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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女中堂-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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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家广乐戏园应该可以了。”程师傅停车,交给小厮看管,便带着她往戏园里走。

“这家戏园以什么角色著名?”惜桐问;她一路上已经问过师傅戏园里的情形,知道每家戏园各有特色,如有的戏园是以生、旦、净、末、丑中的老生戏博得好名;有的是以青衣、小旦著名;有的则是以武生最受称赞。

“我们去的这家是以小生著名,所以戏园里大多是女人。”

噗!敢情这程师傅是怕男人太多,会吓到她,所以带她来这家女生粉丝比较多的戏园?

进了园子后,惜桐才发现自己的认知错误。原以为是‘园子’嘛,那就有点像露天的戏台一样,大伙儿坐在长板櫈上,在光天化日下欣赏台上的表演。没想到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戏台就建在一个大厅的最前端,就像从前学校大礼堂的讲台一样。戏台本身相当富丽堂皇,不但高度挑高近两层楼,而且以雕梁红柱来加以装饰;戏台底下则是类似汉白玉的墎座。

18 重逢

戏台前摆满了一组组的桌椅,桌上早就放上了茶杯、茶壶,任人取用。而两旁则建成像今日歌剧院里的包厢一样,上下各一层,也是摆满了桌椅。程师傅说那两旁的楼座,通常都是妇女的座位;陌生男女不混坐,是礼教下的要求。

他们在戏开演前的一个时辰进到戏园,正是戏子们忙着上妆打扮的时候。惜桐一路行到后台,无人阻止,看来这时戏园里的人,真的忙到分不开身了。看到那些人忙碌的样子,惜桐不由得感到十分的亲切和怀念。十年前的自己,也像他们一样,躲在后台里化妆、试戏服,没想到十年没见,还能激起自己满腔表演的欲望。

“走!好狗不挡路!”突然有人出声喝,吓了惜桐一跳,连忙往旁一站。

“小……兄弟,我们到前台去等戏开。”程师傅说。

“不,师傅,我就是要到这种地方找人问事,你要不要先到前头等?”

程师傅摇头:“不可,这种地方鱼龙杂混,奴……我一定要跟在你身边。”

惜桐只得点头,往里头进;来往的闲杂人等看他们衣着算得上不错,便没阻挡让他们走进后台。来到一间看起来相当整洁的房间,他们看见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忙碌。

“这位兄台,小弟有事想请教……”惜桐走进去,打揖作礼。

“什么事?没瞧见我正忙吗?再说,这里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你怎如此大胆,敢进到这里来?怎没人拦你?”那男人头也不回的说着。

“实在抱歉,小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见谅。”她再往前走进到房里。

那人不说话也仍然没回头,继续他手上的事。

“小可想请问这位兄台,不知你们是用什么东西来黏貼片子?”

那人一听,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过头来……

宛如晴天霹雳,活生生打中她!

那个男人……竟然是……

竟然是她的弟弟──怀枫!

不是完完全全相同的一张脸,但五官同样俊俏且非常酷似;而且他还拥有相同的眼神、阳光般的笑容。是他吗?是她的弟弟怀枫吗?这一世的人会和下一世的人长得像吗?不可能啊,因为受孕的基因不同,就不该会有那么相似的面孔,那他究竟是不是她前世的弟弟?

若不是,那为何会长得这么相像?她宁愿相信他是!

在那梦里,老先生说要她改正前世的错误,是不是就是要在这一世,改正自己曾和他发生过的错误?但那会是什么样的错误?

难怪怀枫从小就想要从事演艺业,原来在这世就已经是个演员了。

看着这张已经清洁好、准备化妆,大概有十七八岁的脸,惜桐不知不觉中流下泪来;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失去他们,没想到自己竟好想念他和妹妹啊!整整十年了!老天保佑,她居然还有机会见到他……

“没想到有人看到我,竟然会激动到流泪,我真该为自己的魅力感到骄傲。”前世的弟弟放荡不羁地灿笑着。

程师傅大约对其行为不敢苟同,便皱起眉头,但因不明白她为何会流泪,故默不作声地瞪了他一眼。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小可贱姓车,因兄台长相酷似家弟,才会失态,尚请见谅。”她用阿响的声音说。

怀枫两眼微眯,似是不信任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她所言,因而不回答问题,只偏过头看她,问:“你为何想知道我们行里的秘密?”

她突然想起怀枫从小到大,只喜欢混在女生堆里和女生调笑,对男生就随便敷衍、不说真话;大概他这世也是这样的德行吧?

她笑着变回自己的声音说:“兄台有所不知……”

“公子!”程师傅立刻喝住,不让她暴露自己的身分。

怀枫立刻张大双眼,将她从头到脚细看一遍,咂嘴道:“原来是个裙钗辈。”

程师傅突然往前跨进,遮住惜桐的身影:“这位兄台可否回答我家主子的问题?若不能,我等马上告辞。”

怀枫缓缓站起,无害似地笑着绕过程师傅,走到惜桐面前:“可以是可以,但我想先知道一件事情……”

“何事?”程师傅问。

怀枫猛地出手,从她发际撕下脸上罩着的面具,吓得她往后一退。

程师傅立即出手,一手击向他的门面,一手夺回面具,大喝道:“放肆!”

怀枫伸手挡住程师傅那一击,却没再反抗,只是满脸讶色地看着她说:“原来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原因……姑娘的容貌……真是可惜了。”

她松一口气;自从被哥哥无意中得知她的容貌,她出门必定画上胎记,免得重蹈覆辙,不意这层顾虑是正确的,今日又派上用场;他想必吓了一大跳。

“在下孟浪了,还请小姐恕罪。”

怀枫抱拳不太好意思地道,接着指向他的桌面说:“贴片子需要用的东西就是这两样:一样叫做肥得籽;一样叫做刨花片,这刨花片是从榆树刨下来的木片。这两样东西用热水一泡,就会产生黏液,用之涂抹在你的面具上,可以牢牢贴住,而且不会干缩发皱,让人看出破绽来。”

她立刻往前观看两个碗中各自泡的东西:“这两样东西哪里可以买得到?”

他似乎有点讶异,指着片片的刨花说:“这样东西是闺阁用品,一般卖胭脂水粉的小店、小摊就有得买。妇女买来泡开之后,用来梳发、湿润辫子,以便保持发丝不会松散,让辫子看起来油润光泽,我们戏子是非用不可。”

嗯,额娘从未用过,所以她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虽然刨花片水也可以用来贴片子,也就是贴旦角头上的假发片,但它的效果没有肥得籽好用;肥得籽又称无患子,它可用来洗头、沐浴,但也可用来贴片子,我想你的面具用这种东西,就可以不怕掉下来,它也是随处可以买得到,不知姑娘为何不知?”

因为她一直住在井底啊……

而且从小到大,用的都是从外国进口的香皂,这是大奶奶唯一肯给她们的珍贵资源;第一次瞧見香皂時,她還感動得快掉淚了。

“感谢兄台告知。”她换回阿响的声音说,作揖。

19 试探

“不必客气,小姐可是要将面具再戴回去?请让在下示范给你看……”说完他从师傅手中拿回面具,然后从肥得籽儿那碗中用手指沾出黏液,轻轻涂抹在面具边缘。

“兄台,可否借水一用?小可要先洗掉之前的糨糊……”她没变声。

程师傅看她一眼,眼中有不赞同的神色;大概是怪她轻易泄露自己的性别。

怀枫往他的盆架一指,她便往前用手沾水清洗。才洗好竟有人递过来方巾,抬头看,果然是怀枫。

“我是此戏园里主要的男角,名为玉枫,多有得罪。”他端正俊容,正经地作揖,再为刚才的冒失赔礼。这一抱拳,更显得英气十足,气宇非凡。

哎!连名字都有一字相同,她不禁微笑,回说:“不必客气,公子若不嫌弃,惜桐以后定将常来捧场。”

“多谢小姐,来,请让小生为你戴回面具,再告诉你如何掩饰这边缘的痕迹。”他说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直视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看清,手上却轻轻地把面具覆上。在戴的同时,惜桐感到他居然用小指在她的胎记上一捺;她立刻抬眼看他,他却若无其事,继续手上的动作。

戴好面具后,他退后一步,眼神落在自己的小指上;这个动作落入她的眼里。

原来他在怀疑自己脸上的胎记是画上去的,才会有这样的试探。可能同是从事演艺事业的人,经常接触这些化妆品,知道化妆品可以造成什么样的效果,才会怀疑她脸上的胎记是画上去的。还好她的技术精良,不但底打得好,不容易掉色,上头的定妆粉,还是自己用最具黏性的糯米粉制成。

“小姐的面具做得十分精巧,不知是由哪位大师制作?可否告知,小生也很有兴趣。”他满脸笑容地问。

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他是自己的弟弟,所以她并不想瞒他,想也不想开口便说:“这面具是由我制作……”

话还没说完,师傅便又一声:“公子!”喝断她的话。

嗯,师傅担心自己不谙人事,让人有机可乘,她还是少说为妙。

不过玉枫并不在意,赞了声好,便开始告诉她用哪种粉和水,可以用来掩饰面具的薄薄边缘,做到严丝合缝的地步。

“多谢玉枫公子坦然相告!”她再次作揖,原本还想多攀些交情,但看师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只得告辞。虽然很舍不得和弟弟分开,但在这样的时空,她不可能留下地址让弟弟来寻,也不可能常出门来看他。只能记下这个地方,再找机会来看他,和他保持连络。

况且此时的弟弟根本不知道,她会是他未来世的姊姊。她若贸然要和他保持亲密接触,只会让所有人误会,以为她另有所图;这会对她的闺誉造成影响。

固然她曾经是个现代人,但目前投胎到清朝来,也只能遵照此时的行为规范,不能违反此时的规矩,做出惊世骇俗的出格事来。

他们走出后台。行走当中,程师傅的老眼不住地偷瞄她,满脸有话想说的样子。她走到大厅,看着刚才没多少人的戏园里,竟已坐得半满了;这家戏院虽不大,倒也受欢迎。她拉着师傅找了张桌子坐下,帮他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不敢有劳小姐……”师傅作揖,但脸上还是一副‘我有话要说’的表情。

她暗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又不得不让他说,免得自己一路回去都要看他这张脸;于是开口:“师傅有话请说。”

师傅抿了口茶,低声说:“小姐,俗话说‘戏子无义’,因为他们做的就是取悦大众的事,所以不把来看戏的客人当成朋友,只当成是买卖的顾客,因此演完戏所有的情分就一笔勾消,所以戏可以看但戏子不可迷,您金枝玉叶可千万别自降格调,和戏子一般见识,这‘常来捧场’的事可不能做!”

原本刚听到那句前世常被人挂在嘴上的话──‘戏子无义’时,她有点生起气来。怎样?戏子就不是人 ?'炫书…87book'怎么可能无情无义?但再听程师傅的观点,她有点明白这句话背后的真意了──程师傅说的论点是站在‘买卖’这一点来说。

他没说错,拍戏只是一种工作,拍完了戏,演员下了妆,就脱离那个角色,但观看这场戏的观众,并不觉得你下了戏就该脱离这个角色,所以他们会以演员在戏中的角色来看待你,见了你,还是把你当成心目中的那个人,所以你的行为应该和戏里一模一样,但是当你出现不一样的行为,比如说在熒屏上饰演豪迈的人,私底下却很保守小心,如此观众反而不能接受真正的你了。

就因为不能接受演员真正的本色,便会觉得戏子无义;这一点她上辈子时就深有体会,但没想到反而是在这清朝时,才真正弄懂这句话的意思──演戏只是一种买卖,不能因而要求演的人,要符合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戏子无义’这句话,反而是用来教育观众的,不是一句骂戏子的话。

戏子没有义务要符合你的期望;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人生。

她霍然开朗,不必再为这句话伤神,便微笑起来:“师傅说得好,沁儿谨记在心,不会为刚才那人入迷的,我只是觉得他很像一个故人。”

程师傅脸色奇怪:“奴才自教小姐武艺以来,了解到小姐从小不曾外出,为何奴才觉得小姐像是见过世面、久经风浪的人 ?'炫书…87book'再说故人 ?'炫书…87book'小姐不曾和任何人来往,怎可能会见过什么故人 ?'炫书…87book'”

她微微一笑,心想早知师傅迟早会问,所以从容回答:“我阿玛书房里有许多京城里的画报书刊,沁儿时常拿来观阅,便将人情世故熟记于胸,会说故人的原因,也是曾在画报中见过那位小生的画像,故一见之下有些激动,倒叫师傅见笑了。”

师傅点头,像是接受她的解释。

在她的坚持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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