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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求不得·画瓷-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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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正阳门。

两旁围观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莫敢仰视。

垂下的珠帘在我眼前晃晃悠悠,许多景物看不清楚,便只晓得个大概。我偷偷打了个呵欠,眼里湿湿的,随意抬手擦了两下,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孔雀蓝。

芸芸众生,偏只有那一抹孔雀蓝轻而易举地跳入了我眼帘。

刹那间,满世界都是一个颜色。

是白梅花下亭亭玉立的女子,是漫天烟火绽放的色彩,是我要和她同生共死的痴狂,是她在我怀里落泪的感动。

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是上天安排的,强求不来,也躲避不开。

这天下是我的,她也会是我的。这般喜悦,这般得意,直到那抹孔雀蓝随着所有的风景一并往后远去,我的视野恢复了一片清明,这才慌了起来。她还在京城,我要尽快叫齐安去想法设法找到她。

三月初十,察德纳妾的日子。

我原本想去荣亲王府道喜,顺便看看新娘子。可是齐安刚给我回了消息,仍然没有丝绦的踪迹。他说,除非调动户部的官员去查才能查个明白,京城这么大,找个人如大海捞针。

我当然想调人手去找,但是母后眼线众多,从户部找人难保不会被盯上。

一名禁军参领匆匆求见,甚至没经过层层通传就直达御书房。

我以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禁军极少入宫求见的。

那参领还未进来,远远喊了一声:“启禀皇上,荣亲王遇刺!”

我一失神,反问:“遇刺?”后面没有身亡二字,那便是没死。

参领单膝下跪,抱拳道:“卑职已及时调兵前往荣亲王府,但并未捉拿到刺客。荣亲王被弩箭伤于左肩,箭上淬了剧毒。据府内的侍卫称,刺客混在宾客当中,暗暗发了弩箭之后便不知去向。卑职已下令堵住所有出口,但凡在王府里的人一个都出不去,再一一排查。”

话音刚落,太医院的内侍也急匆匆来报:“皇上,甯太妃急传几位太医赴王府救人。”

“快去罢,朕也要去荣亲王府,摆驾!”我命人去通报母后一声,来不及易装便登上辇车往宫外赶。

这么好的日头,晒得整条街都成了金黄色,本以为是个大好的日子。

王府被三层外三层包围了,我一进去,震耳欲聋的“万岁”之

24、孔雀蓝…4 。。。

声。顾不得那些繁琐的礼节,我径自朝里走,步子越来越快。生怕去晚了就见不到察德最后一面。

不是我咒他,既然箭头淬了毒,那刺客自然是要他死,活的机会微乎其微。

远远就听见甯太妃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加快了步子,冲进红彤彤的喜堂。

喜庆的灯笼、窗花、龙凤烛、鸳鸯帐,却跪了一屋子人。

屏风里头只有甯太妃在哭天喊地,太医们噤若寒蝉,小心翼翼把脉、下针、开方子。

我进去,众人颤颤巍巍的万岁声听起来也很悚然。

我道:“如此时刻就不必多礼了,都忙去吧。”

甯太妃一见我,更是捶胸顿足:“察德、察德你怎么就是不听阿妈的话?这个女人刚进门就克死你了啊!我早就说了她是没福气的人,比阿妈给你挑的大户千金差了多少,你怎么偏偏要她?”

察德躺在红帐笼罩的床上,光着身子,背上的伤口已经处理了,只是中毒昏迷。能不能醒,就要看各位太医能不能解这毒。

我四处望了望,问管家:“抓刺客一事可有眉目?”

管家说:“正在宾客里挨个查。”

我低头琢磨,察德不过是个空有名号的亲王,手中无权无势,平日里也不与人结怨。究竟是谁要除他?

甯太妃哭哭啼啼趴在床边哀嚎:“察德,你放心!你若是有什么不测,我叫那克死你的小哑巴给你陪葬!”

我一愣,问管家:“什么哑巴?”

管家叹道:“新娘子是个哑女,太妃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但王爷执意要娶。后来皇上盖了印,太妃也不能反对了。”

我脑子里一慌,不知道怎么心悸起来,问:“哑女?身在何处?”

“在外头跪着呢,太妃不让她进门。”

我扭头出去,望见喜堂的门边走廊上,鲜红新娘子。

她低着头,凤冠的珠帘挡住了整张脸。

我慢慢地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挑开了珠帘,半边脸露了出来。

脂粉抹得她的脸惨白惨白,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和红润。那唇红得简直要滴下血来,不似那半透明的珊瑚色。半垂的眼帘下,仍是那双似水如烟的眸子,叫人看不透。

我听见那夜的烟花在耳边轰响、河面上的冰块一点点碎裂。手从容地收回来,在另一只手里瑟瑟发抖,轻声反问:“哑女?嗯?”

她僵冷的面容有了动静,缓缓地抬起眸子来看我。隔着珠帘,我分明看见她的神情复杂得难以言喻,一滴泪从她眼眶里毫无征兆地淌出来。

我想问她为什么,她嫁给察德,是出于喜欢,还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宁愿她是势利媚俗的女子,也不要她喜欢察德。

站在我身后的管家提醒她:“小娘娘,这是皇上,快见过皇上!”

她的身子毅然往前扑下去,额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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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磕在我脚下。

我听见那声闷响,心痛。揪住一团衣袖,喘不过气来。

是我给察德出主意造假户籍,是我亲手在他们的婚书上盖的玺印。

原来命运给我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我只想快点走,快离开这鬼地方。但愿从没来过、从不知道这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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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太妃还在里面哀嚎,我眼前的景致渐渐变得凄迷。那些喜庆的红色铺天盖地,或许过了今日就会换成白的。我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远处走,像是喝醉了。齐安小心地扶着我,低声提醒:“皇上,等太医的消息罢。”

我无助地看着齐安问:“你也看见了吧?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荣亲王的伤势才是当务之急。”

齐安都比我懂事,知道孰轻孰重。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我不想再折回去看一眼穿着大红嫁衣的丝绦。但愿走出去之后,发现不过是场荒唐的梦罢了。

王府的总管一直紧跟着我身后,他不知其中缘由,匆匆吩咐下人收拾地方给我休息,还颇为担忧地说:“皇上伤痛过甚了,王爷若知道皇上如此挂心,定能好起来的。”

我的嘴角被牵扯了几下,察德,此刻在我心里,竟被丝绦比了下去。自然是察德的命更为重要,我从衰败得不成样子的肺腑里提上一口气来,平和道:“朕不能去歇,就在这里等。”

我就站在院子里等,背对着那座喜堂。背对着趴伏在地的新娘。

我没叫她平身,她不能起来。所以她一直在那跪着,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

后来管家给我抬了椅子来,我坐下,才对管家说:“叫新娘子起来罢。”

管家去了,我没听见动静。她一直就那么安静,虽然有突兀的难听的嗓音,可是她宁愿装哑巴。察德一定没听过她说话,这里的谁也没听过,都以为她是哑巴。

一个公主的侍女,与察德偶遇,然后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这故事从一开头察德就告诉我了,却唯独没说她是哑巴。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日头从树梢上垂落,越来越低。

太医院院士出来回我说:“回禀皇上,荣亲王身中剧毒,臣等暂以金针封穴不让剧毒扩散,保住荣亲王性命,至于解毒,尚需时日。”

“多少时日?”

“此毒不知名,因此微臣不敢保证何时能配出解药。”

我没说话,四周陷入一片沉静。

黄昏已近,瓦蓝的天被晕上了一层层暖黄色,像孔雀蓝的釉色被侵蚀了。我很害怕时间过得这样快,害怕来不及挽留察德。我挥手道:“快去,不眠不休也要给朕把解药弄出来。”

再晚些,甯太妃哭得昏了过去,我也要回宫了。

临走前再去看了眼察德,他的表情很憨祥,不像快要死的样子。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娶了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会舍得死呢。若是我,我也舍不得。

出来的时候,瞥见丝绦还跪在门外,身子挺得笔直,下颌微微地扬着。好像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那样的风骨,过目不望。犹如她笔下的画,寂静、平和。

我不是让管家叫她起来吗?为何她还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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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大概是惧怕甯太妃的缘由。克制着不去看她,不去想她,飞快地离开了王府,逃回皇宫。

我想睡觉,但是母后带着皇后和丽妃都在慈宁宫等我,她们比我更关心察德。

宫里点了太多灯,晃得眼睛疼。我懒得开口,叫齐安细细说给她们听。

静了片刻,母后叹道:“所以说就算纳妾也要谨慎,察德这孩子命挺好的,怎么就让新娘子给克了呢?”

皇后倒是关心地问:“刺客抓着了吗?”

齐安说:“没抓着,宾客都留住了不让走,挨个查,朝中官员及家眷奴仆都查。”

皇后嘀咕着:“荣亲王性情淳厚,平日里也不得罪人,那刺客是哪儿来的?反贼么?”

母后紧张起来了,盯着我说:“皇上还是别去王府了,说不准刺客还藏身在王府里。这阵子不太平,去年才剿了反贼,今年又出事。皇上龙体为重。”

我疲惫点头,应道:“朕不去就是了,在宫里等消息。”

“希望太医院早日查出解毒的方子。”母后说着,手里不安地拨动佛珠。

今夜的更声好似特别长,枯坐在床头,痴痴望着角落里一只通红的花瓶。手无意识地伸向枕下,摸了一会,什么也没摸到。我掀开枕头,仿佛丢了十分要紧的东西,大喊:“我的手绢呢!”

丽妃被我这一喊惊醒了,猛地坐起来,“皇上恕罪,臣妾让玉粟拿去洗了。”

我很快地平静下来,轻抚她的肩,“没事,你睡吧。”

丽妃脸上没有睡意,却听话地躺下去了。有些心事我想与她说,可是那样直接说出来对她何尝不是伤害。

只能一个人静静地想。

察德的情形好转得很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次日太医院的第一副解药下去,竟然就解了毒。连太医院院士都说这是奇迹,他们配了二百余种解药,第一副就碰对了,实在是察德命不该绝。

因为刺客尚未抓获,我没去看望他,只派人去送了许多东西。

去送东西的人回来告诉我,新娘子已经不在那跪着了,因为虚脱晕倒,躺在了床上。她也算逃过一劫,甯太妃不会要她给察德陪葬了,但是她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不愿意想起她,但是不由自主。

等察德大好了之后,会携新人进宫谢恩。我要接受她以荣亲王侧妃的身份来叩见我,真是太残酷了。不知她会是怎样的心情,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四月初,吉嫔诞下一位皇子。其实这个孩子的名字我一早就拟好了——贤越。若是小皇子,此名妥当;若是小公主,以贤越作封号也甚为妥当。

结果是小皇子,母后高兴得要去谢菩萨。

我看这孩子长得与玲珑不太一样,眼睛大大的,像吉嫔。或许将来又会有人拿这孩子的血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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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我是不在乎的,希望他和他的母亲也要豁达一些,这样对谁都好。

又想起了丝绦,她和察德过几日就要进宫了。以后他们也会生孩子,如果孩子长得像丝绦,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把他接到皇宫里来养着。我失去了一样东西,总要讨回一样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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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半年来,皇后很本分。

在母后的劝说下,我将玲珑送回了德阳宫,由他的生母养育。贤越出生后,皇后与吉嫔走得近了,从前皇后总瞧不起吉嫔的血统,但如今各自抱着各自的孩子,坐在一块儿也有的聊。

我仍然歇在丽妃宫里,偶尔去看如嫔写字。

这一年的春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我坐在阴阴的御书房里点少少的灯,看一摞永远看不完的折子。勤政,一心只有国事,这样脑子里被塞得满满的,没空去想其他。

会试结束之后便是殿试。我拜托范太傅举荐了几名考生,他们意气风发、清高正直。而皇亲国戚之中但凡到了年纪的男儿都靠宫里的关系花银子捐份差事,吏部的官员大概收礼收到手软了。

我搁下朱笔,出神地望着桌上那只孔雀蓝的笔筒,齐安趁隙呈上来一只精美的珐琅香炉,是母后的侄孙托人送给我的。母后虽然也是贵族,不过娘家这一脉人丁凋零了,只剩一个三代单传的符汤。

他四五岁的时候,母后曾将他接到王庭里去给我作伴,谁知他特别不喜欢我,哭着闹着不肯留,没几日又送回去了。那时候父皇刚没了,摄政王要打仗,我烦得很,也不愿意对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奶娃。

我爱玩瓷器是天下皆知了,连不喜欢我的符汤都费力地淘了一只顶好的香炉来。看这做工极精细,铜丝掐得十分圆滑整齐,是前朝的东西。我顺手翻过来看款识,又是景德镇。

“何时送来的?”

“就在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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