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传之孝贤皇后-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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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风见芷澜总算平静下来,失了挣扎的力道,也不免松开了手。“若是太后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告退了。”这一句话,近在耳畔,似乎是特意提醒了芷澜,他在身侧。
“萧风……”芷澜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差点将自己手腕扭断的人,竟然是萧风。难道是她将自己送来慈宁宫的?窒闷加之愤恨,芷澜的双眼险些喷出火来:“是你送我来慈宁宫的?”
兰昕轻咳了一声,缓慢的转过身来:“萧风,你先下去吧。”
“皇后娘娘,奴婢没有杀人。”芷澜不敢去看太后,却以为皇后宽惠,或许会救下她这条性命。万般无奈,命悬一线时,她亦唯有跪着爬向皇后,伏在皇后的脚边,颤栗哀哀苦求。“是那个小太监,他要杀奴婢,是他要杀奴婢。奴婢慌乱之中,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不知怎么就……刺在他身上了。皇后娘娘,您要信奴婢的话啊,唯有您才能救奴婢了。”
“宫规岂同儿戏?”兰昕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浮动,反而是很平静的看着跪在脚边的可怜人。“无论是什么缘由,你都亲手刺死了人。有人亲眼瞧见你将银簪子刺进内侍监的心口,簪子是你扔进湖里的,现在当着太后的面儿,你也亲口承认了实情。还来求本宫做什么?”
太后不动声色的看着皇后,总觉得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皇后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皇后娘娘,难道您也觉得奴婢该死么?”芷澜有些绝望,她知道皇后的性子,以为皇后为了皇上,或许会保全她一条性命。却原来,她竟浑然忘了,皇后也不过是女子,女子最擅长的莫过于妒恨。或许天下间根本没有哪个女子,真心能容忍自己的夫君枕边,睡了旁人。
目光落在芷澜满是鲜血的手上,高凌曦下意识的遮住了口鼻,略微蹙眉偏头,止住恶心。自从那一日见了窗棂上的血迹,她便再见不得那嫣红的血腥,看着心就止不住颤抖,生生的难受。
然而身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高凌曦亦不能只看不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调整了自己的心绪,诚然道:“太后,臣妾以为,此事既然查明,就交给慎刑司发落吧。您实在不必费心,凤体要紧呐。”
太后长长一叹,满面倦容:“慧贵妃所言不错,哀家是该以身子为重。可后宫出了这样的事儿,三言两语就发落了,倒显得哀家轻率了。他日皇上若是问起,哀家怕哑口,无言以对。”
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太后欲将难题丢给皇后,遂惆怅一叹,为难道:“皇后,芷澜始终是你的侍婢。哀家以为,既然是你的侍婢,理当交给你好好问问清楚。虽说杀人偿命,触犯宫规罪加一等,可她口口声声喊着冤枉,莫非是真有内情不成。哀家倒不是怕冤枉了她,反而是怕皇上怪罪,就劳你辛苦,在哀家这慈宁宫里,一查究竟吧。”
言罢,太后微微阖眼,似乎无力一般的倚在凤椅靠背上,再没有半点动作。
高凌曦有些发懵,心里疑惑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怎么处置了一个宫婢这样的事儿,皇上还会不悦还要问责呢?到底太后的心思是怎么样的?就因为芷澜和皇上是一起长大的情分,甚至是皇上的暖床婢,所以皇上对她这样上心么?
也不会啊,皇上若真就是在意这个宫婢的,何以不纳了她?高凌曦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为自己想不透而焦虑,更为自己看不明而忧心。都什么时候了,所有人都剑拔弩张,有备而来,唯独她傻愣愣的摸不清状况。这不是要命的事儿么?
可惜,无论高凌曦有多么想知道,都没有人能在此时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臣妾遵旨。”兰昕临危不乱,愈发彰显大家闺秀的气度。她早就知道,惹恼皇上的话,是不会从太后嘴里说出来的。太后就是存心要看好戏。一旦自己下了懿旨,发落了芷澜,便是覆水难收的罪过了。即便皇上表面上无话可说,可心里会不疑惑自己是存心的么?每每想起芷澜的种种好来,皇上就不会记怨自己的决绝狠辣么?
心里不可能不紧张,兰昕的每一根弦都绷的快要断了。身子僵硬的不行,站久了,头晕腿麻,浑身不自在。亦唯有强忍着难受,问责道:“芷澜,究竟你因何要刺死那名内侍监。前因后果,从实说清。”
“皇后娘娘要发落便发落,奴婢没有什么可说的。”芷澜一双眼又红又肿,心里的畏惧渐渐顺着泪水流淌干净了,剩下的唯有恨意。亦只有恨才令她咬牙切齿的跪稳在地,从容不迫的迎上了兰昕眼底看不清的目光。
“倒是个硬朗的。”黄蕊娥抖了抖手里的绢子,若有所思道:“自古宫女与太监口角、动武的事儿就屡见不鲜。莫不是芷澜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经那太监的手办了,现下两不相认,于是就杀人灭口了吧?”
金沛姿一直忍着不说话,就是顾及太后的情面。可这黄蕊娥未免越来越过分了,这明显是说皇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吩咐了芷澜去办。芷澜为保住自己的主子,才抵死不肯认承,斩草除根。好像杀人的根本就不是区区的一个宫婢,反而是堂堂的中宫皇后。
司马昭之心,真是岂有此理。金沛姿看了一眼安详假寐的太后,攥了攥拳,冷冰冰道:“仪嫔多虑了。臣妾倒是觉得,越复杂的事儿,往往越简单。复杂的不过是人心,简单的才是实情呢。芷澜刺死公公就是实情,摆在台面上显而易见。仅此而已。”
顿了顿,金沛姿微微一笑,唇瓣柔软的似能滴出水来:“还是仪嫔您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背面有旁人看不见的事儿?那臣妾可就得洗耳恭听。”
“当真没有什么要说的么?”兰昕并不理会身后的人,因着此事纷争迭起。目光一直停留在芷澜身上。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她了。虽然明知道会得罪皇上,会使龙颜不悦,可兰昕不得已也得这么做。
否则,谁知道太后还有多么凌厉的手段,将所有的罪责强加在自己身上。兰昕没想一直把持着后宫的权势,她可以孝顺的听从太后的吩咐,只要这些都是对皇上好的就好。可惜太后的心太狠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她要的是傀儡,而不是孝顺。
芷澜仰起脸,灵动的眸子缓缓转动,尽是凄然的泪光。“皇后娘娘,奴婢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奴婢根本不认识那个小公公,实在没有理由杀他。是他想要奴婢的命,从乾清宫出来,他就一直尾随着奴婢。直到御花园时,他见无人就对奴婢下手了。”
高凌曦险些惊呼出声,生生的忍住,却奇道:“你从乾清宫出来?一大早的,你去乾清宫做什么?”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均尴尬不已。
连着毛如同斗鸡一般的金沛姿都软成了茄子,霜打的蔫垂下来。
苏婉蓉怄红了双眼,努力的看向旁处,却难掩伤心。她很想告诉慧贵妃,真就是难以启齿。虽然当初已经料到,芷澜必然会攀上龙床。她还特意让小丁子准备了药,给皇上送去,为的就是成其好事。
可她没有想到,皇上根本用不着她来准备什么。小丁子给陈进忠拦在了宫门之外,皇上那么迫切就……
让皇后难堪的目的是达到了,可苏婉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兰昕不知道如何回答慧贵妃的疑问,只听见梅花赞流苏的响动。她知道自己的心也不宁静了,如同风掠过的湖面,好听点说就是涟漪晃动,波光粼粼。难听的说,她自己也拈起了酸吃下了醋,再不是那么从容宽惠了。
心一揪一揪的疼。皇上要了她,皇上要了芷澜,原来他真的是为了保全芷澜,才将她赐给自己为婢的。兰昕竭力保持着平静的样子,没有人能看见她身上因为心寒而竖起的汗毛。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高凌曦心道不好,连连寒噤:“到底是……”
“慧贵妃娘娘还不知道么?”黄蕊娥兀自往前走了一小步:“臣妾还当着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呢。”
若是平时,高凌曦肯定会笑意吟吟的道一声不知。可此时,她已经耗尽了心力,语气难免不那么温和:“别兜圈子了,仪嫔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八十八章 :何不于君指上听
黄蕊娥睨了芷澜一眼,似笑非笑道:“贵妃当臣妾想说什么呢?不过是某人的黄粱一梦,自以为飞上枝头一朝荣华了,谁知脚才离地,还没扑腾几下,就掉下来了。、。简直可笑。”
飞上枝头,一朝荣华。高凌曦品着这一句话的含义,心里只觉得不是滋味儿。已经说的这般露骨了,她哪里还有听不出来的道理。疑惑的时候心里动荡忐忑,真是知了真相,反而没有什么好嘀咕的了。“命数如此。”高凌曦眨一下眼,黑曜石般的眼珠一瞬间看不见了,却让人习惯性觉得她是在微笑。
兰昕并不理会身后花枝招展的女子们,以怎样的面孔奚落或是讥讽,揶揄或是轻践。她只想为皇上安定后宫,维系好与太后这一份有些畸形的母子之情。牺牲芷澜,或许是最简单奏效的法子。
唯有她这个当皇后的愿意认输,无条件的服从于太后的懿旨哪怕是未曾宣之于口的,才有可能换来后宫短暂的宁和。兰昕将心一横,轻轻对锦澜点了点头,示意她按之前的吩咐办。
兀自轻轻叹息,兰昕依旧不露声色,却语含惋惜对芷澜道:“依着宫规,于禁宫范围内辣手行凶,诛杀内侍监,你的罪行足以诛连亲族。但本宫顾念你在宫里、府中伺候经年,功劳不浅,决意不予以深究。看在这些年的主仆情分,本宫再赐你一条恩旨,不必问斩,留你一条全尸。”
金沛姿不由得沁出冷汗,皇后的意思显然是要发落了芷澜。她明明知道皇上的心意,为何还要铤而走险?难道畏惧太后的威严更胜于皇上的龙威么?怕就怕贪心不足蛇吞象,太后未必肯见好就收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非但没能讨好太后,反而连皇上也得罪了。岂非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越想,金沛姿越难以沉默,她抬眼看一看依然假寐的太后,道:“皇后娘娘,此事是否从长计议,毕竟还有好些疑点……”虽说苦劝未必奏效,金沛姿还是本着谨慎之心,轻声提醒了这一句。
“休要再言,本宫已经有了决断。”兰昕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再牵连旁人进来。毕竟太后的心思难以捉摸,谁知道她下一次又会择了谁来抵祸。可能金沛姿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碍眼的芒刺呢。
高凌曦迟缓的闭上眼睛,脑子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她不知道能说什么,索性闭口不言,反正昨晚上的事儿,她没有听见确实的话,宁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安自己的心。
晃看了一眼,这慈宁宫正殿上的摆设,不是沉香木的,便是金丝楠,虽说有些年头,款式陈旧了些。精湛的雕工与绝好的材质却足以弥补缺憾,彰显皇家的威严与奢华,兀自缭绕着一股令人倾心的诱惑。
芷澜忽然觉得自己短暂的一生,就要走到尽头了。她很想放声大哭,为自己的可悲而哭,为自己不甘屈服的斗志而哭,更为自己软弱无力,微薄渺茫的无从抗争而哭。说不上恨还是怕,她就是很不甘心这样的宿命。
脑子里浮现出弘历轮廓分明的面庞,剑眉星目,隆准挺拔,深邃的目光永远是沉不见底的。薄薄的唇总让人很想贴近……
“多谢皇后娘娘。”无论怎么不甘都好,她必得认命。芷澜这一回没有失仪,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是清楚。她轻轻的朝皇后叩谢,无论有多么的不甘愿,都必然得软折腰肢。
与此同时,锦澜已经捧着一樽毒酒走了上来。那碧绿的翡翠杯很是名贵,映的杯中的清酒也变成了好看的翠绿色。生前,芷澜还未曾用过这样名贵的酒器,不成想临死了,皇后道还给了她这样的体面。
在场的人,无不瞩目那樽毒酒。屏着呼吸,待芷澜一饮而尽。
虽然脸上的颜色十分的不同,可心思却是鲜有的一致。她们眼巴巴的盼望着这个可怜的宫婢香消玉殒,为的不过是少一个人,来分博她们原本就不多的恩宠。没有谁不想独揽圣心,也没有谁不畏惧旁人如此。
太后就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一条狭长的缝隙,渐渐睁开睁圆。眼里敞亮的光芒,若有似无,像是在看什么,又分明空无一物。“并非哀家不近人情,事实如此,既然皇后赐了你恩惠,你便安心的去吧。”
这意味深长的话语,登时激怒了芷澜。什么叫安心的去?她怎么能安心?眼看着就要成为皇上的宫嫔了,眼看着苦尽甘来,风光于身。分明触手可及的一切,轰一下就溃散成沙,什么都没有了,叫她怎么能不恨?又凭什么令她安心。
芷澜敢怒不敢言,无非是怕太后反悔,迁怒于她的亲族。只能深深的抵住自己心里的恨,布满血丝的双眼硬是不敢流露半点怨怼,芷澜轻轻的伸出双手,去端锦澜捧着的毒酒。那一臂长的距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