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2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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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明问身边一个精懂琴曲的侍卫:“什么曲子?”
侍卫想了一下答道:“不是很熟悉,不过我去过卫中正道长哪里听过几曲,似乎听过这首曲子,叫《墨子悲丝》。”
“墨子悲丝?”
“据传墨子看到白色生丝被染成各种颜色,悲叹清白的人生活在世间,很难保持高洁的品性,最后大多数人只好随波逐流。于是郑状元取此来历,作此琴曲。”
“悲丝啊……”王昭明又看了看堤岸上郑朗所居住的几间茅草棚子,船儿在向前行驶,草棚子在眼前越来越小,渐渐融入天地,融入乌龙一样的长堤中,喃喃地说了一声。
……
就在太平州一座座大圩合堤之时,京城大事再度发生。
长宁宫郭氏生病,生了病派御医去看,阎文应带着御药院的医官去看病,几天后郭氏暴毙。这里还有一个人物,御药院的头领正是阎文应干儿子阎士良,也就是将陈氏赶出皇宫的人。赵祯正好在南郊举行效祭大典,回宫后听到郭氏死亡,十分痛心,追认前妻为皇后。
台面上的说法。
可换谁,只要稍清楚一下内幕,都会产生怀疑。
郭氏是阎文应害死的!不能回宫,一回来阎文应将会吃不了兜着走,况且他儿子还是御医院的统领。他本人也在现场。甚至有人怀疑郭氏生病都是阎文应做的手脚。否则赵祯马上要召回她,心情大好之下,怎么会生病呢?
但这案子如何查?
或者对郭氏来一个尸体解剖?
这时想到一个人,郑朗,可他自己也承认问鬼是做的手脚,否则能问鬼多好啊,将他召回京城,问一问郭氏的魂魄,是谁害死你的,阎文应,你跑不掉啦。
然而这可是皇后,别忘记了,天下几千万上亿的宋朝子民都是皇后的“儿子”,“妈妈”就这样被莫明其妙地弄死,服不服?台臣让吕夷简变动一下,多是吕夷简的亲信。
那也不行,这样的事都沉默不言,那么天下是姓吕还是姓赵的?
谏官姚仲孙与高若讷弹劾道:“命宿斋太庙,而文应叱医官,声闻行在;郭后暴薨,中外莫不疑文应置毒者;请并士良出之。”
太恶搞了。
难道阎文应在行宫里用一百二十分贝的巨大噪声对着御医狂吼:“你们必须将这个毒药喂给郭氏吃,否则老子要你们的命?”
不达到这种分贝,如何声闻行在?还让你们两位言臣听到?
赵祯看到后苦笑摇头,朕承认你们是忠臣,是太阳,但别侮辱朕的智商,这不能当作证据,不但不是证据,纯粹在恶搞,就象石介中伤自己一样。
于是阎文应安然无事。
这一下子所有君子党们一起抓狂。
带头大哥出面。
想要证据没有,但有的事何须证据!
范仲淹将长子范纯祐喊来,吕夷简四个儿子不错,范仲淹四个儿子也不错,这让郑朗有时候想到了啼笑皆非。然后对长子说:“吾不胜,必死之。”
家中一切交给你,一旦我死了,你替我将这个家看好。
然后开始拒食。
咱也不争,也不吵,没有用,用这最强悍的一招。皇帝,你看着办吧,不是阎文应死,就是臣死,让你选择。
赵祯有些晕,问侍卫,是真绝食,还是假绝食?那还能有假么?
一绝就是两三天,赵祯无辄,将阎文应流放岭南,可也奇怪,刚离开京城没有多久,阎文应暴毙身亡。对此事郑朗也产生怀疑,阎文应脱不了干系,吕夷简也参加了,然而赵祯先前默视也有些不大对,毕竟是他自己老婆!
不但反常,阎文应前面刚一死,后面封吕夷简为申国公,王曾为沂国公。
但赵祯这道诏书彻底将范仲淹激怒。
阎文应是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爪牙,比如纵火案中何家三兄弟!
真正幕后凶手乃是吕夷简。
然后在工作之余,利用开、封府尹职务的便利,开始整理了一幅《百官图》,其中指出吕夷简当政后文武百官的升降迁谪列表,那些官员升迁是正常的,那些官员是非正常的,那些官员是吕夷简一手遮天,明升暗降。
对不对?
很正确。吕夷简看到王曾调入东府,又将范仲淹调回京城,意识到麻烦来监,确实提拨了许多亲信进入各个部门,包括台阁,不然没有办法做事。
这么多官员将他们层层关系抽丝剥屑理出来,只有范仲淹有这能力,其他官员休想,递上后又会得罪多少人,只有范仲淹有这胆量!
图上,换来的只是吕夷简八个字批阅:仲淹迂阔,务名无实。
评价过了些,可这时范仲淹确也只配得上迂阔二字评价。
看到这八个字后,范仲淹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愤怒,最后只有一个可能,世界太黑暗,吕夷简手段太厚黑,赵祯小青年不知事务,让吕夷简蒙骗,老婆被弄死了,还不知道清醒!
我花几个月时间整理的百官图居然得到这八字评价,不服,于是再进四论以献,:一曰《帝王好尚》,二曰《选贤任能》,三曰《近名》,四曰《推委》,大抵讥指时政。又言:“汉成帝信张禹,不疑舅家,故有王莽之乱。臣恐今日朝廷亦有张禹坏陛下家法,不可不早辨也。”
王莽在崛起的几十年间,正是大臣张禹力保王家无事,最后王家五候坐大,没有办法控制。吕夷简现在胡乱任命,不讲原则,说不定那一天藏着王莽,血洗赵氏,毁掉宋朝。
这可是要命的一击,吕夷简大怒,老子待你不薄啊,从你回京城起一直在搞我,我私下对你打招呼,不听,又力推你为京城府尹,依然对我不依不饶。既然你不放过我,我也不放过你吧。
对赵祯说范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
你现在是京城府尹,不是言臣,有些话不当你说的。
范仲淹也不服,我不是言臣,也是大宋的臣子!这时,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京城里还有一个群体,李绒、王质、余靖、尹洙、欧阳修等等,他们都是闲职在身,可有一个共同特点,学问好,才学高,有志气,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他们带头大哥在与强大的恶势力战斗,他们怎么坐看大哥受苦受难呢?
纷纷进言。
虽然他们官职小,可在民间影响巨大,并且每一个人所写的文章光彩夺目,诗文一出,天下传唱。
吕夷简当场就让他们吓着。
得杀着这股歪风,说范仲淹朋党。
真朋党到来时,又没有人注意。朋党才开始,一个个很紧张,纵然是范仲淹,赵祯也不想看到朋党二字。偏偏欧阳修他们又不知,朋党就朋党,做范仲淹的朋,做君子的党,荣幸!王质甚至公开说:“希文贤者,得为朋党,幸矣。”
继续帮助范仲淹争吵。
当真群体力量是强大的?看看郑朗一个人在战斗,结果也没有输多少。无他,不结朋,不成党,为事而争,合乎祖宗法制。虽然赵氏说言者无罪,但更有异论相搅!
真要朝堂上大半人支持范仲淹,又形成势力,这种小团体威力没有威力,却有不好的兆头,是最糟糕不过的。特别是王质那句话,你不是在帮助范仲淹,而是在害范仲淹,更坐实了范仲淹结朋成党!
最后赵祯处罚下来,夺范仲淹所有京官,贬到饶州做知州。
这一刻范仲淹觉得天塌了,不对啊,我与皇帝打过很长时间交道,不是石介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好皇帝。可为什么听不进我这良言?反而将我贬到饶州!
贬到饶州我也不怕。
这一点比郑朗坐得更干净,郑朗只是没有受赵祯的官,可为了做实事,某些时间也在牵就。
范仲淹苦闷到了极点,想到一个人,这个人无论是声望、威信、名位与资历,或者在皇帝眼中的份量,都在吕夷简之上。为什么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助纣为虐不对,默视坐视,看着罪恶发生扩大,同样也不对。
况且这个人还有这个力量对抗吕夷简这股邪恶的势力。
于是他登上了门,伟大的脱变开始了。正是这次脱变,使他与岳飞、文天祥成为宋朝最有名的三个大臣。
同时这次脱变,也使他将欧阳修、韩琦、文彦博这些君子们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来到王曾府上,范仲淹问道:“王相公,你身为宰相,应当弘扬士大夫正气,这是宰相的职责,可你袖手旁观,独善其身,让你的盛德产生了缺陷!”
你不是别人,自天圣起,与丁谓斗智斗法,与刘太后不依不饶,你曾任七年首相,天下望德,不能这样做啊。
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你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王曾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夫执政者,恩欲归己,怨使谁归?”
又是十二个字,但象十二个炸雷在范仲淹耳朵边炸响!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星
如是笨蛋,这句话很莫明其妙,我问你是为什么不作声。你是怎么回答的?手握权柄的人,恩惠归自己,怨恨归谁?
答非所问。
但范仲淹不是笨蛋,也尊重王曾,听出它深层含义,手握权柄的人,都想别人说他的好,不让大家说它的坏,可能吗?或者说好事自己来做,做恶人的事谁来做?
除非打酱油,不作为。
作为就会有好的一面,有坏的一面。会使一部分人受益,一部分人受到伤害。况且自己所做的一定是对的吗?在地方上自己治水救灾,让人立生祠,到了京城,立即投入破坏当中。打倒了吕夷简,又打倒谁呢?
王曾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两相一旦开战,非是你们小斗斗,国家近亿的百姓怎么办?事实后来王吕斗,产生严重后果,让一群老妖怪将国家闹得乌烟瘴气。
郑朗产生怀疑,王曾为什么不产责怀疑?
赵祯在这件事上很暧昧。
为什么郭氏突然提出要做皇后?娘家郭家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sè,她在皇宫多年,也有一些亲信,又扮演了什么角sè?吕夷简与阎文应肯定赖不掉。然而曹家呢?
可能是怀疑过度,万一是真的,事情揭开,会产生什么后果?
国家不要治国了,专门盯着赵祯那个后宫吧!
后宫乃是世间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全部不做事,盯着它值得么?
十二个字足矣,但此时王曾又补充一句:“绕几百里道,去太平州看一看。”
对郑朗王兽仍不悦,不过宋庠回来后,将郑朗说的原因也带回来,稍能理解。他不快乐的地方,是不管什么理由,地方不能与朝廷对抗也是一种严重危险的讯号。
可郑朗在太平州的兼顾,让他十分欣赏。这才是宰相之才没有这个兼顾之心,大户是好的,政策对着大户,其他群体怎么办?贫困百姓是好的,对着贫民,其他群体怎么办?
郭氏是好的曹皇后怎么办?当真是好的?前有耳光门,后有皇后门,至今还要文武百官受册,这个女人真的无可救药。
早死早好,省得象一个火药桶,时不时让平静的朝廷爆炸一回。
至于君子小人,见鬼去吧,谁对国家有利谁就是君子,赵匡胤不知不觉让士兵强行披了皇袍相信吗?皇帝做得很开心。赵匡义谋害了兄长,皇帝做得同样开心。这时,君子在何处,小人在何处?
范仲淹茫然若失地离开王家。
他似乎看到前面还有一条更广阔的大道,可又不知道怎么走,离开京城了,王质等人前来送行道:“范君此行,尤为光耀。”
极为、愈为、尤为,三光!
范仲淹这次没有觉得光耀,心中想着可能是自己哪里出了严重问题,所以没有慷慨陈辞,心情恍惚地说:“下次再送我,请准备一只羊就当是我的祭品。”说完,带着家人上路。
虽然他说话有些意志消沉,可在那一夜,空中一颗大星冉冉升起,光亮照人!
范仲淹在反思,其他人还是执mí不悟,或者最后走向一条相反的道路。
畏于吕夷简的威势多数谏官御史不敢言,还是有人敢言,余靖说道:“仲淹前所言事在陛下母子、夫fù之间,犹以其合典礼故加优奖:今坐刺讥大臣,重加谴责。傥其言未协圣虑在陛下听与不听耳,安可以为罪乎?汲黯在廷以平津为多诈,张昭论将,以鲁肃为粗疏,汉皇、吴主,两用无猜。陛下自亲政以来,三逐言事者,恐非太平之政也。请速改前命。”似乎很有理,范仲淹对你很忠心的,他说归说,陛下你听归听,三逐言者,不是太平事,赶紧将范仲淹召回来吧。逐到筠州。
尹洙很实在,上言道:“臣尝以范仲淹直谅不回,义兼师友。自其被罪,朝中多云臣亦被其荐论,仲淹既以朋党得罪,臣固当从坐,乞从降黜,以明典宪。”范仲淹是好人,朝中也有很多人说我是他推荐上来的,既然范仲淹以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