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3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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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开了一朵花,宋军软硬兼逼,使得天圣寨北面的诸寨,再次大规模向渭州南迁。
但郑朗并没有对他们真的动手。
民族政策,还得以安抚为主,比如灭蕃等三个羌族,最后也归顺宋朝。
能拉拢是最好的,一旦开始仇杀,这是真正的边民,离西夏境内咫尺之遥,会随时潜入西夏境内。因为仇恨,将会成为西夏人的死忠,成为西夏的折家军。
使用暴力,只有到万不得己的时候。
就象元昊屠丰州城,结果是很可怕的,自此以后,府麟路活下来的百姓,他休想再招揽。
想到这里,低声对身边侍卫吩咐一句,侍卫下去传令各军,只要这些百姓进入天圣寨后,勿必要对他们善待之。
军队再次扎营。
天色将暮,满川黄草,梁上一片血色。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批人马。
到了近前,范纯佑翻身下马。自今年准备来西北,郑朗将几个学生全部打发出去,王安石留在江宁,从前年起他父亲王益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于是让他留在江宁服侍父亲。严荣留在京城,范氏兄弟还给了他父亲。
反正我也在前线,大家彼此彼此,你们还是回父亲身边,受受他德操的薰陶吧。
事实范纯佑去了范仲淹身边,替范仲淹做了许多事,成了范仲淹重要的帮手。但与历史吻合,为了替父亲分扰解难,留在西北,没有去参加解试。
但范纯佑对郑朗还是十分敬重的。
这些年不但跟着郑朗学了许多儒家的学问,还学了做人,做官,躬身说道:“见过郑大夫。”
“我听说你也在细腰城?”
“嗯。”
“怎么……?”
“是听到郑大夫亲自来到天圣寨,又出大军于没烟峡,于是我赶了过来。”
“是你父亲对你说的?”
“是。”
郑朗一乐,自己这么大动静,范仲淹多半心中也猜出一些。
还是没有指望范仲淹,军事理念不一样,说了,范仲淹也未必出兵配合。就是配合,也有限,离府麟路更近,元昊一旦回兵,范仲淹的援兵首当其冲,自己还会为其分心。
可是对这个曾经的学生态度很好奇,问:“范大郎,我若出军主动进攻西夏,你是怎么看的?”
“郑大夫,果然想要攻打西夏?”
“难道你不赞成。”
“我也不知……道,”范纯佑嚅嚅道,又说:“郑大夫,务必要小心。”
“我做事一直很小心,”郑朗道。
赵珣要求他带队发起第一战,郑朗便给了他一张纸条。第一战攻击为辅,吸引敌人前来埋伏圈为主。不但要攻击敌人,还要掳一批人过来,于是派斥候仔细地察看,各个路段骑马会需要多长时间,步行会需要多长时间。也就是撤退时,一边押着掳来的百姓士兵甚至和尚,一边还要计算撤完每一段需多长时间。不能快,也不能慢。
并且身后很有可能会有几万敌军纠集,随时能赶上来。
这可是一个高难度。
赵珣看了后,大半天未作声。
郑朗才说,还是让狄青亲自率领吧。
但赵珣也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这种打法精密到每一盏茶时间都要计算,谋划的人必须要有智慧,执行的人必须聪明。
可是认真分析,郑朗还是那种宁肯多用脑筋,宁肯少取得战果,也勿必稳妥的打法。比如他还没有出兵,后方就在布置朕防,预防敌人不会按照他的步伐走,围魏救赵,从他路直奔镇戎军后方。
这种打法胜率高。但是还有缺点,也不能保证百战百胜,战场上未知性因素太多了。对统帅与将领要求更严格。虽稳,但步步为营,步步要精确的计算,也就不会出现霍去病那种兵去千里的奇迹。
看似以一路之兵,进攻西夏境内,实际小心得另人发指。
胜的机率高,但不会出现王韶那样奇迹般地大胜。
这就是他小心注定下来的结果。
甚至老种曾献了一策,兵出天都山,吸引西夏主力部队,然后派一支精悍的奇兵,迅速扑向灵州城。对物资观念,郑朗老种与张亢一样,除了少量牲畜外,其他的物资能烧不能带,否则会拖累军队速度。
出其不意拿下灵州,放上一把火,将灵州烧得一干二净,西夏人会举国震恐,直接动摇各部对李元昊的忠诚。当时郑朗忽然想到诸葛亮与魏延的故事,魏延也曾要求诸葛亮出奇兵出子午谷,直捣关中,被诸葛亮拒绝。
因为有无数未知性,郑朗依然否决。
功成元昊会十分悲催,功不成,自己军队会陷入敌境后方,有可能被全歼,郑朗不敢赌。
包括眼下开的这朵花。
宋军猖獗,有的西夏将领心动,想要打。然而派出斥候悄悄看了一下,这些花瓣都是骑兵,在不断流动,难以伏击。伏击得不好,会随时被其他数支花瓣卷上来包围。
直接攻打中军,只要一头扎进来,宋朝中军防御,其他花瓣层层裹近,自己兵力又不足,依然还会失败。
只能郁闷地看着这个花柱子徐徐进入没烟峡,向天都山逼近。
“郑大夫,朝廷送来一份邸报。”
“什么邸报?”
“朝廷嘉奖大户李氏借二十万贯钱给朝廷,又因国家危急,勒令上等户交纳一定科配之额。”
郑朗愕然。
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因为打了三年的战争,国库空虚,赵祯将主意打到大户人家身上。
平常你们这些有钱,越有钱越不向国家交纳税务,朕只能向中贫户征税。如今国难当头,也到你们出力的时候。
借李家二十万贯钱,打了白纸,后来给了几个空头小官打发。不但李家,还有许多大户人家,利用科配的名义,强行敛财,多者达到上万贯,少者也有几千贯。
能被朝廷盯上的大户富户,让皇帝抹下脸面,巧取豪夺,朕还要你几百贯吗?
这是赵祯执政时最有意思的一幕。
似乎真让他敛了好几百万贯钱。
但郑朗坐下来细想一会,肯定不是赵祯的主意,多半是章得象想出来的办法。
宋朝人的确有钱,有许多士大夫读司马迁《货殖列传》时十分不解,司马迁说樊嘉有钱五千万,也就是五万缗钱,说他是高赀。
这点钱就算高赀?那么宋朝的高赀不要太多。
似不足道!
中人之家财五万贯甚多,何足传之于史。
五万贯财产只是中人家的财富,太普遍了,为什么要记载下来,流传史册?
那么多到什么地步才算富户?中者储钱三五万千钱,上者三十万千钱。司马光的高赀在宋朝京城只能算是中户。家产达到三十万贯经上,在京城才勉强算得上户。按照购买力计算,一亿多人齤民币的家产,再扣除高价房的泡沫经济计算,那么有可能三亿人齤民币家产,才勉强在东京城算一个上户。
真相揭开,十分变态。
这些人家除了一些高级官员,比如郑朗家,若没有大事发生,无论郑家怎么花销,积累下来的财富也会十分惊人。
经商,宋朝商业发达,有许多人抓住机遇,一夜暴露。曾有一个掮客,替几笔大生意做了一个中介人,仅所得的中介费,使他数月间拥资产十几万贯。
海客,也多属于顶级富人那种。
另外放高利贷,受害人甚至有官员。有的官员才开始上任,是低级官员,收入少,招待安家花费大,又要准备行头,打点上司,于是也倒在高利贷下。宋真宗一看不行,那么多高利贷商人追着自己的小吏讨钱,成何体统,于是刻意下了一份诏书,新及第授官人无得以富豪权钱,倍出利息,至任所偿还,所在察举之。
你们放高利贷收利息,朕不管,但不要打主意竟敢打到朕的官员身上。
放可以,不得收利息,什么时候他们赴任拿工资了,什么时候才能还你们的钱。
但有谁将这道诏书当作一回事?
继续有人中招。
王旦未发达之前,是一个小吏,高官拿的薪水高,但低层小吏薪水也不高,有的一年不足一千贯钱,京城居贵大不易,被高利贷逼得没有办法,于是典当自己的马偿还。
章得象同样也中了招,母亲死了,在办丧事,加上当时他仅是一个知县,不贪不污,家中不算好,于是借了八百千钱救急。结果他去京城赴任,高利贷商人追着他讨要,不让他从玉山前去京城。去可以,得先将我的高利贷偿还。
不但八百缗钱本金,还有很多利息,章得象丢了大面子,还好玉山的寺院大和尚出面,出资替他偿还,高利贷商人才将他放行。
所以郑朗心里面立即想到这种杀“杀富救国”的办法,多半是章得象想出来的。
范纯佑说的不是佛仇富杀富,而是都想出这种歪主意敛财,国家财政压力有多大?出战一定要慎重。
很可能是受范仲淹影响,才产生的这种想法。
郑朗不以为然。
虽有些出忽他的意料,但因为自己,比史上要好得多。
因于财政压力,赵祯为了敛得前方所需的经费,默视下面官员想方设法敛财,甚至将老百姓五年六年八年后的税赋都提前征了上来。
对于那些贫困百姓,这个七八年后的税能征么?
但是举国之力后是什么结果?
三川口实际牺牲不足一万人,好水川一万多人,定川砦七万人。一次比一次严重,赵祯还有没有打下去的勇气?
而且杀富也能小杀杀。
除了李家外,其他人家也不多,几十万贯家产,敛你几千贯算多吗?
郑朗不鼓励仇富,财中集中造就许多大资本家,对商业流通会产生好处。但最少得交一个税,可是他们越是富裕,越有特权,越不会交纳税务。而且有的商人鱼肉乡里,或者放高利贷。这三条皆是郑朗最痛恨的。
问道:“范大郎,孙子说兵者,国家大事也,不可不慎。为什么他前去吴国,与伍子胥多次率领军队,攻打楚国?几乎年年战事不休。”
“为什么?”范纯佑很茫然。
“楚国国家强大,富裕,兵多将广,百姓人口数量也是吴国的十几倍之众。吴国狭小,仅拥有东南之地,南方还有充满敌意的越国。只有乘楚国主昏臣佞的时候,发起连续进攻,每次击败楚**队,都在消耗楚国的力量,使士气低落,看到吴兵到来,楚军就会产生害怕。吴国自己虽有压力,可以从楚国掳掠部分财富,补充自己的供给,又因为一次次大胜,激励百姓的民心与凝聚力。数年下来,彼消此涨,一举进入楚国王都。若不是运气好,若大的楚国会撤底被吴国从地图上抹去。你再看一看现在,我军只有一昧被动的防御,敌人皆是骑兵,始终以多打少,一败再败复败,十几次败下去。我国再富,也被损耗一空,楚国的以前,就是宋朝的以后。”
范纯佑更加茫然。
这种理论显然与他父亲的理论有着天壤之别。
郑朗又说道:“朝廷里有许多大臣想议和,包括你父亲。虽屈辱之,不用打仗了,国泰民安,也不会出现现在的财政压力。但元昊是什么人,一头喂不饱的野狼。你见过谁能将野狼训练成看门狗的?想要和,必须给他巨大好处,得到这个好处,再次休生养息,恢复元气。然后继续攻打,我朝不得不加筹码。又为了防御,在陕西诸路派驻无数军队。百年下来,我朝必然灭亡,你我的子孙,会成为亡国之奴。”
范纯佑瞠目结舌。
郑朗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既然你来了,随我一道行军吧。争取以后超过你父亲。”
总之而言,范家四郎没有一个差的。
拘于局内,不象自己知道将来的历史,眼界不同,郑朗对范仲淹保守的做法,并不嫉恨。
嫉恨的是另一些人,杨偕等人,贪生怕死,又十分虚伪。
莫要小视这些人,府麟路的诸将战功,正是这些君子们,差一点彻底将他们抹杀。
但心中有些小小的不爽,朝廷邸报不定期的发出,既然发到细腰城范仲淹手中,也发到了渭州,葛怀敏这个老小子,居然不派人送来。
先忍着吧。
第二天中军再次徐徐出发。
眼看十月中旬过去,但郑朗不急不躁,徐徐西上。
他慢悠悠的,西夏那边却慌作一团,到处在调集军队,赶赴天都山,准备防御。
三军就要出没烟峡,到了这里,已经真正属于西夏疆界,郑朗忽然命令三军后撤。
强行卷走大部分各族百姓,返回去了。
西夏诸将气得差一点喷血,原来是虚张声势啊,实际是为了百姓。
一个个恨得牙直咬。
兴冲冲而来,不能全部呆在天都山,只好怒气冲冲的撤回各部。
回去时郑朗抄了近路,自石门峡去向好水川。未到好水川,施从光押着一些辎重来到中军,郑朗将诸将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