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完结-第2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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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冷面汉子却这般细心。”
“老太太你又取笑我……他细心是不错,但也有粗疏的时候。”陈澜如今对这种打趣已经有相当的免疫了,脸都没红一下就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说,“先让吴妈妈进来吧。至于广宁伯和夫人,也不知道他们可敢来拜见老太太。”
朱氏点点头发话叫吴妈妈,听到下一句又没好气地冷笑道:“他们怎么不敢来?你三婶病倒之后,他们自知心虚,那不值钱的药材一批批送过来,上好的人参也拿了两三支,满心都是疼爱妹妹的哥嫂样儿,想来是知道了若妹妹去了,他们和咱们侯府就断了关联,日后想要再倚靠就难了如今满京城的勋贵人人自危,谁都知道咱们阳宁侯府还算圣眷好,别说是他们俩,自你出嫁之后,哪一日没人来拜见我这个之前不受人待见的老太婆?”
吴妈妈一踏进房门,正值朱氏那话到了最后,一听到“不受人待见的老太婆”,她的脸色倏然一变。待瞥见陈汀正蜷缩着在炕上睡得正香,她只觉得鼻子一酸,上前屈膝行了礼,待要说话时,却见后头跟进屋子的绿萼端了小杌子上来,她慌忙谢过之后斜签着身子坐了。
一想到昨晚上偶尔听到的那些话,她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比之前更快了,神情也很难保持镇定,好容易平复了一下,她就立时低头说:“老太太,三姑奶奶,我打小就伺候夫人,后来配人之后,又跟着过来当陪房。如今夫人故世,我和男人也没什么别的心愿,只求在那坟茔旁边要间小屋子守灵,平平淡淡过了这余生。”
闻听此言,陈澜不禁看了朱氏一眼,见她亦是眉头大皱,她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三婶过世,我知道吴妈妈必定是哀伤悲痛。只当初三叔答应过把六弟养在老太太这儿,可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虽有郑妈妈几个帮衬,终究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我刚刚和老太太商议过,还是继续让妈妈来伺候六弟。妈妈想为三婶尽忠没错,可丢下六弟,难道就是有义?”
吴妈妈一下子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发颤,面上似乎还有些不可思议:“老太太要……要让小的一直伺候六少爷?”
“去坟茔前守着有什么用,你只四十出头,汀哥儿还小,换人伺候他要熟悉起来就难,况且还未必会认。你既是伺候惯了,便长长久久跟着他,日后继续做管事妈妈,如此岂不是对你主人尽了忠?”朱氏在这家里从前当仁不让惯了,此时一板面孔,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威势,“要是你还有什么难处,只尽管说”
眼见绿萼悄无声息退出了屋子,吴妈妈只觉得那几个字在喉头上下翻滚,良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起身离开那小杌子,直挺挺跪了下去,使劲磕了两个头之后方才带着哭腔说:“老太太,三姑奶奶,不是小的狠心撂下六少爷,实在是……实在是小的担心若是留下来,恐怕更带累了他昨前半夜夫人不好,小的忍不住在那儿多陪了一会儿,可后来内急从后头净房,不合抄近路走过了罗姨娘的窗户后头,就听见三老爷的说话。”
她停顿了一下,拳头一下子攥紧了,也没留意朱氏和陈澜都突然死死盯着他,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说:“罗姨娘讲,看夫人这样子熬不到月底,如此一来,五小姐和襄阳伯的婚事一拖就是三年,是不是借着这机会办喜事,也好冲冲喜,可话音刚落就被三老爷怒喝了回去。三老爷骂了她好些不好听的话,末了又冷冷地说,襄阳伯正好奉旨要送高丽使团回国,礼部定的是走天津卫的海路,到时候指不定一记大浪就把船给打翻了。就算不是如此,三年里头也有的是各式各样的变故,让她不要再耍什么花招。”
此时此刻,说话的吴妈妈固然是脸色煞白,朱氏也被惊呆了。陈澜更是深深吸气,以压下心头的骇然,之前她只以为吴妈妈是心存什么顾虑,可谁知道这一位竟是无意间听到了这般了不得的。尽管她已经算到这三年的孝期会耽误陈汐的婚事,可谁想到陈瑛竟然隐藏了这般狠辣的心思……难道他在襄阳伯出使的事情上真能做些什么,真敢做些什么?
然而,仿佛是生怕刚刚爆出的那一件事情还不够吓人,吴妈妈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神情紧张地说:“那时候,小的实在是被吓坏了,想也没多想就立时闪身要走,可却没想到临走前发出了响动,生怕被人发现,小的自是赶紧回房。才进了屋子,结果夫人正巧不好,小的赶紧忙活着伺候,一直等到天亮林御医来了,又是一番诊治,临到末了却仍是无济于事。
可小的去接了三姑奶奶一块回来,随即才知道,三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宝喜碰柱子殉主人已经抬到厢房去了,三老爷发话赏了她家人纹银二百两,那边连一个字都没多问,可小的却记得,夫人临去前,已经给宝喜选定了人家,她断然不会这般莽撞……直到看到人时,小的才发现,大约是昨夜忙乱,轮流休息的时候,宝喜不合穿了小的那双鞋……”
事情的原委如何,朱氏和陈澜已经完全明白了。端详着吴妈妈那张惊恐万端的脸,她们如何不知道这一位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陈澜只忖度片刻,强压下心头对于又一条人命逝去的悲哀,又徐徐开了口。
“吴妈妈,你因为宝喜的死而担惊受怕,那是因为你知道三婶已经给她选好了人家,等三月孝期满了就能出嫁。可是,你两口子若是去守灵,撇下了六弟不管,别人就不会觉得这反常?妈妈说的这些只要烂在肚子里不对第二个人提起,日后你就在老太太这儿尽心尽责伺候六弟,没什么可担心的。待会就请老太太放话下去,以三婶早有言为由,七天守灵之后,就把三婶身边那些大丫头调过来服侍六弟。要知道,碰柱子死了一个是刚烈,再死其他的便是蹊跷了”
吴妈妈飞快地琢磨着陈澜这些话,一直高悬的心渐渐落了下来,末了那一口气泄了,也就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朱氏也就顺着陈澜的言语不咸不淡提点教训了几句,随即又高声唤了绿萼进来,及至吴妈妈被搀扶出屋,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好一个老三……光是狠辣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万中之一”
陈澜没有接口。尽管烧着炕的屋子里异常温暖,但她只觉得浑身冰寒彻骨。那一瞬间,她甚至希望杨进周早些过来,也好让她靠着好好想一想。然而,这终究只是奢望,想见的人还没来,不想见的人却是由人通报了进来。
“老太太,广宁伯和夫人来了。”
朱氏见陈澜眉头大皱一副不想打交道的模样,便示意她抱着熟睡的陈汀进梢间避一避,旋即才吩咐把人请进来。见两人一进来便客气得近乎谄媚似的大礼拜见,她不得不伸手虚扶了扶,可等到广宁伯和夫人双双跪了,她却缩回了手,脸上露出了冷淡的表情。
“你们俩这是做什么?”
“姑妈,看在您和父亲是表兄妹的份上,您可一定要帮咱们这一回。”
广宁伯徐峥生得方方正正,可配上那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五官,这副模样自然离相貌堂堂远得很。再加上他这会儿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越发显得没有一点勋臣贵戚的架势。
“刚刚我和夫人去吊唁,可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四妹夫给赶了出来。天可怜见,我们当初真没对四妹说什么,只让她拉扯家里几把而已,此前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这般糟糕要是早知道,哪怕从林公公口中得知,皇上对广宁伯府至为厌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发落,至不济也会夺了勋田产业,我也不至于心急火燎……”
听到林公公三个字,梢间里的陈澜猛然一惊,双手紧紧绞在了一起,随即转头看了一眼一旁软榻上睡得正香的陈汀,眉宇间闪过一丝沉痛,旋即那沉痛又变成了深深的怒色。
广宁伯还没说完,广宁伯夫人就抢过了话头去:“姑妈,您老人家评评理,四妹嫁人之后,他就一直在外头,人还没回来这身边的姨娘就封了诰命淑人,这天底下有几家人家有这般道理?就算是圣命不可违,可他对四妹向来不闻不问,如今出了事倒怪上了咱们娘家人,咱们不参他一个宠妾灭妻就已经不错了”
牙尖嘴利的她还要顺势再往下说,突然察觉到一旁的广宁伯使劲拉了拉她的袖子,再一看炕上的朱氏端着茶盏满脸怒容,这才把到了嘴边的另半截话给吞了回去。
“好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你们这么多道理,还到我这儿聒噪干什么?我累了,没工夫给你们评这个理……来人,送客”
随着这一声喝,忍无可忍的朱氏猛地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了炕桌上,那盖子猛地一跳,竟是跌了出来在炕桌上打起了圈,茶水四溅而出,顺着炕桌一下子流得满炕都是。
PS:抱歉,今日陪爸妈出门,只有这一更了……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一十三章 栋梁
第三百一十三章 栋梁
突如其来的响声终于惊醒了熟睡的陈汀。他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猛地弹跳了起来,见身旁不见熟悉的吴妈妈和丫头,他一下子想到了那时候久喊不醒的母亲,鼻子又是一酸,猛地又叫了一声娘。门边上的陈澜闻声回头,见小家伙伏在榻上,仿佛又要放声大哭,她不由得三两步回身奔上前去,轻轻地搂着那肩膀把人揽进了怀里。
“六弟乖,别哭了,有三姐在这儿……”
听到这声音,抽抽搭搭的陈汀也就把外间那说话的声音忽略了过去,直接把头埋进了陈澜的怀里。尽管那种香味和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并不相同,可是,无论是母亲还是吴妈妈,都对他提起过无数遍这个名字,而那时候她抱着他折下的那枝桃花,直到干枯了也还被他好好保存着。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陈澜的脖子,喃喃地叫了一声三姐姐。
四岁的孩子已经颇有些分量,身上多了这么一个人,久而久之,陈澜不禁觉得有些腰酸背痛,却不敢贸贸然松开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阵响动,她抬头一看,见是玉芍打起帘子扶了朱氏进来,她正要站起身,可却被犹如八爪章鱼黏在身上不肯下来的陈汀给绊住了。直到朱氏轻轻咳嗽了一声,陈汀才回头瞅了瞅,旋即一蹦就闪身躲到了陈澜背后,好半晌又嗫嚅着叫了一声老太太。
陈澜感觉到陈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热得发烫,见朱氏的眼神中既有无可奈何,也有惋惜懊恼,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仇恨,她便开口打破了这难言的沉寂。
“眼下不早了,让人把东西送过来,我喂六弟吃些东西,待会再让人送他去三叔那吧?”
一听到要送自己去见父亲,陈汀连忙从陈澜背后闪了出来,站在榻上嚷嚷道:“我不走,我不走……”
陈澜缓缓站起身,见光脚站在榻上的陈汀小脸涨得通红,她便伸出双手抱着他的双臂,一字一句地说:“六弟,你不是一直在问,你母亲到哪儿去了吗?我现在告诉你,你母亲到天上去了,以后你再也见不着她了,但她会在天上看着你。如果你一直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她在天上也会冲着你笑。可要是你不听话,那么她会流泪伤心,那眼泪就会变成雨雪,从天上掉下来……”
见陈澜娓娓对陈汀轻声说着,朱氏眼皮一跳,随即摆手阻止了要上前说话的玉芍,旋即眯起眼睛轻轻叹息了一声。长房姊弟俩先是丧父,继而失母,只有陈澜这样的过来人,才能知道如何安抚小小的陈汀。该知道的总得让孩子知道,否则,陈瑛连那等绝情绝义的事情尚且做得出来,哪里会怜惜自己的这个亲生骨肉?
对于小小的陈汀来说,他的脑袋根本消化不了永远见不着母亲的事实,所以乍然听到之后,他忍不住就要闹腾。可是,当陈澜那温和的声音说着母亲在天上看着他,他渐渐地就安静了下来,不是还轻声问上一两句。待到陈澜用浅显的语句说了几个自己编的童话,他已经忍不住依偎在了她的怀里,大大的眼睛里亮闪闪的。
陈汀紧紧握着小拳头,发誓似的说:“我听三姐姐的,我要快快长大,我要做家里的栋梁”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撞开帘子进了屋来,正是陈衍。他还来不及行礼就看到陈汀依偎在陈澜怀里,不免眉头一挑,但旋即就装成没看见似的,上前对朱氏和陈澜一一行礼,随即才抓下了头上那顶帽子。
“我乍听到的时候实在不敢相信,三婶之前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
“这些都不要说了。”陈澜打断了陈衍,又问道,“你可去庆禧居行过礼了?”
“去了,正好左军都督府也已经有人来吊唁。”
陈衍偷瞧了一眼仍旧赖在陈澜身边不肯动的陈汀,小眼睛又闪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归于了平静。他可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