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4 十三党+十四党-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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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父女缘分,我依然无法走进他的世界,他也无法走进我的。我们两人之间,隔着三百年的鸿沟,虽然有浓浓的亲情,终究无法靠得太近。
呼塔步死在宁夏,葬在京师,没有体面的陵园,墓碑上只有寥寥数字:先夫富察呼塔步将军之墓。他唯一的女儿从来没有去看过他的安息之所,因为从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他的女儿,她有了另一个阿玛。
“行了,这一路都是差不多的风景,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去?”玉蓉拨弄着小碗里的花生米,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我放下窗帘,恋恋不舍地转头道:“难得来一回蒙古,当然要看个够,下回再看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真要让你留在这儿看一辈子,你就得哭出来了。”玉蓉说得意味深长,“翁牛持部的夜宴上,妹妹好手段!”
我失笑,在紫禁城里混的都是人精,大概所有人都看出那晚的酒宴上我是装醉,只是不好揭穿罢了。我倒不在乎他们会怎么看我,只是一想到自己装的那么卖力其它人却都看得心照不宣,难免有点当跳梁小丑的感觉。
玉蓉看出了我的尴尬,拉过我的手认真说:“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富察家的小姐,看到那贱妾居然敢站在你一个皇阿玛的表妹前面,我就替你不平。当时我就想,论出身,除了正经的阿哥公主,也就是你才能同我相当,只可惜富察大人不知自爱,讨了那么一房媳妇,没的埋没了你这么些年。后来你进了宫,身份又高了一层,我远远地看着,就越发觉得你我是相似的人。你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也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那句‘一生一代一双人’真是说到了我心坎子里去。妹妹这样的人物,配仓津那样的色坯子岂不是糟蹋?这件事别人少不得要议论,可无论如何我都要站在你这边!将来妹妹嫁得如意郎君,咱们两个就偏要得专房之宠,我倒要看看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下妇们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这番话发自肺腑,我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八福晋引为知己,受宠若惊道:“那些妇人们喜欢说道嫂子的是非,不过是出于嫉妒罢了,心底里指不定怎么羡慕你呢。嫂子大人有大量,不同她们计较也就是了,等她们自讨了没趣,自然就学会把嘴巴闭紧了。”
八福晋很受用地笑笑,眉宇间闪烁着毋庸置疑的得意:“还是你和我贴心,可惜你是公主,不然要是能接到八贝勒府上陪我住上一段时日倒是妙哉。”
我苦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不是公主,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逍遥自在呢。
突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随即远远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却不见有人来请我们下车,八福晋惊讶道:“怎么回事?”
司棋在车外小声地回:“启禀福晋,前头有一个告御状的惊了圣驾,万岁爷发了好大的火。”
告御状?这也算是宫廷戏里的保留节目了吧,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被我撞上一回真人版,我连忙掀开帘子,果然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贫民跪在康熙的轿子前面磕头不止。太监李德全从为首的老妇手中接过状纸上呈天庭,康熙阅完之后似乎说了句什么,转眼就看到候在一旁的胤誐跪到地上也磕起了头,紧接着胤禩也跪下了,抱着拳说了好一会儿话。不知道康熙回了他些什么,只见得这下连胤禔、胤禛、胤祯、胤禑这几个也跪了下去。
八福晋见事情牵扯到了胤禩,耐不住皱眉问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要说她的丫鬟也着实伶俐,早去前面打听了来回道:“启禀福晋,是前些日子九爷看上了一个姑娘想收房,不想那姑娘原是订了亲的,夫家不肯相让,十爷想帮九爷,不慎失手打死了那夫家的少爷。这案子地方上没人敢接,可那少爷的娘早年就没了丈夫,现在连唯一的儿子也没了,所以一定要闹到圣上跟前讨个说法。”
我叹息,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刀不仅砍断了一对苦命鸳鸯的因缘,也必然会砍伤了老九的前程。怪不得康熙一直不是很喜欢他的这个九儿子——一代名君自然是不会去喜欢一个强抢良家妇女的皇子的。
玉蓉鄙夷地撅了撅嘴,忽地一下拉下帘子,骂道:“一刻也忘不了偷腥,真不知道九弟妹怎么受得了!”
九福晋若雪我只见过几面,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她本是董鄂七十之女,带着万贯家财嫁入九阿哥府,娘家也算是财大气粗了,胤禟哪怕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也得顾忌她三分。可惜她偏偏是个以夫为天的女子,无论胤禟在外面如何花天黑地也不多一句嘴。凡事有因才有果,老九今日如此肆无忌惮不能不说没有被若雪惯坏了的因素。
“所以我说啊,男人就是要管的才有用,不然九弟妹的下场就是我们的下场……”八福晋的话晃晃悠悠地在耳边响起,不易察觉的,夹杂着疲惫与无奈。
第二十三章 来去匆
再见胤祥,恍如隔世。
我知道母亲的去世在任何一个孩子的心中都会留下永恒的伤痛,可我不知道敏妃的死会在胤祥身上划下如此深刻的痕迹,仿佛一夜之间,那个曾经笑声爽朗的风华少年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只知苦笑的十三阿哥,用终日的忙碌掩盖内心的悲伤与痛惘。
脱去了曾经偏爱的白衣,如今的十三终日穿着沉闷烦琐的官服,不卑不亢、无喜无悲地周旋于达官显贵之间。他依旧聪颖,依旧能干,康熙开始把越来越多的事务交给他处理,朝臣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倚重他的决策与判断。我不知道他心中是否也生出了对于那个至尊之位的企盼,但至少可以肯定,敏妃的死亡是他乐衷朝事的导火索。
敏妃带走了胤祥,留下了十三阿哥。不知她的在天之灵,是笑是哭?
寒冬再一次来临,我抱着暖炉看完了侍书的书信,呆坐了好一会儿,对入画笑得无奈:“这信是八贝勒送来的?”
“是!八贝勒还让奴婢带一句话给公主:‘茹人饮水,冷暖自知’,您觉得好的未必是别人觉得好的。”入画有些忐忑地看了看我,不解都写在脸上。
好一句“茹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为侍书拒绝了胤禟的求婚,本是真心为她好,却没有想到我那一夫一妻的新潮观点根本不是一个出生成长在大清朝的小女子追求的,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保她衣食无忧的丈夫,一个勉强算得上体面的名分。其它的,管那个男人有多少花心好色,有多少见异思迁,统统不在考虑之列。侍书的信洋洋洒洒数千字,隐约透露出对于我的埋怨与责怪,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无非只有一个——女人一生富贵全压在短暂的几年青春上,九阿哥有权有势有财有貌,实为良人,还望主子将我许嫁,莫挡了我攀龙附凤的大好前程。
一股冷风吹来,翻起桌上书页,哗哗作响。脑中突然划过一句旧诗:“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复又想起这是雍正朝文字狱中的名句,不由摇头。我现在是在大清朝,不是二十一世纪,我只能入乡随俗,不是吗?
“入画,你把侍书的卖身契找出来交给八阿哥,就说我同意了她的婚事,凡事请八爷九爷看着办就行!”
入画高兴地去了,想来在她看来侍书果然是结了个好姻缘。
苦笑,除了苦笑我还能干什么?
侍书的婚事办得很顺利,除了八福晋抱怨了几句,宜妃娘娘阴阳怪气地责怪了几句,其它人都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我送了一对玉如意和二百两银子给她作嫁妆,在众人眼中已经是难得的体贴下人的好主子。九福晋甚至还为此亲自登门,感谢我对她男人的小老婆的特别关照。虽然胤禟连宴席也没摆,只用一顶小轿子就直接把新娘子接进了门,可是侍书还是欣喜非常,因为这代表着从那天开始,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九阿哥的媵妾。
当太监通报陈氏求见的时候,我微微地楞了一下,印象中似乎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等到司棋提醒之后我才知道侍书本家姓陈,难为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居然如此后知后觉,不免心生愧疚。
“妾身给安阳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同样的人不一样的称谓,放在紫禁城这样高深的大背景里,让我有些恍惚。
“快起来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嫁人之后还习惯吧?”我不求胤禟对她好,只希望她的日子不要太难过。
入画笑着打岔:“自然是好的,公主没见她的气色比以前越发地好了吗?”
侍书微红了脸,啐入画一口道:“你这没正经的!”
我笑:“我这儿也算是你的娘家了,今儿就算你回门,我必要留你吃了饭才好!”于是一面着人去报了九阿哥,一面叫入画她们准备吃食。今天几位爷都是好兴致,一听说有吃的也说要来凑热闹,于是回门宴变成了八爷党的酒席。
“还是九哥好,娶了云舒的丫头,以后日日都好酒好菜伺候着,口福不浅!”胤誐口齿不清地说,嘴巴里鼓鼓地都是菜。
十四笑道:“云舒有四个丫头呢,九哥才娶了一个,你要是喜欢,也向她讨一个不就行了?”我心下一惊,狠瞪他一眼。这小子把女人当什么?东西吗?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凌厉,十四十分诧异地皱了皱眉,本能地闭了嘴。那边厢的胤誐却已经把话听了进去,恍然大悟道:“爷怎么没想到!云舒,你说,你剩下那三个丫头里谁的菜做的最好?”
还真是个只长了一颗“吃”心的主!我恨不得把他踢出门去,假笑道:“十哥想吃菜去登云楼就是了,何必把厨子娶到家里呢?”
胤誐不依不饶道:“那怎么一样?今儿桌子上的菜式就有大部分是登云楼里没有的!”
我头痛,八阿哥了然一笑,劝解道:“侍书刚嫁不久,你们就打起了另外三个丫鬟的主意,做哥哥的不给妹妹送东西,反倒尽想着从她这儿拿,说出去岂不是遭人笑话?”
我连忙接口引开话题:“就是!不过云舒倒也不贪图哥哥们的礼物,只是这欠下的东西还是该讨回来的!”说着很不怀好意地瞥瞥十四,十四如我所料地会意,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威胁道:“死丫头,你要是敢说出来,我就……”
“你就什么?”我扬眉挑衅。话音未落,就见恼羞成怒的十四向我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我矮身一避,让他扑了个空。顾不上细看,我撒腿就跑,不想没跑几步就被一个巨大的拉力拉了回来,脚下一拌天旋地转,顿时反应过来:妈妈呀,是地道的过肩摔!十四这小子下手也太狠了,这要是摔到地上得多疼啊!我丝毫没有办法,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如约而至,反倒砸在某个软软的东西上,似乎是——睁眼一看,果然是在十四的怀里。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胤祯,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不香,但很清爽。他脸上的红色尚未褪去,人却整个儿安静了下来,身体僵僵地,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点迷惘,一点懵懂,似在思索什么,探询什么。从来不知道张扬如他也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眼前的胤祯已不再是儿时那个只会调皮的小魔王,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长。
“咳,咳,十四弟,云舒,你们没事吧?”八阿哥温和的声线唤回了我的思绪,我和胤祯同时起身,脸上不约而同地烧了起来。方才没有意识到,我和他倒在地上的样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算的上是,唔,十分暧昧。
我率先回过神来,对八阿哥安慰笑道:“我没事,不过十四哥真是小气,我不过是提醒他别忘了还我东西,值得他这样对我又打又摔的!”
胤禟怪问道:“他到底欠了你什么?”
这会儿十四已经找回了思维,威胁我说:“你要是敢说,我就把你在蒙古学骑马的丑事都抖出去!”好你个十四,果然知道我的弱点,学马那会儿我的确闹了不少笑话,不管哪件说出来都能让安阳公主名声扫地。不过我本来也只是吓唬吓唬他,没打算告诉老八他们十四要绣帕子的事,别的人还好说,这胤誐可是个说话不经脑子的,要是不小心把话传到康熙耳朵里不管是我还是十四都没好果子吃。此时我乐得借坡下驴道:“现在没办法了,谁让我也有把柄拽在十四爷手里呢?只能秘密换秘密了!”
大家都笑了。
胤祯看饭菜已吃得差不多,可是时间还早,便嚷嚷着要我安排几个余兴节目。“不拘琴箫笛舞,只要能让爷看得开心就好!”他倒是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大小姐我不会箫不会笛不会舞,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琴了,可总不见得让他们听一晚上的琴吧?就算他们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弹琴可是体力活,一个时辰下来手非酸死不可。于是我只好倡导“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共产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