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2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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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办?”王倩道,“我们赶紧收拾细软找地方避祸罢!”
王昭远叹道:“避祸?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整个蜀国都是周朝廷的了,咱们能避到哪里去?再说咱们家那么多良田广厦,那么多东西,都丢掉吗?”
王倩道:“钱财身外之物,丢掉就丢掉,咱们家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起来。”
王昭远笑道:“你从小就锦衣玉食,没吃过苦头、没遭过罪,不懂。不懂也好,为父就想你一直都这样好好的,不用吃苦……不过咱们受点委屈,良友(女婿)的前妻白三娘找到大靠山了,这下没办法,咱们让她做大、你做小,你答应吗?把前嫌化解,大伙儿不就是一家人了?”
王倩默不作声。
第三百七十五章 金甲与佳人
“把朕的金甲取出来!”孟昶回到后宫就大喊。
跪在两边的几个嫔妃赶紧站起来劝他,在后宫里别动那凶物,七嘴八舌吵吵闹闹。孟昶传来宦官去库房抬过来,要瞧瞧自己的金甲变成什么样子了。
嫔妃又拉住花蕊夫人:“姐姐,你劝劝陛下罢。”
花蕊夫人问道:“陛下还要信王昭远的话,与周军为敌吗?”
“打到国都门口来了,朕要御驾亲征!”孟昶一脸雄心壮志。
花蕊夫人小心问道:“现在……还来得及?”
“爱妃此言何意?”孟昶皱眉道。
花蕊夫人喃喃轻吟了片刻,好言道:“臣妾冒死进言,不是想劝陛下投降。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陛下何不一面想办法,一面找点退路?”
孟昶道:“什么退路?成都府是大蜀的国都,朕退到哪里去?”
花蕊夫人道:“周军业已突破国门,进兵遂州如入无人之境,陛下该看明白了……但周军北路暂时还没破剑门,东路人少一时还不能拿下成都。当此之时,如果陛下……和他们谈谈,兴许还能讲些条件。日后周朝廷念及陛下的作为,或也能宽厚一些……”
“哼!妇人之见,软弱可欺!”孟昶怒道,“朕待你不薄,难道你也有二心?”
花蕊夫人吃惊,忙跪倒,裙子立刻拖到了地毯上。她抿了抿嘴,说道:“若陛下真要御驾亲征,臣妾便在宫里等候,一旦听到不好的消息,便自裁明志。”
孟昶摇摇头,却不知他是何意。
花蕊夫人眼睛里的神色很认真,口气幽然充满了伤感:“臣妾以前过得很艰难,但日子还是过来了……或许我们这样的人,歌妓……”
听到这里,周围的宫妇莫不凄然,花蕊夫人贵为贵妃,现在竟然自己说自己是歌妓。
她哽咽道:“我们这样的人只是艰难地活着,所以看起来很软弱很没有气节。但若陛下不听我的劝,下定决心要上阵,臣妾绝不苟且偷生,以报陛下这些年的恩情。”
就在这时,几个宦官才把一副挂在架子上黄金甲抬了过来。那甲胄是一片片黄金打造连接在一起,看起来金光闪闪,非常贵重华丽。
孟昶也看得十分高兴,便叫宦官们帮忙给他披甲,想试穿威风一下。宦官们七手八脚终于给他穿戴好,又拿头盔过来。不料孟昶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挣扎了几下没爬起来。
“陛下,陛下……”众宦官宫女急忙上去扶他。好容易站了起来,孟昶一身金光闪闪,但脸色却发白,腿也发颤了,“给朕脱了……太重,这甲不实用……”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急匆匆地走进来,弯着腰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周军水陆沿着涪江奔袭北上,逼近绵州(绵阳),绵州刺史上表说兵马都调到了成都,无兵可守,称要献城投降……这会儿怕是已经投降了。”
“一惊一乍的,又不是打到成都来了,什么大事不好了?”孟昶怒道。因为前阵子,开、万、忠、涪、渝、合、昌、遂诸州投降的奏报雪片飞来,已经丢了那么多地方,现在又丢了一个州,孟昶还没反应过来。
花蕊夫人小声道:“绵州是兵马粮草从国都北上剑门关的必经要道,周军的目标是剑门关吧?”
孟昶一拍脑门,对刚进来的宦官道:“再去召集群臣议事!”说罢便要离开。
“陛下。”花蕊夫人忙道,“臣妾斗胆一言。如果陛下真决心要最后一战,可率禁军攻打绵州,十万禁军对阵周军一万多人,至少士气会更高;若等周军取了剑门,两路合兵围攻成都孤城,大势已去,没人愿意再战的……”
孟昶没吭声,转身又要走。
花蕊夫人忙道:“要是陛下不愿意打,派人和周军谈谈,要趁早!”
孟昶走后,一众女人都围着花蕊夫人,左一声贵妃娘娘右一声姐姐的,把她当成了主心骨。有人说道:“真的有那种事吗?周朝的军队要打到成都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呀?”
以前花蕊夫人还不能断定周军能不能攻破蜀国,毕竟山很厚、路很难;但现在,她已经认定蜀国大势已去了。无论孟昶是要战、还是乞降,结果都差不多。
所以花蕊夫人才劝孟昶恭顺点去讨好周朝武将,他毕竟是国君,身份很高贵,他只要表现得真心投诚、恭顺,也许还真能活命……像三国的刘禅,乐不思蜀也不失为明智之举。已经没办法的形势了,如果还表现得野心勃勃不是寻死么?
而孟昶只要能被放过、能活着,就不会活得太差,周朝再刻薄起码会给一份俸禄一个封爵,以符合曾经做过国君的人的身份……就那样的下场,在花蕊夫人看来已经很好了,能终身衣食无忧保有贵族身份,比她以前见识过的底层百姓好了太多。
花蕊夫人也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更希望孟昶带上她,她愿意跟着孟昶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她以前是歌妓,但鸨儿见她漂亮待价而沽,清白是留着的;后来宦官去青城山替皇帝寻芳,鸨儿才把她装扮成一个空谷幽兰,隐居道观的佳人。不过花蕊夫人后来不想活在谎言里,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了;但之前身子是清白的,孟昶还是很宠她。
她想了想,说道:“再看看罢。找个机会,我替你们求求陛下,看能不能准许你们回娘家去。”
她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办……一个歌妓,教坊已经收了宦官的钱卖掉了,还有什么娘家。她除非自己再回那种地方,否则已经无处可去。
只有靠孟昶,她想帮孟昶渡过这个难关。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走进来,却站在那里不吭声。花蕊夫人心细,一看就看到了,当下便说道:“我有些累了,你去打些热水进我的寝宫来。”
“喏。”宦官忙转身出门。
花蕊夫人摆脱一堆女人,回到自己的寝宫,不一会儿那宦官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旁边的近身侍女忙跪在地上给花蕊夫人脱了袜子,给她洗脚。入手处,只见足上的肌肤如白玉一般,足掌修长,足趾小巧可爱。
花蕊夫人并没出声。宦官主动弯腰道:“娘娘还记得巫山白姥么?”
花蕊夫人微微一想:“记得,不是上次派人找她给养身药材的么?我记得还赏过她。”
宦官道:“奴家打听到,她正在周军大营,而且很受周军主将郭绍的礼遇。”
花蕊夫人听罢柳叶眉轻轻一挑。
宦官又道:“娘娘又记得玉贞道姑么?”
花蕊夫人这下想了好一会儿,事儿过去太久了,但她总算想了起来,恍然道:“是不是那个很……神奇的女子,想建道观尊王母,找我资助积善行德?”
宦官道:“娘娘确是积德了,玉贞道姑现在叫京娘,是郭绍身边的心腹。”
第三百七十六章 牡丹花一样凋零
距限期蜀国五日投降的时间早已过去,孟昶显然没打算投降。
先前周军东路是四月十八才开始从遂州动身,四月二十三到达绵州、当天受降了绵州城;四月二十三日史彦超率部北上进军剑门关,奔袭二百九十里,四月二十九日忽然到达剑门关。
蜀将韩保正仓促聚集兵马迎战,两军在汉源坡大战。史彦超亲率重骑击破蜀军阵营,从中央洞穿蜀军阵营半里地,长驱直入无人能挡,烧掉了蜀军中军大旗;主将韩保正率亲兵死战,被史彦超一枪刺穿了胸口。蜀军一万多人大溃,投降者不计其数。
当日,剑门关被攻陷,关门大开,向拱曹彬陆续率四万大军入关。蜀国北路防线至此全面崩溃,攻蜀之战刚刚过去两个月。
郭绍闻讯,先军向成都逼近。
……
成都府皇城大殿上,孟昶看着朝堂上明显比平时少得多的人,问道:“还有些大臣去哪了,为何不上朝?”
一个文官拿出一叠奏章,小声道:“陛下,这些都是称病的。还有家里小妾要生孩子的、骑马摔伤的……”
孟昶扬天长叹了一声:“我孟家数十年锦衣玉食养士,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朕?”说罢眼泪流了下来,殿下稀稀落落的诸公无不凄然。
阴天,外面正刮着风,灌进大殿中让两侧的帷幔都荡了起来。殿上无人说话,只剩下风声。孟昶只觉得这座堂皇的宫室此时变得分外凄凉,帷幔动荡起来仿佛整座皇城都在风中飘摇、摇摇欲坠。
孟昶抬起头,望向东边侧耳倾听,四下还是那么宁静……其实所有的消息都是听别人说的,至今没有亲眼看到过一个周军士卒。也许这一切都是一个梦,都是假的!
但是风中,恍惚真听到了金戈铁马的轰鸣。
花蕊夫人昨晚劝他,解散后宫,让宫女们回家。她说就算不放走她们,也不能为陛下守节,周军将士两千里过来定会纵兵放纵,会把这里当成一个大青楼,肆意凌辱陛下的妻妾和宫女。
“你们……”孟昶怒不可遏,又羞又急,“一个个,都要做亡国奴!你们的家产都要被抢走,妻妾都要被人抓到军营充营妓,敌人不会放过你们的!”他的手指在发颤。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回响,回音中带着莫名的恐惧气氛。
他忽然大声道:“与周军决战城下!谁为朕出战?”
无人应答,孟昶大怒:“朕要御驾亲征!”这时一众人才急忙劝阻,孟昶却嚷嚷道,“你们是觉得朕不能带兵?朕乃高祖之子……”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跑进来禀报道:“侯茂单骑回来了,正在殿外,不过他衣甲不整……”
“哪个侯茂?”孟昶问道。
宦官道:“兴州防御使,守青泥岭立功那个武将。”
孟昶似乎想起来了,道:“传进来。”
许久后,便见一个矮小的武将走进了大殿,这家伙的衣甲已经破烂不堪,简直叫一个衣衫褴褛,腰上居然还挂着剑。立刻就有文官道:“他谁啊,竟敢带剑上殿!”
宦官道:“李使君,您可得看清楚,那剑是高祖的剑。谁敢夺他的剑?”
侯茂听罢,愣愣地从腰间解下佩剑,跪倒在殿上,双手捧起剑,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木讷:“陛下,这柄剑是高祖赏赐给家父,家父用它保护过蜀国的百姓,今臣不能替陛下守土安民,愧对皇室隆恩、愧于先父,交还此剑,请陛下赐臣一死谢罪。”
众人顿时默然了。
孟昶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侯茂道:“臣先在青泥岭固守待援,周军蜂拥而至从多面攻打,我部散开后兵力稀疏被突破防线。臣率军撤退,听到韩将军的援军到兴州了,又率余部与韩将军汇合。将军聚集各地兵马于兴州,集中兵力与周军决战,大败。韩将军退保剑门关,末将也跟着去了……
四月二十九日,周军东路竟然穿过了整个蜀国国土,绕行至剑门关腹背。韩将军在汉源坡战死。臣受命留守剑门关,彼时将士已逃亡大半,周军内外夹击,臣无计可施、只好在剑门关聚众死守,被击败。臣从城上落进了山沟里,侥幸活了一命,就在夜里走小路回来了。”
孟昶听得动容,从宝座上走了下来。侯茂赶紧重新捧起佩剑。
“你是什么军职?”孟昶问道。
侯茂道:“兴州防御使。”
孟昶道:“朕闻你立功,没人给你升官?”
“升……升什么官?”侯茂忙道,“臣无勇力,家父曾言不能从武,先学文无所成;后无奈才继承家父衣钵习武,能有一官半职便感激涕零。”
孟昶道:“朕封你为兵马大元帅,替朕出城决战!”
侯茂愣愣道:“臣谢陛下隆恩……可禁军现在还愿意出城布阵么?”
就在这时,李昊终于开口劝道:“陛下切不可逼迫禁军将士,小心兵变……”
……孟昶什么也没干,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离开朝堂后,见柜子上摆着一个唐朝的瓷瓶子,上去就抱起来“哐”地摔在地上,一张脸十分可怕:“玉石俱焚!哈哈……”
花蕊夫人闻声感到前殿来,唤道:“陛下息怒。”
片刻后,他又想到可能遭到的对待,满脸惧意,手脚直哆嗦。“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