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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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于城西南新建了一个庄子,在长门墩与青鸠墩之间,有几件事情。要拜托一下郭大人。”俞国振也暗暗松了口气。这里毕竟是钦州不是襄安,他还没有什么根基,天高皇帝远的,若是郭卫墀不买范闲的账,一时之间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因此他要在村寨初成之后再来找郭卫墀,这样便是郭卫墀有什么坏心思。他也有暂时的自保之力。
“俞公子只管吩咐就是。”
“其一,在下愿意花钱继续收购青鸠墩左近的荒地。还请郭大人出面,办成之后。少不得郭大人的好处。”
现在他有近百倾的土地,可是对于他的计划来说仍旧是不够用,而且他可以肯定,随着新襄的发展,周围的土地会越来越紧缺,因此他必须预先做好准备。
“好说,好说,青鸠墩左近,大多是荒地,神宗皇帝曾下诏,两广荒地,听任开荒,下官与新上任的孔目倪元琨招呼一声,造个册就是,花不了俞公子多少银钱。”郭卫墀满口答应下来。
“其二,在下需要大量劳力,将在州城与左近乡里张贴告示,招募良善做工,还请郭大人行个方便。”
“小事,小事,我遣差役与你张贴,俞公子只需给差役开些子鞋钱便是。”郭卫墀也一口应承,但旋即他一愣:“俞公子要在钦州左近招募良善做工?”
“正是。”
“这……俞公子怕是不知钦州习俗,此地土人男女,多愚顽而不知勤勉……”
郭卫墀滔滔不绝,他在钦州呆了三年,深知此地之弊,钦州居民虽然节庆之礼与中土相似,但是百姓的勤勉就相差太多,这里人靠种水稻与养牛为生,水稻虽是一年两熟,可是当地人却不精耕细作,因此产量极低;养牛水牛用于耕田,黄牛用于祭祀,有了病痛不求医问药,而是杀牛祷于鬼神,只要病痛不好,牛就一直杀下去,有连杀二十七头牛致家中破产却病依旧未好者。
说到最后,郭卫墀叹道:“钦州城中,倒还是雇得到些人手,四边乡野,除少数教化已深之外,连升斗都分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出来干活啊。”
这个问题,俞国振已经有所发觉,他委托黄顺雇人,可是十天过去了,仍然就是最初的那不足百人,他原本以为那些中途离开的见着这百人的待遇都会回来,可直到现在也未有一人回头的。劳力不足,是一个大问题,俞国振微微皱着眉:“我倒是托了范公公打点,从中原招募流民来此,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近渴……下官倒有一计,钦州属县灵山,风俗与中原无二,男耕女织,皆极勤勉,灵山县户籍人口,还胜过钦州,若是俞公子愿意,下官可行文灵山,为俞公子雇请人手。”
“好,好,在下也实话实说,在下提供的工钱伙食,包管让来帮工的人满意,不至于令郭大人难做。”俞国振大喜道。
“俞公子还有什么事情么?”
“最后还有一事,我听闻钦州有不少蛋户,我要令这些蛋户为我捕鱼……还要请大人相助。”
“蛋户?钦州蛋户在册的却不多,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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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俏影暗花艳山林
一二八、俏影暗花艳山林
“都当心些!”
将岸向着同伴做了一个手势,跟随他而来的两个伙顿时散开,盾、枪、铳前后排开。
俞国振对于周围的地形极为重视,在家卫少年从营建中停下之后,便开始命他们离开新襄,于周围附近堪察地形,绘好图样。比例尺与等高线的课业,俞国振早就教给了他们,因此对这些少年来说,绘制地图并不是什么难事,真正困难的,还是在这茂密的丛林之中跋山涉水,并且应对所有不欢迎他们到来的危险。
对面的人影远远地看着他们,没有其余的动作。将岸喊了两声,那人影歪头望着他,因为隔着较远,隐约可以看出那人是个女子。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子缓缓向这边走近了一些,将岸见她只是一人,便示意众人留在原地,自己也向那边走了过去。
那女子用甚为悦耳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将岸绞尽脑汁,却也听不懂这句话是何意。见他一脸茫然,那女子换了一种语言,缓缓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女子生得颇为俊俏,皮肤黝黑,眼睛倒是很灵动,光滑的皮肤也证明她年纪并不很大。将岸拱了拱手,向她行礼,也缓缓用钦州方言道:“我们是来探路的,想要去防城墟。”
嘉靖年间起,大明钦州与安南重开防城墟,供两国边民贸易,这是黄顺告诉将岸的,将岸便将之当作自己一行出来的理由。
“哼……呸!”那女子哼了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汁水,看上去象是血渍一般,她上下打量着将岸,又看了看后边手执武器的家卫少年,低低嘟囔了一声什么。
她吐出来的,当然不是血汁,而是槟榔汁,钦州当地人中,颇有些有有嚼槟榔的习惯,俞国振对此极为反感,不仅因为随地吐的槟榔汁极不卫生,也因为他知道,槟榔汁对牙齿没有什么好处,长期嚼此,牙齿极易黑化烂掉。
连带着将岸等人也对嚼槟榔这一习俗甚为不满,因此见了那女子的举动,将岸身后的少年都是皱了皱眉。
“请问……前往防城墟该怎么走?”将岸试探着问道。
“汉人,骗子!”那个女子又哼了一声,这次她说的话,将岸就听得懂了。
“我们不是骗子……”
“去防城,有驿道,都走驿道,你们到这里,这是我们时罗侗的土地!”那女子略有些结巴地道:“骗子,骗人!”
将岸嘿嘿笑了起来:“我们不是骗子,真是来做买卖的,你瞧……”
他放下身上的背包,见对方是个女子,便从背包里翻出一件衣裳出来,放在了地上。众少年发现那是一件女子的裙裾,而且是从南京城中带来的,都是哄笑起来。
有一少年干脆道:“将岸,你可真行,竟然将花魁娘子的衣裳都带到这来了!”
将岸没有理睬他们,而是后退,直到退出数丈开外,举起双手向那侗人女子道:“你可以看,我们带来的衣裳,很漂亮。”
那侗人女子不屑地撇了一下嘴,不过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地上的衣裳瞄去。须知喜欢五颜六色的漂亮衣裳,乃是古往今来任何女子的通性,虽然侗人对漂亮的看法与汉人有所不同,但那套彩绸制成的衣裳,乃是李广堰在俞国振启发下的杰作,至少能给那侗人女子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美感。
加之将岸又已经退出了一段距离,那女子也不怕他有诈,走过来将衣裳拾起,在身上笔划了一下,然后就回头看了将岸一眼,转身便跑了。
她动作极迅速,在山林中穿梭也很自如,即使是家卫少年经过专门的攀越训练,也不与与她相当。见她跑掉,将岸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回过脸来,看到同伴们仍是一脸坏笑,忍不住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若是你们想小娘了,自己去与小官人说去,小官人当会为你们务色佳丽。无论是秦淮河上的红牌,还是咱们无为的闺秀,应有尽有。”他骂道:“在这偷偷嘲笑老子,算是个什么理儿?”
“啊啊,老将做贼心虚了,我们还不及,倒是老将,你年纪老大不小了,是不是真想小娘了?要不然,怎么随身带着小娘的衣裳?”
“滚,这是小官人备好给我的,小官人去州府时交待下来,侗人中女子地位也高,切莫轻视。”将岸呸了一声:“老子要小娘,还用得着送礼?只有小娘倒贴老子的份儿!”
“吹,你一个劲的吹吧!”
“不信?当初小官人在南京,那可是骑马倚斜桥满城红袖招,只要他愿意,南京城秦淮河畔最漂亮的小娘儿哭着喊着求他亲近。老子虽是不济,总学得小官人三分本领,在这钦州的穷乡僻壤,还怕没有人倒贴?”
众人都是大笑,他们随俞国振到了南京,算是见识过南京城的繁华的,不过来到钦州,建设新襄,也没有谁觉得无趣。眼见着一座村子在他们手中拔地而起,众人心中都很有成就感。
那侗人少女既然已经走了,他们便折转方向,与对方岔开道路,顺着渔洪江的支流开始继续上探。
俞国振并不是要将整个钦州都探明白,但是,新襄附近数十里方圆的沙盘是要做好的,毕竟这里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虽然没有象流贼、东虏那样俞国振暂时无法正面对抗的大敌,可不法的侗蛮、横行的海盗,总还是有些的。
前行并没有多久,一个家卫少年突然“嘘”了一声,众人屏息凝神,然后便听到隐约似乎有歌声传来。那是侗人在唱着俚曲,他们完全听不懂,但那带着山林野韵的曲调,却还是让众少年突然间觉得有所感。
“是方才那侗女。”有人低声道。
将夜抿了一下嘴,摇了摇头:“咱们只带了三日的补给,休要耽搁时间,走吧!”
“啊啊,老将怕是有些心虚了,你们说那侗女为何跟着咱们,不就是因为老将给了她衣裳么?倒贴的来了,哈哈哈哈,说起来,老将要是娶了侗女,倒是一件美事,让那侗女将整个侗族都充当嫁妆,小官人岂不要多少地便有多少地了!”
“该死的,就知道调侃老子,若是九河在,你们敢说么?”将岸骂道。
“九河?照样无误。”
“就是,就是,也只有武崖那厮,咱们不敢调侃,那厮是吃不得亏的,今日调侃了他,明日必要在什么事情上找回来。”
“不过确实九河更合适些,他已经和小官人唠叨好多回了,说是要找个内阁阁老的女儿……噗,那些阁老是什么嘴脸,生出的女儿,只怕也一般的方头方脸,有啥好的?”
将岸成功地将众人的调侃对象转到了罗九河身上,而众人竟然都未曾注意,兴高采烈地开始讨论起阁老女儿来。
然而那歌声断断续续,跟在他们身后,许久也未曾消失。将岸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想了一想,引着众人循声走去,于是又被调侃了一番。
很快,他便又见到那个侗人少女,她依旧是方才的打扮,那件衣裳被卷起来背在了背上,见到将岸过来,那少女嫣然笑了起来。
“谢谢你的礼物。”她用汉话说道。
“不必客气,若是姑娘方便,为我们指一下路行么?”
“你们想去防城墟,那可就走错了。”那少女歪着头看了将岸一会儿,然后扑噗笑道:“我知道你们,你们是江那边新来的人。”
将岸一愣:“啊?”
“我听说了,江那边一群新来的汉人,在我们的地上烧荒。”那少女笔划了一下:“一定是你们,你们想来夺我们的土地!”
她这样说时,倒没有什么愤怒,将岸也不屑就这个问题与她一介侗女争辩什么。俞国振很早以前,就给他们灌入了“华夏族类文明甲于四海,理所当然应于四方宣布教化,不遗寸土,此为盘古开天之来华夏族类之自然天职”的思想。
而到了钦州之后,看到这里气候土壤都不逊于襄安,却民生凋蔽,特别是侗蛮之类的少数民族,甚至在刀耕火种,这让将岸等心中更是觉得有一种使命感:小官人带着他们来钦州,天生就是要将这一块洪荒之地耕耘成丰收沃土,就是要带着他们将这些尚处蒙昧之人教化成华夏之胄。
“既是如此,你更着我们做什么?”将岸扬了扬下巴道。
“我喜欢看你这模样。”那侗人少女也学着他扬了一下下巴:“你身上真白,比我们侗女还要白。”
将岸顿时面红耳赤,他回过头去望了同伴一眼,幸好,同伴当中,只有他一人听得懂当地方言。
“你你你胡说什么?”他有些羞恼:“若不愿意给我们带路,那便走开!”
“我在赞你,有什么错的么?”侗女哂然一笑:“你们汉人最惯说谎,假惺惺的,分明心中欢喜,嘴里却还要分辩两句。”
“这叫客气,叫礼仪,你懂不懂?”
“我们侗人也知道客气,也知道礼仪,来了客人,杀猪宰牛奉酒奉菜好吃好喝,那便是客气,自家的东西自己拿着不去夺别人的,那叫礼仪!”
将岸被俞国振挑出来与陌生人打交道,原本就是看中了他的伶牙俐齿,可是面对这侗人少女,将岸却觉得自己的本领完全被压制,根本无法与对方交流。
而且,他是来带队勘测地形的,便不是来此找人辩论的,气极之下,他转身就要走,可才一迈步,就看到身后的那些同伴露出骇然的目光。
他心知不妙,便要转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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