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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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和裘夔早就商量过了一样,叫人看了都以为是什么特别的仪式。
茶杯碎了满地,碎片蹦到念离脚边儿,茶水也湿了罗裙,本是叫人尴尬无比的情形,念离却脱口如出:
“碎碎平安、丰泽临门——小妇人请大人香茗洗手,堂上高坐。”
安以墨嘴角上扬,这说法他在京城备考的时候倒是听过一回,说是宫里传出来的上等人的规矩,要以香茗洗手、砸杯迎客——
怕是念离早就猜到裘夔会故意刁难,所以准备得如此万全。
他剑眉一挑,爽朗大笑:“好!裘县令,我这愚妻可是以宫廷礼遇相待,如若大人不赏脸,可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安以墨先声夺人压了顶大帽子下来,裘夔岂敢撒泼,瞪了一眼这妇唱夫随的小两口,接了帕子,擦了擦手。
别说,这女人分寸拿捏得还真得当,这帕子过了茶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帕子全部沾湿,却挤不出一滴水,看来这所谓的香茗洗手,并不是她临时拿出来唬人的——
裘夔也不是没脑子的,想到这里,便收敛了几分气焰,将手帕扔回给念离,复又坐回位子上去,却是看了满地的渣子,突然冒出一句:
“安夫人,您是京城来的,自然有很多京城的规矩,我们乡下人粗鄙,未见得都听过,要不是安老弟提醒,怕是我刚才要犯了大错了。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到我们溯源来,也要遵守溯源的规矩,按着你说的,这碎瓷片昭示平安,这茶水代表丰泽,那么你就不能绕过这平安丰泽,否则可是会给安园丢了福气啊——”
裘夔那一张嘴,可是常年勒索安园练就成的铁齿铜牙,这一个脑子,也是九曲十八弯鬼主意一个接一个。
这回儿听了他这满篇鬼话,安以墨手都在颤抖,恨不能直接冲上去给他俩大嘴巴,可是安老夫人却给了他好几个眼色。
天高皇帝远,父母官万万得罪不起,否则天天给你眼色看,生意还做不做了?
毕竟吃瘪这么多年了,好好一个大活人都被逼成半傻半癫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安以墨强压下心里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念离,而念离却没有看他一眼,低头收起自己的裙角,露出一双高高的鞋子,底儿足有半个指头厚,就这么步态优美地踩着碎瓷片走了过去,留下一串脆响。
安以墨那张像被泼了墨的脸上,顿时盛开得如红莲花一般,这溯源的小家碧玉们穿的都是平底布鞋,哪里见过这样高级的鞋子?
这一回,裘夔再一次失策了。
念离不动声色地看着裘夔,那眼神仿佛在说:
见识短不是你的错,但是跑出来丢人现眼就是你的不对了。
安以墨愉悦地起身,大大方方拉着念离的手,将她人按在自己的下手,手一直都紧紧地攥着她的,就像在示威一般。
“呵呵,安老弟和新夫人感情真好。”
“自然,她为我安园保住了平安、带来了丰泽。”说到这里,安以墨“深情款款”地看着念离,故意温柔万千地说:“是吧,娘子——”
念离看出了这是安以墨在故意气裘夔,也就配合着点点头,小鸟依人地说:“妾身将来还会为安园承续香火、传宗接代。”
安以墨一愣,这念离打的是什么盘算,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隐疾”了么?怎么还自曝软肋?
念离别有深意地给了安以墨一个眼神,开口慢言:“相公,是吧?”
安以墨虽然不懂念离这么说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这句话一定不是口误。
虽然不懂,却还要无条件信任对方。
安以墨没有马上跳出来截断这个话题,而是不动声色,决定静观其变。
安老夫人可没儿子这般好的耐性,一听念离说出这话茬,顿时拉下了脸子,满屋子的丫鬟都低头不语,气氛一时尴尬。
这正是裘夔耀武扬威的好时机,而这个男人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爬入念离设下的陷阱。
“安夫人,我相信这安园的列祖列宗都会保佑你早生贵子的——作为一方父母官,我可是爱民如子,你们能够香火旺盛,我心里也高兴得很——”
裘夔以男人才懂的眼神“可怜”着安以墨,那其中有着不能明说的嘲讽和鄙视,嘴巴上更是越说越离谱,“而且安老弟可是风流倜傥的一号人物,安夫人不是亲自去天上人间看过么?他可是终日花乡缠绵乐不思蜀啊,哈哈哈哈——怕是安夫人您一个人都伺候不了他——”
“这个裘县令不必过虑,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会和我一起照顾好相公的。”念离继续在这儿装“初来乍到”,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只可惜二妹妹体弱多病,三妹妹又——哎,现在只剩下念离一个,实感力不从心呢,于是要去天上人间帮相公放放火,解解压——”
念离这一番话说完,全溯源城的男人都会感激涕零的。
多么善解人意的体贴姑娘啊,帮着相公找女人,简直是天下极品的女人啊——
裘夔不禁想起自己家里那争风吃醋打得不可开交的女人们,不禁长叹一声——
多好的女人,怎么就偏偏安以墨有这般的福气。
其实这话再多说一筐,念离也不怕没词儿。
当年在宫中听了多少娘娘终日说着这般的假话,心里明明恨不能把皇帝绑在自己那张暖玉添香的榻上就再也不松手,嘴巴上还是要和众姐妹推脱一番,高尚一下,不但允许男人出墙,还恨不能自己做梯子扶他一把的架势——
怎样说能让这猥琐男人最大程度眼红安以墨,念离心里最有数。
果真,话一出口,裘夔就长吁短叹起来,过了半响,将这话儿掰碎了玩味,才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慌忙返回来问:“您方才说——三妹妹?她怎么了?”
“恩?裘大人难道不知道么?我这三妹妹已经私奔有个把月了——”念离故作惊讶地问道,又假装惊恐地看着安以墨,战战兢兢地说:“对不起,相公,我不知——”
安以墨听到这里总算有些眉目了,忍住笑意,板着脸配合着她的话说:“不打紧。”
等等,什么叫不打紧?
这可是我妹子的清白!
裘夔伸出手叫停。
“这话可得说明白了——她几时私奔了?”
“难道不是么?我进门一个月了,她这做小三的一没来奉茶、二没来请安,我当她不懂礼数、没有家教,亲自上她院子去,她大门一关,打听起来,才知道她‘外出云游’很多天了,都不知她去了哪里——”
“兴许是回了娘家吧,不可能是私奔了,怎么说还带着一个孩子呢。”
裘夔着急辩解道,其实安园上下早已有默契,这三夫人是故意给新来的大夫人脸色看,所以一声不响地带着宝儿回了裘府,对外只称是云游。
“娘家?”念离笑了,“我是不知她娘家何人,也太没规矩了!难道这就是溯源的规矩,做小妾的可以随随便便回娘家,也不来给大夫人请安?还有,我既然做了大夫人,这安家的少爷就要过继到我的名下,这是明摆的事儿,她竟然不经过我同意就带走了我的儿子,这倒不仅仅是私奔了,该算拐带吧——正好县令大人在此,小妇人——”
安以墨胸口一阵激荡,笑意憋回肚子要岔气了,安老夫人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插不上。
安以墨出来做个圆场的大好人。
“夫人,夫人——稍安勿躁——我想县令大人不会不管的,过不了几日,老三一定会带着宝儿回府给你赔礼道歉的。”
“那是自然——”念离看着裘夔,字字句句都很分明地说,“哦,到时候要她如今日一般,奉茶赔我——不但如此,为了保住我们安园的平安和丰泽,定要她也踩住我们的福气!”
裘夔的脸儿不知是个什么色儿,只是耳边仿佛听见了妹子惨绝人寰的叫声。
不到三日,消失了月余的三夫人裘诗痕就带着宝儿回府了,一进园子,一个不留神,咣当一下子就摔了个狗啃食。
当时适逢安以墨正在园子里晾干他的春宫图,冷眼低眉地打量着这多日不见的老三,轻哼了一声。
“怎么看都是一出风景啊——”
诗痕挣扎着爬起来,狠狠地甩飞了那罪魁祸首,高达一个指头的绣花鞋。
这事儿传到牡丹园的时候,婷婷笑的肚子都疼了,扶着柱子直不起腰来,倒是念离依旧平静,躺在藤椅里读着书,午后阳光极好。
她翻过一页,了无痕迹地说:
那种鞋子,没穿习惯,还真容易跌跤的。
黑暗浴房夫子香
老三回来的当天,老二也回府了。
这平素水火不容的两小妾看来是商量好了一起离家,现在又拙劣的一并回府,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她们私下的勾当。
安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问,家和万事兴。娶个宫里来的女人,就是为了借借皇气,镇镇墙脚,何苦要挑拨她们几个儿媳的关系呢?
墙塌了,都得一并压死。
这是念离嫁入安家以后第一次出了牡丹园用膳,连安以墨都很给面子地从天上人间回来捧场,一时间萧条了很久的安园又热闹起来,丫鬟们都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毕竟,这是安园半年都没有过的全阵容,上面两位老妇人,中间是大少爷,下面是三位夫人,连孙少爷宝儿也在场,这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幕——
这就是活生生的一出大戏啊。
用膳的地点选在一处开阔的凉亭,据说是颜可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坐在亭子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看见绝美的风景。
美丽的不只是风景。
到时候,亭子里有谈笑风生的五颜六色的人儿,廊子里鱼贯往来的丫鬟和下人,盘子中色泽鲜艳的美食,这一切看似是一餐简单的家宴,却远比一口饭一口酒来的多——
安园又要兴旺了吧。
在颜可去世八年后,终于。
所有人大抵都盼望着这一天,除了安以墨。
这一天一大早,他披头散发地从天上人间回来,就阴沉着个脸,依旧只让念离来落雨轩伺候沐浴更衣。
念离被下人领着走向落雨轩后院的浴房。
这安大少怪癖着实不少,他常年沐浴的地方是个没窗户的小黑屋子,不能有任何光线,却还要求气味清新。
这可折腾坏了下人,每次安大少沐浴前,都要反复打扫,通风几个时辰,还时不时要洒些花瓣什么的去味。
下人们风传,这是因为安大少有“隐疾”,沐浴的时候一定要百分百的黑暗,又在天上人间那脂粉气中熏的久了,也娇贵起来,总要弄点香气才罢休。
这些念离听了都只是一笑了之。
这天,她给他挑的是一件不出众的蓝色褂子,做工考究,却不扎眼,荡漾着一股子低调的奢华。用桂花香包薰了很久,有股子说不出的高贵。
她捧着新衣和下人穿过了落雨轩的后院,下人走到门口就不再走了,只是低低地说了嘴:“请夫人进去吧,少爷吩咐了,沐浴的时候不让男人进去。”
这男人可真是个怪人,落雨轩不让女人进,浴房又不让男人进,那么平素难不成是猴子来伺候他洗澡的?
念离微笑着点点头,仍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下人瞥了一眼,满是可惜。
看见人远走了,念离才起手敲门,可是手还没敲在门板上,就听得屋子里传来一声男人的低沉:
“念离么?进来吧——”
念离垂下手,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一股子热气扑出来。屋子里闷得可以,还混杂着说不出的气味,香又不是香,足能把人憋死。
好在沐浴之前通气了那么久,否则都该长青苔、养蘑菇了吧。
闻着这熟悉的气味,念离心底一沉。
斟酌半刻,听得安以墨又是一句:“不是说要做我的对坐儿么,怎么了,嫌弃我?”
这男人又在借题发挥了,念离连忙迈步进去,就算此时,依旧按着先前所说的那样,左脚右脚都不敢迈错。
屋子不大,可视范围内只有一个遮住一半的屏风,露出大木浴桶,不知为何,一片黑洞洞之中,安以墨那白花花的胸膛依旧那么扎眼,仿佛从门缝溜进来那一寸阳光,都直奔他而去了——
念离将衣服放在门口的平台上,然后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没说什么,直接从木桶里捞起瓢来,自然而然地舀起水,泼在他的天庭盖。
安以墨抹了一把脸,黑暗之中,她只看见那白花花的一片,而他只能看见她的一个剪影,那一只手挽住另一只的袖口,姿态绰绰,风韵十足。
“你倒真是不避讳。”
“我伺候主子沐浴少说也有七八年了,眼睛该往哪里看,手该往哪里摆,都记在心里。”
“你倒是个奇怪的女人,也不问我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