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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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踌躇满志,豪兴大发,看着两位敌国的公主。原本是金枝玉叶,现在却只能以艺妓的身份歌舞取悦众人,二位公主强颜欢笑,连哭泣都不敢稍稍表露。
林贤妃察言观色,赞道:“果然是美人。陛下真是好福气。”
其他妃嫔也纷纷附和,恭喜皇帝喜得美人。
罗迦大笑:“这胜利,朕当和爱妃们共享。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北国之外的靡靡之音……”
随着他的话音,外面,一队乐队鱼贯而入。琵琶、古琴、箜篌、古筝……都是北人从未见过的乐器,而且这些乐妓,姿态嫣然,形容袅娜,跟北国自己的简拙的乐队相比,简直天上地下,直叫嫔妃们看得眼花缭乱,心里也不由得暗暗鼓捣,这些女妓,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在座的妃嫔好颜色,陛下处于这样的绝色堆里,如何了得?纵是林贤妃也暗暗酸妒,总算今天见识了啥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往日总觉得自己艳冠群芳,今日方知,跟这群小姑娘一比,自己啥都算不得。再看洁雅和新雅两位公主,更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因为沦落,更增加了楚楚可怜的凄艳,别说男人,就是女人见了也怦然心动。
陛下会不会宠爱她们?这些战败国的俘虏若是争夺了宠爱又该怎么办?众人各怀心思,就连林贤妃,也打了小九九,笑容也微微变得有些僵硬。
罗迦自然没有妃嫔们那么多心思,也不想知道她们的心思。他拍着手大笑:“二位公主,快快拿出你们的绝技,让众位娘娘欣赏欣赏……”
二位公主早已出嫁,但两人年龄都不大,一个20,一个18,也因此才被罗迦先挑中带回了皇宫。此时敛首低眉,唇齿间吐出凄凉的声音,只能回一个遵命。她们也不愿意,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青青陵上柏
歌乐声响起,二人且歌且舞,那是流云水袖,是云卷云舒。她们的母妃全是南朝的汉人,是豪门大族的千金小姐,有着非常高的文化和艺术修养,也因此得宠于大燕王。梨园三千弟子,昔日在皇宫,都被视为高雅的艺术,只在尊贵的场合演绎,是淑女的标志。曾几何时,却沦为了取悦一群外国人的阶下囚?
她们朱唇轻启,唱的是一曲青青陵上柏》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
犹记昔日,表演这些歌舞时,是一种欢欣和荣耀,也是女子的矜持,曾几何时,同样的歌舞,公主竟然等同了艺伎。二人心内悲伤,演唱得就更是哀婉。
除了罗迦,其他人根本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只听得词曲婉转,唱腔悠扬,透着一股子她们从没体味过的缠绵凄切。罗迦悠然自得地合着拍子,以前从书卷里看来的东西,现在居然能在自己的皇宫里享受到,一切的一切,如此唾手可得。
一曲终了,两位公主行了一个屈膝礼,侧身一边。屋子里还回荡着缠绵的余音,妃嫔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两名公主姿色出众,歌舞超群。林贤妃大度地连声赞叹:“都说大燕国人杰地灵,美女如云,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给二位公主赐酒。”
两盏美酒,是北国的佳酿,浓度很高,原是为御寒的,跟昔日皇宫里的没法比。二位公主并不敢推辞,勉强喝下去,酒呛喉咙,满面通红,只好用锦袖掩饰着,连大声咳嗽都不敢。
“二位公主,可是不习惯平城的美酒?”
“不敢,多谢娘娘,贵国的美酒别有滋味。”
女子的本份
林贤妃面上一沉:“什么贵国?你们既然来到了平城,就是我北国的子民。女子一生,以夫家为根本。从此,北国才是你们的终老之地。今后,竭尽全力服侍陛下便是你们最大的荣宠。”
二人战战兢兢:“娘娘说的是。能伺候陛下和各位娘娘是奴家们的福分。”
林贤妃眼角的余光扫过罗迦赞赏的眼神,心里更是有了底,这群美女,来北国,就先得给她们立下一个规矩,免得仗着姿色不知好歹,忘了自己的身份。她们再美再尊贵,也不过是旧时烟云,现在,她们只是女奴!说到底,在北国的日子怎么过,还由不得她们做主。
“以后,你们就是我北国之人,记住了!”
罗迦哈哈大笑,看着自己的贤妃替自己教训新晋的美人。后宫的事情,他自来不管的,只做甩手的掌柜,可比战场上的运筹帷幄轻松多了。
二位公主谢恩,正要退下,林贤妃却笑着问:“臣妾听说陛下这一次大胜有一个重大的新闻,怎么不说与臣妾等听听?”
“爱妃听说了什么新闻?”
“听说陛下新收了一位养女,怎不带小公主出来见见,也和大家认识认识?”
嫔妃们也都好奇地看罗迦,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女儿,为什么还要收养敌国的公主?罗迦的寒疾好后一路上纵情声色,享受着无与伦比的感官刺激,又加上一些军国大事,哪里还记得起那个丑丫头?此时经人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一档子事情,“哦”一声笑起来:“朕都差点忘了,来人,带芳菲公主上来。”
估计是没料到罗迦会这么快召见芳菲,传旨的人到了,女官还没有人影。只老妇比划着,芳菲又听不懂,无法与之沟通。好不容易,总算通知了女官赶来,但是仓促之间来不及替她梳妆打扮,这里又没有适合小女孩子穿的衣服,只得随意给她找了一件稍稍好点的宫女的服饰替她换上,拉了她就出门。
你为朕表演什么?
那个大脑门的女孩子一出现,众人就笑了。衣服太长,个子太小,她走得急,踩着裙摆,一个踉跄,女官伸手不及,她摔了个狗啃泥。站起来时,头上已经起了老大一个包。
“不是都说大燕的公主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么?”
“她的两位姐姐走路可不像她……”
“她就像个野丫头……”
“这小家伙,也太丑了吧?跟姐姐们丝毫也不像……”
妃嫔们乐不可支,窃窃私语,仿佛在欣赏一只突然窜到人堆里的猴子,两位公主也为小妹的举止羞得满脸通红,扭过头不敢看她。
芳菲的目光落在两位公主身上,真真是“他乡遇故知”,尽管昔日没有亲昵的亲情,但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国,这两张唯一熟悉的面孔却给了她极大的安慰,她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大声地喊:“公主,公主……”
她要奔跑过去,女官却牢牢捉住她的手,两位公主都移开目光,视而不见。小小的孩子呆在原地,咬着手指,不明白“熟人”为什么也会如此冷漠。
她一转头,这时才看到上位居中而坐的人——真好,也是熟人。她欢呼着,正要叫一声“罗迦”,却忽然想起女官的戒尺,嗫嚅着,不敢作声,只眼巴巴地看他面前是否有可口的糕点。
罗迦哈哈大笑着站起来:“看看,这就是本王新收的圣处女公主……”罗迦将“圣处女”三个字拉得老长,众位妃嫔一起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了不少,无不充满了迷惑。她们中的一些人是知道那个祭品的典故的,尤其是一些年长者,陛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罗迦却浑然不在意嫔妃们探询的目光,兴致盎然地盯着那个惊惶如小白鼠一般的小东西,她的目光落在精美餐桌上,看着琳琅满目丰盛的食物:糕点,瓜果、鸡鸭鱼肉……然后,用力地吞了口口水。这一路上,她梦寐以求的便是这些东西,现在,终于,看到了。
“芳菲,你来自大燕国,你们是善于歌舞的民族,你的姐姐们都表演了,现在轮到你了,你要为朕表演什么?”
芳菲还没从美味佳肴的诱惑里清醒过来,她看一眼满屋子陌生的面孔,又看看两位公主冷漠的神情,加上罗迦,他看起来也不那么亲切了,忽然“哇”地一声就哭起来。
鸡腿和尊严
妃嫔们皱起了眉头,这个小鬼,一张口就哭,真是扫兴。
罗迦却笑起来:“看看,我们的芳菲公主表演的节目就是哭,嚎啕大哭。芳菲,这是你的拿手好戏么?”
女官见势不妙,一把拉住她,小声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再哭就把你关进黑屋子,活活饿死你。不许哭了,等一下就给你东西吃。”
芳菲果然停止了哭泣,因为她这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正饿得慌,眼珠子一转,又落在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上,眼巴巴的,手指又不由自主地放在嘴里,吸允起来。
罗迦夹起一只鸡大腿:“芳菲,想不想吃?”
她拼命点头,眼珠子顿时亮起来,想,想得要命。
“唱一首歌,就给你吃。”
她皱着眉头,没学过唱歌,也没学过写字,以前看到小宫女们陪着公主们玩耍,她想去,可是,人家总是推开她,嘲笑她“一边去,小肉球,别碍手碍脚”。她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就是不知道唱什么。她眼巴巴地盯着鸡腿,好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十分响亮,以至于罗迦和嫔妃们都吓了一跳。
“一只小熊呀呀呀,两只小熊嗷嗷嗷,三只小熊哇哇哇……”
罗迦笑得几乎从龙椅上摔下来,手一抖,筷子一歪,鸡大腿不小心掉下去。说时迟,那时快,芳菲肥嘟嘟的小身子忽然变得无比灵活,大步抢上前,蹲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鸡腿捡起来,放在嘴里就是一通大嚼。
“真难以相信,她竟然是公主,完全像一个乞丐……”
“这么丑的丫头,难道大燕国的公主都是这样……”
“陛下,您为何收养她?简直丢您的脸……”
“天啦,你看她,比小狗啃骨头更迅速……”
“就她刚才的架势,小狗的速度也没她快……”
两位公主在嫔妃们肆无忌惮的笑声里闭着眼睛,心里如有一根针在刺,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恨这个不懂事的芳菲,因为她,简直连最后的一点尊严也完全被践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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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吃边饥肠辘辘
芳菲却对这些议论和笑声充耳不闻,她关心的是这支鸡大腿很快啃完了,却意犹未尽,该怎么办?嘴里含着一口肉,她才抬起头,鸡骨头捏在手里,脸颊上都是腻腻的油,罗迦甚至听得她的肚子里轱辘一声,忽然想起“饥肠辘辘”这个词,第一次知道有人边吃东西边饿得叽里咕噜的。
罗迦笑不可仰,这个小东西,她存在的目的,永远这么有趣。
他上前一步,两个公主吓得后退一步,可是,罗迦根本没看她们,一伸手,就揪住她咀嚼的肥嘟嘟的嘴唇。这时,那口鸡肉已经全部咽下去了,就像一个充气的皮球,罗迦一捏,那小鼓气的嘟嘴就瘪下去了。
“小东西,为什么饿成这样?没有吃饭么?”
她不答。手指放在嘴巴里,擦着嘴角,流出丝丝的细线。
罗迦顺着她的视线,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盯着,仿佛,那比一切都重要。
他边笑边问:“小东西,干嘛馋成这样,天天都有糕点吃,你难道是饿死鬼投胎?”
她摇头,拼命地摇头,忽然扭过头,狠狠地瞪一眼那个女官,声音脆生生的:“父皇,她不要我吃饭,她还打我,什么都不肯给我吃……”
这声“父皇”叫得那么自然,软腻腻的,嫔妃们的笑声不觉小了下去,只见罗迦面色微变,却是看着女官:“叫你照顾公主,你就是这样虐待她的?”
女官慌忙跪了下去,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竟然敢告状:“不敢,奴婢不敢。”
“自从父皇不陪我聊天后,我就没吃饱过了,今天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吃过,她说,只要我哭,就会把我关进黑屋子,活活饿死我……”孩子嘴巴瘪瘪的,声音带着哭腔。
罗迦面色越来越难看,女官急忙分辩:“她撒谎,小孩子撒谎,奴婢并未虐待她,只是教导她该有的礼仪,她就怀恨在心……”
“你是不敢,还是故意的?”罗迦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朕的命令,你们都敢肆意阳奉阴违!何况是对一个孩子。拉下去,责打10棍,罚去三月俸禄。”
妃嫔们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点微微的不自在。尤其是林贤妃,更是暗自惊讶。罗迦,并非一个善良的男人,他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温存?对于一个敌国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