公务不多,刚好正卿大人有文书要送到中书省,她便自告奋勇代劳。到大明宫办完了这事,再去六部转一圈,没碰到半个熟人——本来熟人也不多,正沮丧间,瞥见陆辰和谢仲宁从兵部走了出来。他们竟然不用管着那群龙武军护卫么?
他们有多日不见,走近前来热情问候,崔捷注意到陆辰衣饰有些微变化,不禁笑道:“陆校尉,恭喜了。”
“要派他去驻防玉门关,所以才小升半阶的!”谢仲宁抢先答话,语中似有不平。
陆辰狠瞪了他一眼:“你说得好像我不是凭本事升官似的!”
崔捷有点讶异:“陛下把你调去这么远的地方?”他身边不需要有信得过的人么?他们两个虽然官职低,确是皇帝近卫兵的领队,除非皇帝授意、首肯,否则大臣也不敢妄自调动他们。
陆辰说:“崔学士还不知道?回鹘最近入犯我国,滋扰甚盛,陛下决定派兵增援。”
崔捷眨眼无言,想起少卿大人常摇头念叨的一句话,寺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大有深得我心之感。
他们一人一句互相取笑着走远了。谢仲宁嗓门大些,听到他说:“你走了可好,底下那些不安分的小子天天来烦我,觊觎着顶你的班呢。”
“你可要仔细挑了,我这一去,少说也得三五年才能回。”
谢仲宁哼了一声:“我当然得仔细挑,你回来了还能是这位子么。军功在身,不敢仰望。”
两人的笑闹渐不可闻,崔捷却蓦地想到了云阳县主。她现在已十五岁了,能等得了这三五年么?陛下……为什么偏要派陆辰去呢?
她望了望四周:我真是傻了,杵在这么打眼的地方揣测圣意。
按原计划到了翰林院,找到放置古时名臣著作和奏折的地方,对着目录寻那些带“辞”或“归”字眼的文章,却象大海捞针般查不到几篇,翻开扫阅了一下,也不能取为己用。不知不觉她已擅离职守颇久了,只得把书册放好,告别了校书郎大人,从明德门出宫去。
沿着平缓的御道下山,她一直低头默想心事,此刻不愿再见到同僚,所以选了从这儿离宫。
走了一半路,后面忽然一阵密而有力的马蹄声,她连忙退到路旁,来不及琢磨这是什么状况,皇帝已收住缰绳,让他的白色骏马停在她面前。
在她跪下行礼前,皇帝已下了马,连声叫道:“免!免!”
怎么只有陛下一个人呢?看他还穿着这么正式华丽的衣服,不象是到城中游玩,可能只为出来跑跑马,散散心。
白马优雅地轻轻甩头,长长的鬃毛有毫光滑过,煞是好看,只怕比风骊云骊品种更要优良。
崔捷勉强笑笑,恭维道:“陛下,你换了新的坐骑了。”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半晌才答:“不,我……只是因为风骊生病了。”
又一阵尴尬的沉默,崔捷不禁埋怨自己:唉,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皇帝见她低头皱眉,突然莫名灰心,复又一跃上马,让它继续前行。眼见一人一马就要跑远,崔捷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白马却放慢了步子,犹犹豫豫地停住,转身,皇帝望着她迟疑地问:“你叫我?”
崔捷方才只是无意的举动,不料他竟真的回头,偏偏又很焦急,现在见到陛下的机会可不多了,我怎能这么傻愣着。
皇帝感觉到她真的心里有话,不禁策马向她走近一点,神情专注。
这架势反而令她更有压迫感,脑子一片混乱,只想得起新近发生的事:“陛下,臣听说你要派兵到玉门关去?”
皇帝用力攥紧缰绳,警惕地问:“确有此事,你问这个做什么?”
眼见他刚好起来的脸色又沉下去,好多话都马上缩回肚子里,最后她只是问:“陛下,你还要调陆校尉去戍守边防?”
皇帝想不通她所问为何,踌躇了一会才答:“是啊。”
她心想,或许,我至少还可以抓住这机会为别人说点什么,她有点吞吐地说:“陛下,陆校尉和云阳县主殿下不是,不是……”
“我知道啊。”我知道他们情投意合,早已互诉衷肠的,皇帝一脸不解。
“但玉门关是前线战地,真正兵刃相见、险象环生的……”崔捷见皇帝忽然乌云密布,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微。
皇帝怒极反笑:“难不成你想说我是故意让他去送死?”
“不,陛下……”她本欲努力解释,却怕越说越乱,更加触怒君威,咬了咬唇,咽下了后面的话。
皇帝见了她这般模样怒火愈盛,阴沉地说:“你何不干脆说我是棒打鸳鸯!”然后再把云阳纳为后宫,想到此更觉冤屈失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冷笑几声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所不至?!”
崔捷扑通一声跪下,哑着嗓说:“陛下……”
皇帝用力扬鞭,白马仰头嘶鸣,掉转了头向明德门疾驰而去。
崔捷双手支地,那一鞭好似正狠狠地打在她心上。
进入明德门时,皇帝终于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变小的人影,但须臾间,高大的宫墙挡住了一切。
白马在宫内自觉地减了速度,皇帝心神恍惚,没有示意要往哪里走,它只好慢悠悠地向延英殿的方向磨蹭。
“颖王会让女儿嫁个四品以下、没有家世的武官么,我这不是给他机会建功立业么。就算我直接给他什么爵禄,他也不肯白白接受惹人非议的东西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想不到!”皇帝心里忿忿地念,可是,这都要怪自己,刚才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把这些话说出来?还嫌她不够怕你么?
皇帝抬眼望天,自嘲地笑:“怕?她当然怕你了,谁不怕?”大概,我只是太想念以前的日日相对,和她直言不讳、侃侃而谈的样子,可是,自己不是早明白了这种日子不会长久的吗?而且,造成现在这局面的人又是谁?
手中的长鞭无力地掉在地上,他按了按胸口那正在揪疼的地方:“是我自己决定要放弃的,我还能怨谁,我只能怨自己。”
第卅五章
崔捷回到鸿胪寺,见到正厅里相谈甚欢的正卿和少卿大人,几乎有种错觉,彷佛她只是走开了片刻,两人肺腑相照的海侃一直进行着,甚至坐姿都没变。
她老实坐在一旁,偶尔插一两句同乐的话。后来话题不知怎的竟转到皇帝的婚事去了。少卿大人叹声连连:“唉,册妃的圣旨都下了这么久了,怎么就没下文了呢?”
“呵呵,你呀”,正卿大人大笑,“光想着吃陛下那一顿喜筵了吧?没办法呀,太常寺说了这个月没有好日子。”
少卿觉得出奇:“中秋节还不算好日子么?按我说,陛下出生日就是好日子,成亲日当然也是好日子啦!”
正卿大人拔了拔胡子,小声说道:“你不知道月圆之日陛下是要去皇后那儿的么?”
他瞟了一眼崔捷,她脸朝着这边,目光却不知飘向何处。这位大人被派到此地后基本没什么活泼的表情,但绝对是个谨言慎行的人。
结果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再说这又不是什么紧要的秘密,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你不会没听过后妃侍寝制度吧?每月前十五天为月渐满,所以由地位低的轮到地位高的,后十五天为月渐缺,则由高到低。每月十五、十六是皇后,十四是四妃,十三是昭仪、昭容等九嫔,初十到十二是婕妤、才人等二十七世妇,初一到初九是宝林、彩女等八十一御妻……后半月类推,陛下现今娶的是妃子,那是决不能选在月圆之夜的!”
少卿大人连连咋舌:“唉唉,陛下也真不容易。”
正卿大人摇着手指:“点着指头算日子来安排人选的女史更不容易,幸好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有真的娶够这么多后宫!”
两人几乎要哄笑,却见崔捷迷迷糊糊地忽然站起来,嗫嚅着说:“大人,我,下官想到外面馆驿巡视一下。”
正卿先是惊愕,随即温和地说:“好的,你去罢,少年人多活络活络筋骨。”
看她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官署大门外,正卿摇头说道:“风光无限的探花郎来咱们这儿,可惜了呀。”
出了旧皇城外,她暗自吁了一口气,再不用努力撑着挺直的身板。街市中,一个横冲直撞的小童突然窜出来,将她撞得连退数步,几乎摔倒在地。孩子的娘惊惶地冲过来说“大人息怒”,趁她还没站稳,一把抱起小孩飞也似地逃远了。
崔捷低头看看身上簇新威武的官服,感觉左近的小贩、路人似乎正偷眼望向这边,在她抬头时却又齐齐兵慌马乱地假装看向别处。
她心里涌起不知是泄气还是惊讶的感受,或者同情和谅解亦兼而有之,但是,这些感觉真令人不快。
皇城以南的几个坊较多胡人聚居,升平街上外邦味儿极浓,肤色服饰语言可说异彩纷呈,却又各安其道、各得其所。
与长平街交汇之处非常热闹,围了不少人。圈中搭了四个竹篷,原来是长安四大医馆半年一度的联合义诊,左首第二个篷中坐镇的大夫竟是丁洛泉。
他正给一个棕发蓝眼的波斯大胖子看病:“大叔,你愿不愿意针灸呢?针灸,象那样的”,他指了一下旁边医篷,波斯胖子吓得跳脚,躺在篷里的人解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