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不好当-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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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轸离开,赵免病重,不醒,当夜已经不能再说话,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嘉和殿。
我在层层看守的宫殿中,整日惊惶不定,生怕哪一日赵倾就突然冒出来要弄死我,或者干点更可怕的事,只知提心吊胆,不知大雍宫外的盛京,已经天翻地覆。
承庆三年春,嘉定皇帝病崩,谥威帝。
他还握着我手,含笑的闭眼,死的匆匆,甚至没时间行丧入陵。
赵倾竟然还来看了我一趟,我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目光,他一把抓住我的下颚,冷笑道:“你既然这么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他令我不得毁伤你,那我便不毁伤。”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留下侍卫,命道:
“给我看着她,就在这里,不许放她出去,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了事。”
我被关在嘉和殿中,十余名侍卫看守着,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人,只是出不去。
而嘉和殿已经弥散着不安的死寂,时时刻刻都将爆发。
有一日这殿中吵闹起来,宫女太监的惊惶奔走,似乎在收拾包袱准备了逃命,嘉和殿炸开了锅,殿中全是掀翻的器物,那些昔日价值不菲的琉璃玉器,大件大件散落的满地,还有五颜六色的丝绸宫锦缎料,四散的乱扬,宫人们彼此哄哄嚷嚷,吵闹不堪,沸腾的如同集市,不同的是人人脸上带着颤抖的惊恐,侍卫们已经控制不住,杀了数十人,血溅了满殿。
我惊惶的要去查看,被温热的血滴溅到脸上,接连倒过去的惨叫的宫人,而逃命的始终不受威胁,仍然前赴后继的蜂拥而上往那死门迈进,殿外的侍卫正持着刀剑呼喝拦阻。
一切安静下来,整个殿中已经空无一人,乱落的杂物,飘悬的丝物在微风中细细的颤抖。
风中传来静静的风铃响,阴森森的冷意泛上。
我已经数日没有吃东西,赵倾看着我,不许我离开一步,宫人们也都各自忙着逃命,我吃光了最后一点点心,开始喝水,不停的喝水,除了喝水什么也没有。
我饿的头昏眼花意识不清,一步路也走不了,只能寻着榻上微微靠着,免得挪动身体又导致栽跟头受伤,这是赵免睡的榻,现在嘉和殿已经空旷的如同废墟,帷帐落满了灰尘无人清理,满地瓶罐器物,翻到的桌案蒙尘,没有灯烛,一片黑暗,榻上冷硬,也已经沾染了尘埃。
我冷的瑟瑟发抖,已经忘记了饥饿,只是浑身无力,喉咙干哑,开始出现幻觉。
这榻上满是赵免的气息味道,因而那幻觉便成了赵免,他盈盈带笑,带着点神秘莫测的不怀好意,又天真的残忍,然而到底是在笑,说道:“叫朕一声。”
我无力的摇晃着头:“你走开,我不认识你。”
只是错觉,实际我并没有摇头的力气,身体纹丝不动的,嘴唇也并没有能发出声音。
我仿佛看见一片红光映透了天日,惊天震地的呼喝声响,厮杀从北门一直向城中,鲜血涂满长街,如同当初在通州,一片人间地狱。
第107章 大局
伴随着缓缓的咣咣当当的迟钝巨响,殿门大力被推开;嘈杂的沉闷的脚步声顿时涌入。
我嗓子疼的厉害;有水顺着喉咙在缓缓流入,但仍然感觉干而麻木;想开口说话仍然发不出声;身体仿佛被人搂在怀中;靠着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有些过分的坚硬冰凉。
我头昏昏沉沉的;感觉整个人不着地在乱飘;身后坚硬而厚重的拥抱让我觉得稍稍有些舒服,飘得厉害,勉强抓到一点依靠;我想伸手去摸,去攥住,然而手上无力,抬不动,心里这样想着,却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过来握住我,我迷糊糊叫道:“阿兄。。。。。。”
没有人接话,那手却握的更紧了些,有吻轻轻柔柔落在我脸庞:“别说话,好好休息。”
我于是确信了是他,闭目安睡。
睡得并不安稳,很噪杂,一会一个殿下,无数张嘴在轮换着在我耳边说话,不住有人来来去去,搅得我头痛欲裂,j□j不止,最后握着我的那只手放开,身后那人起身离去,帐子被放下来,一切又安静起来,没有那么嘈杂难忍,但是人飘的更厉害了,几乎要抽搐。
我在一片香甜的桃花香气中醒来,脑子已经不晕了,觉出花香中又带着药味,阿西坐在榻前正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在小汤匙搅动着。
他看见我睁眼,眼睛冒出惊喜的光来:“公主。”
我睁眼才发现是在宫中,又是明烛高照,一片温暖安定气象,只是除了阿西没有别人,隐隐看见帷帐外有军士把守,有些不一样的氛围,阿西连忙凑过来:
“公主醒了先喝药,我去请殿下来。”
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阿西道:“公主已经整好睡了两日。”
我捧着碗自己喝药,还未喝完,帘子被掀开,谢慕的脸探进来,片刻整个人穿过帘子已经到了榻前,他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精神很不好,我有些怔:“你怎么?”
他疲倦道:“没什么。”
我捏了捏他手:“出了什么事?”
谢慕摇头不语,拍抚我肩膀:“你好些没?”
我道:“好些。”
谢慕笑了笑,脸上的苍白褪去,勉强有了点血色,吻了吻我面颊道:“赵倾那混蛋,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让他给你偿命。”
我抿了嘴不敢多问,关于赵倾或赵免,谢慕说了这一句,也并不再提,仿佛避讳着什么,我猜出他心思,在顾忌我,一时又找不到新的话头,便都陷入沉默。
他脸色仿佛累了很久,有些心事重重。
他身上穿着青黑色的锦袍,靠在榻前抱着我,我问道:“你没别的事?”
谢慕道:“我想睡一会。”
他说着,解了外袍上榻,我侧身对着他,摸着他腰笑道:“你身上好暖和。”
谢慕道:“给你抱着。”
我往被子里缩了些,头埋在他胸前,脸贴着他锁骨,肌肤温暖馨香,手底下感觉着他的温度,无比妥帖,他眼皮阖上便安静下来,两片睫毛遮在眼睑,有些淡淡的青色。
我睡得太久,又刚起,这会完全没有瞌睡,便摸着他脸细细打量,眉毛漆黑修长,眉骨正合适,眉梢斜斜入鬓,很有英气,眼皮薄,双眼皮很深刻,鼻梁挺直,嘴唇也薄,看着健康又干净,像小孩子那样红而润,皮肤温暖干燥,细致的没有一点孔隙小疙瘩。
我凑到他白皙的脖子上舔了舔,同样温暖干燥,微微有点咸,不由得笑道:“几天没洗澡?”
他闭着眼,睫毛微颤,嘴角勾动出笑意,露出浅浅的酒窝:“还嫌我。”
我笑,去抚摸他嘴唇,他张口衔住我手指,顺着指缝舔过去。
我有些痒,将脸凑过去,同他嘴唇相触吮了一下,就此贴着。
他也不动,面带笑意,过了一会便睡着了。
他没有用晚膳,一直睡了过去,我穿了衣下榻用了点饭,韦一江过来相见,问了几句话,突然想起一事,对阿西道:“你替我叫高违来。”
片刻高违便进来,恭身施礼:“公主有事?”
“我想见一见睿王。”
宫中处处军士把守,却没有什么太监宫婢,有些黑暗,我边走边问高违这几日的事。
“你说他没有逃?在府中等死?他倒是看的开。”
高违道:“是打算要逃,不知为何又留下了,不过殿下怜恤,并没有要他性命,现在在乾阳殿,殿下着人小心看管,其他宗室另行看管,不在一处。”
“赵轸死了?”
“殿下下了令不得伤他性命,但属下带人去往勤政殿时,他已经自尽。”
我转头紧紧盯着他:“自尽?怎么自尽?”
高违诚恳道:“是自尽,用剑。”
他神情坚定,低垂着眼,不露丝毫破绽,我但微一哂:“他会自尽?怕是谢慕见不得他活着,让人给自尽了吧?高将军很有能耐,做那点事又有何难,神不知鬼不觉的,既了了麻烦,又不必招人指摘,这种事情,高将军该是干的很顺手。”
高违道:“公主过言,属下只是奉命行事,不敢私做主张。”
他不卑不亢不急不恼,不辩解不承认,一句话不多说,我不禁暗想,难怪谢慕那般倚重信任他,这人还当真是沉得住气,我笑了笑:“我跟他。。。。。。你又何必瞒着我。”
我眼睛动了动:“你该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又何时阻拦过?”
高违不答,我问道:“他让你去杀了子阑?”
高违道:“属下杀不了他。”
我走在前不答,高违又是沉默许久。
“殿下的心意,公主不应该怀疑。”
“我没有怀疑他。”
守卫放进殿,赵倾脸色憔悴,瘦的很,散了头发穿了单衣仰靠在榻上,怀中抱着一把琴,手中提着一壶酒往口中倾倒,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一个太监在他脚边畏畏缩缩立着,隔了一层帷帐,榻上黑暗,不过他倒是眼神好,一眼看见我,转头笑:“看你气色好的很。”
“拜你所赐,不算太差,还没死。”
赵倾一把扔了酒壶:“你这命可真够贱的,怎么弄都死不了。”
我答道:“至少不会死在你前面。”
他直接了当道:“你来干什么,有什么话直接说罢。”
“我就是来看看你。”
“免了。”他手在空中一划,转过来面向我:“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赵倾道:“他已经死了,无论怎样,死者为大,毕竟他是你生父,无论你承认与否,五殿下所为未免欺人太甚。”
我有些没明白赵倾的话,问高违,高违含糊不答,回了嘉和殿,我问阿西,才知道些事。
是我昏睡那两日的事情了,大军攻进城,谢慕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满大雍宫的找赵免,之前围城,赵免的死讯并未传出,直到进了城才知道赵免病崩。
“殿下说停灵未满七日,不会下葬,估摸着棺材还在,并未出丧,让高将军带人将宫里掀了个倒底,也没找到,下午发了一下午的脾气,午膳晚膳都没用。”
阿西说着忐忑的看了我一眼,我摆手让他下去。
我上了榻又睡,已经快四更,刚上榻谢慕便睁了眼,目光直愣愣的。
我问道:“怎么不睡?”
谢慕怔怔道:“睡不着了。”
他脸色煞白,额头出了汗,身体有些颤抖,我有些吓住,连忙过去抚摸他,才发现他浑身肌肉绷的紧紧,衣服也有些汗湿。
我伸出胳膊抱住他,抚摸着他脸,颤抖的嘴唇安抚着。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他,他没死,他活着,没死。。。。”
他口中絮絮叨叨的重复念着,突然眼睛发红,一个翻身过来抓住我胳膊摇晃。
“你见到他是不是?你一定见到他,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一定要找出来,我不信,他能钻到地底下去不成!他一定在这里!”
我胳膊给他攥的剧痛,有些语无伦次,颤声道:“他。。。。。。死了。。。。。”
“他怎么会死了!”谢慕大吼道:“我还没来杀他,他怎么能死!我说过我要让他亲眼看见自己死在我手上,他不能死,他的命是我的!”
他激动的有些发狂,我哽声道:“他死了,在你破城前就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到的。。。。。。”
我握着他的手有些颤抖:“谢慕,你,你忘了吧,他已经死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你忘了吧,我害怕,害怕看到你难过,害怕看到你这个样子,已经过去了。”
我亲着他脸颊:“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已经死了,一切都没了,你该忘记了。”
谢慕痴怔怔摇头:“他没有死,没有,我一定要把他亲自找出来,杀了他,否则。。。。。”
他说着要站起来,一边浑身颤抖的穿衣服一边高声叫道:“来人,叫高违。”
我一把抱住他腰:“你去哪里?”
谢慕回头盯着我:“去皇陵,他就是埋进土里,我也要给他挖出来。”
他飞快的穿好了衣服,径自出去,我急忙追出去,只望见数十骑如一团黑云已在黑夜中驰骋远处,我急忙要了马去追,上了陵山,我已经望傻了眼。
陵墓已经尽毁,墓土堆丘,正在起棺。
谢慕正和高违并马立着,身后数十黑衣卫也静静停马伫立,火把已经熄灭,天空已经透出青白,我跳下马上前去张手挡在谢慕马前,急叫道:“阿兄!让他们停!你不能这样!”
谢慕命道:“带她回营去。”
我几乎要哭出来:“阿兄,这样的事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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