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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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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了一查,他的奏折根本没有呈上去。
  其实后来人多胡说八道,说范仲淹在秘阁校理这段时间里,经常与皇帝见面,赵祯是偶尔会去秘阁看书,可有范仲淹上去攀谈的份吗?
  这份奏折被政事堂直接扣压下来。
  领导班子换了一批人,首相吕夷简,次相夏竦、薛奎,枢密使陈尧佐。
  对夏竦这个人后来很有争议,可没有他的手腕与皮厚,根本没有办法在欧阳修这些牙尖齿利的大臣眼皮底下存活。吕夷简同样有争议,可这时候他犯得着与一个小小的范仲淹过不去吗。薛奎权知开封府时,以严为治,京师为之肃清,权贵畏之,私下称绰号为薛出油,这个人肯定不会对范仲淹安坏心的。陈尧佐来历有些大,一门三兄弟,三进士二状元,他哥哥陈尧叟与弟弟陈尧咨皆是状元。这简直太可怕了,三兄弟老子陈省华待客时,将三个儿子往外一拎,害得人家都不敢登门。
  不过政绩只有陈尧佐还可以,特别是陈尧叟,澶渊之役时,就是他带着劝皇帝逃向江南的,结果被寇准一顿扁后,才停了刮躁。但陈尧佐的政绩也仅在地方,到了朝堂后,反而胆子变得很小,几乎不作为。
  肯定也不会对范仲淹起坏心。
  几个大佬还真安了好心。你上这份疏后,老太太就退下来?等着倒大霉吧。我们将它压下来,这件事也就遮过去了,老太太手腕虽高明,但杀戳心远不及武则天。事后就是听闻,也会当作没有发生过。
  范仲淹慢慢将这一节明白过来,叹息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该说的该做的,自己也说了也做了。多少也要考虑人家的感受。再说,自己职位小,就是想越级进言,都没有门路。
  可是看到朝政如此,他也不想与这些软货同流共污,于是主动上书辞职,你们将我调到外地吧。
  几个大佬一见大喜,这小子纯是一把伤人又伤己的利剑,还是让他到地方上打磨打磨吧。这一次反应超级快,任命范仲淹为河中府的判官,即日上任,马上出京,走得越快越好。
  还不放心,自范仲淹准备动身,就派了门人打听消息,上了御街,哦,要离开了。出了南薰门,哦,出了内城,向外城出发了。这一回这小子终于走了,几位大佬相视一眼,长松了一口气。
  咱伤不起啊。
  没有说,一切皆在不言中。
  ……
  但这不是一件小事,想瞒也瞒不住的,秘阁里的同僚,还有许多慕名前来的官员,甚至还有一些布衣儒生,比如儒生林献可,同样从并州调到京城担任一名小官吏的刘涣,监察御史蒋堂、杨偕等等,一起前来为范仲淹送行。
  对这个,几个大佬没有办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皆是一群顽固不化之徒,如果管得紧,说不定来一个上书,惹得一身臭气。
  罪盔祸首离开就好。
  一行人将范仲淹送到了城外的长亭,这也是朝廷有意的安排,设一个长亭,送人送到长亭外,多诗意雅意。柳永的相好,就是将柳永送到这座长亭,才洒泪回去的。只是没有想到,让娄烟派人堵上了。
  不仅有他们,还有一些人前来为朋友告别,看到这一群官员前来,好奇的打听。一听,原来是范校理。这几天京城传遍了,一个个尊敬的让出地方。相互坐下,设酒把欢。
  说了一些忧国忧民的话,范仲淹正准备离开。
  忽然两个小孩子走了过来,范仲淹看着这两个小孩子,带着笑容,站了起来,他认识郑朗,郑朗不认识他,来到长亭,茫然地看着大家,问了一句:“谁是范希文。”
  “某是,”范仲淹脸上笑容更胜。
  晏殊早就忘记了此子,是自己回去后提醒晏殊的,结果晏殊没有请动。当然,以晏殊的雅量,也犯不着与一个十二岁的小家伙生气。况且也被召回京城,那么多事务,更不放在心上。
  对此子的才华与字,范仲淹颇为欣赏。
  这一切郑朗不知道。
  其他官员也不知道,就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孩子,穿着一身白裘,长得不算英俊,圆乎乎的小脸,不过气质很从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环,穿着绿衣,梳着两个小髻,怀中抱着一把古琴,正用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这是谁家的孩子?来干嘛的?
  郑朗也看着范仲淹,这才是大神哪,中国几千年历史唯一的真正士大夫。
  然而这个人生命起点却是如此的贫寒甚至屈辱,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到朱家做了一名小妾,于是连带着姓也改了,叫朱说。小妾的儿子,还不是朱家的亲生子,范仲淹母子处境可想而知,最后居然被朱家将母子驱出家门。就连他自己的身世,到九岁才得知。
  这样的人,换作他人,早就消失了。
  那时他真的很小,才九岁,才得知自己真正的姓氏。在这种屈辱下,他没有自暴自弃,辞别了母亲,发奋去外地求学。十二岁时漂到了雎阳学院,没有人知道他这几年到了哪里,是怎么熬过来的,连史书都不愿提及,这是对士大夫的侮辱!要隐之。
  要感谢宋朝的恩赐,鼓励教育,雎阳书院将他收留下来。一个传奇就开始了,生于忧患,甚至耻辱,朱说的起点已经低到不能再低!
  看着此人,郑朗都觉得身心被涤净!
  深施一礼:“请听小子一曲。”
  “好。”范仲淹鼓励的笑道。
  这几月在京城也听到他许多传言,可凭自己直觉,这小子并不是传言的那样。
  郑朗端坐下来,手搭在琴弦上,弹了一首《白雪》。原来是《阳春白雪》,后来又改了改,一切为二,分成了《阳春》与《白雪》两部。郑朗只取了《白雪》,难度有些高,若是在两个多月前,他还没办法弹奏,就是这样,提前练了几十遍。今天才能用此曲为这位品性高洁的士大夫送行。
  范仲淹对曲不识,悄声问了一句:“何曲?”
  刘涣低声答道:“白雪。”
  范仲淹听着曲中透出的那种冰凛高洁之意,忽然明白郑家子用意,坐了下来,闭起眼睛倾听。
  场景有些古怪,可四周的人没有一个说话,皆站着,安静的将这首高洁的曲子听完。
  郑朗弹完,一抱拳离开,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当真攸忽而来,飘然而去。


 第五十五章 鸣天下(四)

  过了好久,四儿才问道:“那个人是谁啊?”
  “他啊,是一个让我很佩服的人,”郑朗道,其他的就没有说。
  自己前来,只是想做一个历史的见证者,同时鼓了一曲,表达对这位士大夫的仰慕,弹完了,也就离开。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好色的浪荡子,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与这个冰清玉洁的士大夫攀谈。
  这个问题,刘涣他们也在问。
  范仲淹本来想说,最后忍住没有说。
  郑家子仅是一个布衣,今天场景又有些惊奇,让他隐隐感到会有事发生,不想让这个少年卷入其中,因此,仅仅一笑,就离开了。
  可还是小视了这件事的后果。
  京城百姓直达天庭,本来就住着许多官员,甚至有可能连皇家发生的事,都能传扬出去,况且范仲淹的上书?作为老百姓,还是认为赵宋才是正统的。
  因此很多人,支持范仲淹的行为。
  郑朗只想表示一下尊敬,话说得少,但越见古怪。特别是他的仪态沉稳,就象一个大人一样。许多看到这一幕的,又不知道他的来历,于是产生了种种猜测。
  居然都有人说是两个仙童,不是从人间来的。否则有那家的孩子十一二岁,有这等的风采?
  几个大佬听后,知道不妙了。
  但发生也发生了,不能将老百姓嘴巴捂上,一个个直皱眉。范仲淹主动离开,好不容易,却又冒出这件事。
  只好装聋作哑,祈祷内宫暂时不会听到,那么过了一段时间后,闲言碎语消停了,也就平安无事。
  但怎么可能?
  老太太没有找几位大佬麻烦,却将开封府尹王博文找来。
  开封府尹在宋代的地位,只要熟读历史的人都知道,比如后来的范仲淹、欧阳修、包拯,或者前面的赵匡义、毕士安、寇准。就是在王博文前面几任,也都是政绩斐然的官员,薛奎,陈尧咨与陈尧佐兄弟,很有政绩的清流官员王臻。
  新知府王博文资历稍差,仍然担任过河北与陕西转运使,为政平恕,很得民心。还有一个资历,原先担任过开封府的判官,又与监察御史崔暨、内侍罗崇勋查曹利用侄曹汭谋反一案有功,算是刘娥的亲近大臣,所以刘娥让他权知了开封府。
  没有客气,劈头就问道:“为范仲淹奏琴的那个少年是谁?”
  “启禀太后,臣不知。”
  “京城里谣传沸腾,为什么不过问!”刘娥作色地问。
  他大爷的,都成了仙童仙女,那么老娘成了什么?难不成是地狱里出来的女魔王!
  王博文本来想说一句,只是弹了一曲琴,不用小题大作,听到老太太话音里的不悦,吓得不敢说,只好道:“臣这就安排人手去查。”
  这比那四贤者好查,两个小孩子,男孩子喜欢奏琴,十一二岁,穿着似乎很不错,应当家境还可以。于是挨家挨户,或者顺着各个客栈查下去,没多久,就得到了消息。
  王博文又写了奏折,递到了内宫,查出来了,是郑家官宦弟子,其父早亡,原先还有一些恶迹。后来隐然改恶向善,闭门读书,在今年郑州的诗社上写了一首好诗,然后在那场轰动四面八方的花会上又写了两首好的长短句,似乎字写得也不错。不知道怎么来到东京城,有可能恰巧听说范仲淹的一些事,年龄小,不懂事,前去弹了一曲《白雪》。
  刘娥一看,气坏了,怎么又是这个郑家子,下了命令,给我查,查是谁指使他的。
  王博文有些流汗,只是弹一曲琴,谁去指使他?这么蛋大的孩子,往公堂一拖一吓,不要本来没有的事也会乱说,那么一桩冤案就出现了。不但出现冤案,有可能自己一生清名也化为流水。
  不过太后的命令不敢违,只好下令抓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郑朗哪里知道发生的这一切。
  不错,他脑海里储存了许多历史知识,包括马上发生的许多事,许多人的缺陷,例如范仲淹的迂阔,吕夷简的手腕,夏竦的不要脸,欧阳修不顾大局,上跳下窜,韩琦的强横,真实版包拯如何不顾国家大政,只盯着鸡毛蒜皮小事磨蹭,至于司马光的阴沉与王安石的倔强,更不用说。或者范吕之争,庞包之争,韩富之争,司王之争。
  但知道,不代表着他会运用。就象他脑海里储存了那么多字与画,到了他手上,能不能写出来,或者画出来?
  根本就没有想起来,
  转了一天后,刚回到客栈,几个衙役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将他按在地上。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值得如此出手吗?
  郑朗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屈到背后,绳子捆了上去,接着枷锁套在脖子上。这就是没有功名的坏处,若有了功名,即使询问,也是“请”。
  宋伯与四儿阻拦,被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一下子也推倒在地。
  郑朗说道:“宋伯,四儿,你们不要动。”
  宋代这时官场不算太黑暗,但这些衙役与什么厢兵的,多是社会散杂人员,或者流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后世的城管,与他们有理讲不清。然后想了一下,自己来到京城,比较安份守己,什么也没做,只是到处转一转,看了一些瓦舍的节目,或者京城的一些名胜风景,连各个青楼都一次没有去过,更不要说与他人产生争执。
  眨眼就想到了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为范仲淹送行,弹了一曲,京城里稍微有些谣传,让宫里那个老太太不快乐了。想清楚了原委,又说道:“宋伯,你立即回去,带一些钱过来。”
  监牢里生活不大好过的,需要打点。
  又对四儿说:“你呆在客栈里不要动,以免走散,等待消息。更不用急,要不了几天,我就会回来。”
  似乎这件事牵连了一些人,可那都是大人,自己只是一个小屁孩,老太太终不是武则天,她还要一个脸面呢。正是这个脸面,使她最后没有坐上女皇帝的。
  能好意思为堵天下人的嘴,对自己一个小孩子下黑手吗?
  过了朱雀门,走不了多远就是州桥,桥东北就是大相国寺、土市子、灵东宫,再往北就是潘楼、樊楼、马行街,西北就是都亭驿,旁边就是开封府,后面是御史台、尚书省,可以说是天下最繁华的场所。甚至有的官员办公累了,从衙门里走出来,挨着墙壁,站在哪里默听,隔壁就有青楼,能听到青楼一些乐妓的演唱弹奏。若是听中意,心里面合计了,下值后,该不该去乐一乐。
  衙役就押着郑朗向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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