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第3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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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的树林,描金的轿子,大红大黄的皇家的威风气派,在黑夜里,便显不出来了。
侍卫们分列两边,开路,威风凛凛。
但是,他们照旧是巡视着前后左右——当然不会看上面。
因为几乎没有大规模的袭击会来自己于树上。
而且,皇宫也很少有这类事情。按照这些日子的警备条件,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
轿子刚到大树下!
谁也没有发现,轿子上已经多了一个黑衣人,他正是在微弱的风声里跳下来的——攀援着一棵树枝,如一只猴子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在轿子的顶端。
那是开着花窗的轿子,窗户是开着的。
芳菲太累了,靠着窗子,闭着眼睛,陷入了深深的假寐里。其实,也不是累,而是糊涂。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糊涂里,既不悲哀,也不心碎!
甚至连肚子隐隐的疼痛到越来越疼,都感觉不到!
整个人仿佛是麻木的!
世界上,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
只有一个自己。
一切的烦恼,忧虑,统统都没有。
就连自己受过怎么样的罪,都忘得精光,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闭着眼睛,慢慢地,几乎要睡着了。
迷糊里,忽然看到李玉屏,那样温柔的温和的,胆小怕事的,声音低低的:“娘娘……娘娘……”
刺杀13
这时,一柄利刃,慢慢地贴近花窗,依旧是无声无息的。
来人十分机警,如壁虎一般伏在上面。利刃一点一点地往前。他精确地计算着这片树林走出去的时间,那是108步的距离,现在,已经走了21步了。这里光线昏暗,树荫遮蔽,所以才不易被发现。只要走出这里,光线一明,立刻就会被发现行踪。
要杀掉皇后,就必须在这剩下的87步里。
他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
轿子每走一步,他的利刃就更接近一点皇后的胸口。
还差着三寸的距离。
只要够着了,便是一刀致命,干净利落!
甚至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他杀人,是从不会让死人发出半点声音的!
然后,他还可以无声无息地攀援着树枝,如猴子一般隐匿。
绝不会有人发现半点踪迹。在后面,他连逃生的通道都是计算好的,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众人抬回去的,便是一具尸首。而且,要回到立政殿,请皇后下轿,才会发现这个情况。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逃跑到天涯海角了。
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
他的计划,从来不曾失手。
然后,他的刀子挑开帘子——不是挑开,而是直接比划过去。
忽然,看到一双眼睛!
是皇后的眼睛,睁开,看着自己。
芳菲睁大眼睛,看着那面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利刃,抵着自己的咽喉。
这一刻,竟然不觉得恐惧!
一点也不恐惧!
仿佛是水到渠成的。
相反,这一日,还来得太晚了!
早在自己十八岁的那一年,就该来了。
如今,拖了这么长时间,黑白无常,终于忍不住了,拿着锁链的差鬼,寻上门了。
她非常平静地看着他,看着那把刀刺向自己的喉头,很是自然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死了,很多人都会很开心的。
PS:今日到此
舍命1
她非常平静地看着他,看着那把刀刺向自己的喉头,很是自然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死了,很多人都会很开心的。
刺客正是一号,忽然看到这样的笑容,一惊。
太反常了。
每次行刺的时候,那些对象都是悄无声息地就死了,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纵然偶然发现了,也是惊恐,谁面对死亡时会不惊恐?在他的记忆里,无数次的看到那些即将死去的人,瞬间吓得大小便失禁或者眼珠突出,面容扭曲,面对突然的猝死,没有任何人能保持平静。
——可是,这个被刺者,也实在太奇怪了吧?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就像看着路边的路人甲,仿佛那柄匕首只是一个有趣的玩具!
如此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和熟人打招呼!
仿佛那柄利刃只是一只伸出的手,在说:嗨,你好!
他心里一凛。觉得诡异。
向来的镇定,忽然被打乱,他反而变得慌张。
以为敌人实在太过强大!
芳菲依旧镇定自若地看着他,既没有喊叫,也没有害怕,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仿佛死了,反而解脱了。
天天都害怕着死,从十岁开始,一直到二十几岁,每天都在害怕,十多年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快乐的日子那么短暂,其他时候,总是在隐隐的恐惧里。既然如此,死了又何妨?
而且,这人,也许是太子派出的吧?
就像昔日的三皇子。太子就是这样诱使自己出去,碰上他,被他拿着刀剑追赶,一剑就要杀掉。这样的场景,竟然是第二次重现。是太子!是他,是他安排好的!
太子要杀自己,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原来,他早已如此深深地痛恨自己。
两双眼睛牢牢地对上。
一号更是惊惧。
舍命2
一号更是惊惧。
杀手这一行,当然也是有禁忌的,那就是尽可能地,不和被杀的人面对面。就如刽子手行刑的时候,总是喜欢蒙着面具,一刀下去——意思是告诉被杀的人,我并非你的仇敌,我只是受人指使,来执行这个命令,你死之后,变成了厉鬼,也不该找我索命,应该找你的真正的债主,真正的仇家!。
一号出道这些年,以他干净利落的身手,当然更是不需要和被杀的人面对面——从未有任何时候像这一次一样,竟然被人这样毫无忌讳地盯着看。
仿佛要把自己的容貌牢牢地记在心底。
然后,到了阴曹地府,向阎王申诉!
要下地狱,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饶是见惯了死亡,执行了不知多少次这样的暗杀,他也觉得不寒而栗,差点喊起来:是别人派我杀你!不是我要杀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尤其,这个女人偶尔轻轻咬着嘴唇的样子,唇上还沾染了一丝血迹,脸色苍白,仿佛她本来就是一个女鬼。
可是,女鬼,何曾这样的端庄大方?
他窒了一下,莫非弄错了?这不是皇后?
分明是一个武林高手?
比自己还厉害的杀手?
不然,为何这样老神在在?
最绝的是,这么拖延的时间里,她有足够的时间,可是,她竟然不曾呐喊,不曾呼救——甚至身子都没有微微倾斜一下,依旧懒懒地靠着那铺着厚厚虎皮的坐垫,仿佛就那么慵懒地一挥手,就会击溃他的匕首。
可是,画像上的人影在脑海里一过,那眉眼,分明是皇后,而且自己潜伏了这么久,绝不会连皇后的仪仗队也弄错了。
就因其如此,他忽然起了疑心和恐惧,反而下不去手。利刃迟疑着,在她脖间晃动,倒成了无谓的威胁一般,只要人留下买路钱而已。
舍命3
第一次失去了准确的判断力。
自己也拿不准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
时间,其实才过去一点点,但因为那样的惊心动魄,忽然觉得那么慢!
每一秒,都是一万年。
从太子府回皇宫立政殿,并不止这一条路,但是,这是最近的一条。芳菲出来的时候,便总是喜欢走这一条,哪怕它不是那么明亮。此时,因为天色昏暗下来,轿子已经走得不那么快了,怕颠簸了皇后,而且,因为那一段常年幽深古木下的青石板路上,有些微的青苔路滑,行走就更是缓慢。
87步,77步。
都没走出那棵大树的范围。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却仿佛在凝固不动!
一号的身子,攀援着树枝,如一只猴子在平地上跟着。就连匕首也不曾离开过窗口。
芳菲被这奇异的一幕惊呆了,竟然觉得分外的有趣:竟然有人能这样攀援行走,如履平地。看来,北国真的是人才济济。
她甚至更是好奇,又看一眼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随着前面移动,然后,又离开……仿佛伸缩的弹簧,仿佛一场奇异的游戏……
甚至感觉不到刺客的杀气和恶意,如人在恶作剧一般!
她甚至抬手,微微将本来已经掀起的帘子再掀得更开,在黄昏里,看朱红而明黄的暗纹流动,树叶的微微的风声,泛黄的苍老,这个秋季硕果累累的香味,那个面目平淡无奇的刺客……她觉得这一切,仿佛是在一场奇异的梦里。
这场梦,不知要做多久!
刺客也看着她,竟然也恍然如梦!
一生野兽般的行刺生涯,再也不曾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就连这个时候,她都不曾呼救。
有好几次,他的匕首甚至离开了她的脖子——为了抓住树枝,他的匕首甚至伸出了窗外。
这时,她竟然还是不呼救。
因为,她压根就忘了。
舍命4
轿子,再走几步。
过了这颗大树,就无法这样攀援了。
失去了树上的机会,要在陆地上刺杀,显然难度就太大了。
一号咬着牙齿,不管了,这一次,决不能失手。
他盯着那双奇异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大——仿佛一种无言的轻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竟然会遭遇到这样的轻视。
他的手,一用劲,利刃往前。
“停下……快停下……”
芳菲很是意外,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抬起来,看他一眼。
他一惊,匕首竟然缩了回去。
这声音不是轿子里的女人发出的,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仿佛赶了很远的路,仿佛非常劳累,仿佛已经精疲力竭……他喘着粗气,几乎马上就要倒下来。赶来,仿佛只是为了说这么几个字:停下来!
停下来吧!
轿子忽然停下来。
刺客的身子瞬时,失去了掌控,攀援的树枝,再往下掉,就会被御林军发现。可是,这个时候,他也忽然清醒过来——这在他的刺杀生涯里,是绝无仅有的!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幸好。自己醒悟得早。
他一醒悟了,便不再迟疑,握着利刃,双脚在轿子上一颠,如蜻蜓点水一般,蹭蹭蹭地就无声地滑下来,匕首就往轿子里的人刺去。
这一次,绝不容再有任何闪失。
必定叫她葬身刀下。
这一次,动的是芳菲,她的身子一侧,是向往的,吩咐那些轿夫,不许停下,快走,赶紧走。不是为了逃避这个刺客,而是觉得这样停下来——杀手那空中攀援的本领,就不是艺术了——
杀人,也可以是一种艺术。
她惊奇地看着那名杀手的匕首,这次是换了方向,从脖子,直接刺向胸口。
舍命5
她看着匕首,看着那锋利的白刃刺向自己的胸口。
“芳菲……芳菲……”
一号一惊。
一鞭子,几乎是劈头盖脸地打来。
黄昏里,骑马赶来的太子,甚至不知道他是刺客,只以为他也是某个御林军,如此地接近皇后——凡是接近皇后的男子,都要赶跑!
这个世界上,好人越来越少了!
混沌的心里,只明白了一点:自己伤害了她——自己竟然伤害了!追上来,也不是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只是追上来,如此而已。
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一号猛然惊醒,一咬牙,不成功便成仁。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然生生忍着再次抽上来的鞭子,手一用力——那是十成的功力,就往皇后胸口刺去。
芳菲身子一偏——轿子是很宽敞的,本是容纳两人的——帝后一起外出的坐轿。她本是坐在中间,这时,那匕首次来,出自本能的,边往里闪躲。
如此身子一歪,一号就扑了一个空。
可是,他的匕首已经挥出,芳菲再是闪躲,左边的手臂也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沿着素洁的袍子流淌下来,滚烫地溅落在地上。
她一呆,这时才觉得疼痛,低呼一声。真正从梦里醒来!
她方意识到——要死了,自己今天真的要死了。
此时,御林军再是麻木,也发现了情况有异,何况赵立和乙辛,已经发现一个人冲上来,竟然倒挂金钟一般,攀附着皇后的窗口——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匕首。
“快,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