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第12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方应物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向来是从善如流,当下问道:“那你说如何?”
“只需找本省有实力的商家,一口价将全部盐引转手给他就行了,无论是用卖的形式还是租的形式,让他去盐场支盐并分销散盐。
然后可以把现银拿去购买丝织物,再运到西北,委托那个三原王家出手,如此才能得到最大获利。”
“这很能赚钱?”方应物又问道。
王魁分析道:“东南盛产丝织物,在江浙售价一两的丝绸,运到西北起码能卖十两,除去成本这至少是几倍的利润,如何不能赚钱?
而且,若你还能继续从西北换回盐引票据带回浙江,那又是一次赚钱的循环。如此就是一条源源不断的生财之路……”
方应物脑中想象了一下,这确实是一条很宏大的商路,用盐引票据作为媒介,通东南与西北两地,囊括粮食、丝绸、食盐等大项,其中利润之丰厚不言而喻。
按照最理想的算法,当今在西北七斗粮食可以换一引盐票,假设到东南可以按二两价格卖出,然后购买两匹丝绸,再运到西北就可以卖二十两,然后再换成粮食大概就是十石左右。
一个循环,七斗变成了十石!扣掉各种耗费,那也是暴利了!
但这也很依赖于西北东南两处的综合实力,一般商人是做不成的。即使有这个财力,如果没有过硬关系也打不通这些环节,尤其是西北边镇那里。
不过如今的他好像可以试试看,即便不能长久,但只要能做几年也是可以赚到很多银子了。
想来想去,想得多了,于是方大秀才今夜失眠了。到了次日,方应物日上三竿时才起床。
按着计划,今天要去拜访镇守太监。方应物很是发了会子呆,感觉清醒了几分,这才用过饭,然后洗漱出门。
镇守浙江太监李公公的府邸也在西城,位于布政使司衙门北边不到两里的地方。五开间的大门极其壮观,比布政使司衙门的门脸还要豪阔,但门前很是幽静,几个门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条凳上闲扯。
若非为了王家的事情,方应物也不会踏足这里,那有损自己清白,但这次为了乡亲也就情有可原了。
方应物迈上台阶,抽出自己昨天临时写的帖子,递给最靠前的年轻门子,“李太监在府上否?淳安方应物前来拜访!”
那年轻门子接过帖子,但没有动弹,也没有说什么,只也斜着眼打量。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没有门包,谁会为你跑腿送信?
一省之镇守太监,在太监体系里相当于文官里的巡抚,而且也确实是与巡抚分庭抗礼的。在地方的地位如此崇高,所以镇守太监府这座大门的门包绝对不便宜。
不过方应物哪有这个闲钱去喂饱门子,摆出读书人脾气,呵斥道:“你识字不识字?自己看看帖子,再问问你家主人收不收门包!”
年轻门子装模作样地拿起帖子在眼底下看了看,又抬头嗤声道:“在浙江地面上,还有能大得过我们李公的?”
方应物无语,这门子看帖子是倒着拿的,这说明他分明就是个睁眼瞎,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偏生还装出细读的样子。
与这等惫懒人物真是生不起气来,方应物指着帖子上三个字道:“这个字是西,西厂的西;这个字是厂,西厂的厂;这个字是汪。三个字连起来读,懂否?”
“西厂汪?没听说过浙江有这么一号人!”这门子扭过头去,对其余两个同伴叫道:“笑死人了,你们听说过么?”
忽然看到两个同伴都从条凳上立了起来,这门子又惊异道:“咦,你们为何脸色都如此难看?”
天下能与西厂联系起来的汪,只有一个人……另外两个人连忙对先前那个接帖子的年轻门子耳语几句,年轻门子立刻从条凳上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内。
方应物撇撇嘴,堂堂镇守太监的门子中不可能一个懂事的都没有,这个靠前的年轻门子八成是走后门进来的罢。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另外一个中年文人从里面出来迎接,对方应物见礼道:“今日却不料方朋友到此,请进请进!李公在内等候。”
方应物也松了口气,虽然之前他判断镇守太监李义大概畏惧汪芷,但没有亲眼所见之前总是有所担心的。如今看了这状况,便有几分放心了。
不然以镇守太监之尊,岂是能说见就见的?肯当场派人出来迎接,并带进去会面,那就已经是贵宾待遇了。
在那中年文人的引导下,方应物进入一处高大敞阔的厅堂中,李太监正在主位上等候。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能让他知道……
这镇守太监李义正当盛年,四十岁左右年纪,面貌平常但是身材雄壮,若非没有胡须看着不像是阉人。
上了茶后,主客素不相识,没什么好寒暄的,便借着汪直的话头谈起来。李太监问道:“汪公在榆林可曾安好?”
方应物知道这是对方的试探,便对了几句汪直情况,最后他风轻云淡道:“汪厂公一切安好,只是有回遇了刺,被在下侥幸救过一次。”
看来不完全是假借汪直的名头招摇……如此李太监便很直接地问道:“方朋友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李太监心里很明白,眼前这位年轻人很可能只是打着汪直的招牌来办事。但是人的名树的影,就是汪直的招牌也是不可小看的,该应付还得应付。
对方直接,方应物也不客气,“在下有个王姓乡亲,在武林门外开着一家工场。不过近日织造局对其索求甚迫,他无力承受,便委托在下向李公讨个人情。”
汪直的招牌不见得是万能,但织造局勒索一家工场对李太监而言,实在是一件小事。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为这种区区小事去触犯汪直的招牌,盘算得失很不划算。
“王家丝织工场?”李太监闻言皱眉半晌,然后才道:“若是手底下不懂事的人惊扰了你那乡亲,我自然会做主训斥他们。但这次事情却另有缘起,却不是我好做主的了。”
这很出乎方应物意料,李太监态度虽不错,可他居然拒绝了?这明明就是一件小事,李太监连这个顺水人情都不肯做?
没等方应物想出门道,李太监又补充了一句,貌似是宽慰道:“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方应物已经有了头绪,正常情况下的确应该如自己所想,但现在却意外了。想来想去大概不超出两个原因。
一是李太监不在意汪直,所以不给这个面子。二是这件事还有别人参与,李太监不好驳了那个人面子,所以才会婉拒。
从李太监的态度看,不像是敢不将汪直放在眼里的人,否则也不会只看到汪直的名字便把自己请进来了。所以后面一个原因可能性更大一些,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有别人主导。
那这个人又是谁?这个人能顶得住汪直的招牌,那至少也是方面大员级别的,也就是说至少是布政、按察。不知怎的,方应物想到了浙江右布政使陆辰。
因为之前拜访宁衙内和宁布政使时有过推断,猜测这陆辰与李太监有所勾结,所以陆大人和李太监的关系想必是不错的。
非要找一个可能性,那么陆大人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方应物只是打着汪直的幌子与李太监谈,虚实不知,又并非汪直亲临,想来一个布政使确实也足够顶得上一块不知虚实的汪直招牌。
不过更让人奇怪了,一个右布政使好端端的去找王家麻烦作甚?难道陆大人心血来潮想去侵吞点钱财,所以随机抽中了王家?这怎么看怎么离谱,完全不是方面大员的做派。
方应物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道:“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在下在此恳求李公,莫非真不肯通融么?”
李太监仍不改口道:“要让方朋友失望了。”
方应物放下茶杯叹口气,摇摇头说:“那陆大人是吃错药了罢?”
“想必陆大人也是……”李太监不知不觉顺着方应物说下去,话才半截,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失言了!
他这半句话,无异于附和方应物,间接承认了是陆大人暗中捣鬼,顿时李太监哭笑不得。
他这从波诡云谲宫中杀出来的堂堂镇守太监,居然被方应物这不足二十的小少年套了话去!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同行的大牙么?
方应物忍住笑意,旁敲侧击道:“李公!明人不说暗话,在下虽然已经猜了出来,但还是不明白,陆老大人为何与一个小小的工场过不去?”
李太监不想与打着汪直招牌的人搞得太僵,换成别人问来问去早被打出去了。“我也不晓得!那陆大人只是遣人来请求,叫织造局去找武林门外王家工场的不是。看在交情份上,我照办而已,其余内情我一概不知。”
确定了捣鬼的人后,方应物越发的糊涂了。
人总是有动机才会做事,陆布政使这么干能得到什么好处?王家有点小钱,但也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有什么地方值得方面大员注意的?
再说那陆大人只是右布政使,目前正是图谋左布政使的关键时刻,这种时候节外生枝有何意义?
带着万般疑惑,方应物离开了镇守太监府。刚回到旅舍,却见有王家的仆役在等候着。
“方相公!我家老爷叫我来送口信。”那仆役禀告道,“今日有个右布政使陆府的管事送了帖子到王家,邀请我家老爷明日在运河边得意楼相见。说是陆府嫁女需筹备大批丝绸,要与我家老爷谈这笔生意。
不过帖子还请了方相公你,但不知方相公住处,所以委托我家老爷传口信,邀请方相公明日一同前去。”
这是说曹操曹操到么?方应物暗想,他正满脑子陆大人,这下就送上门来了。
在知晓了内情的方应物看来,陆府请王德谈大生意,怎么看也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呐。不过莫非是陆大人后悔了,所以想法子补偿先前的过错?
不对!方应物突然有所醒悟,请王德也就罢了,为何一定要请到自己?这其中有蹊跷……
难道陆大人一开始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的目的其实不是王家,而是自己?或者说,没有麻烦也要制造麻烦,故意做出王家这个人情卖给自己?
方应物苦笑连连,他一直无比坚定地在王家人面前说“此事与我无关”,说服了王小娘子,说服了王魁,甚至导致王小娘子和王魁对疑神疑鬼的王德不满。
其实这不是谎言,他真就这么想的。却没想到,闹来闹去的此事还就是与他有关,勉强也可以说是因他而起。
方应物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一拍额头,心里大叫一声:“我靠!千万不能让王德这厮知道内幕,不然他必定又开始腻歪!”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兵来将挡
送走王家仆役,方应物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那右布政使陆辰的真实目标在自己这里,王家的事情只是个媒介罢了,但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如果有了确定的方向,很多事情都可以迅速得到解释。方应物很快便又想到,自己拥有商相公学生这个身份,这大概就是陆辰目的之所在。
陆辰计划利用一些小手段赶宁老大人致仕下台,好让自己顺利接替左布政使职位。但是宁老大人又是商相公昔年在朝时一力扶持的,陆辰不愿与威望很高、尚有可能复职的本地大佬商相公撕破脸,因此想通过他方应物来缓和一下关系?
不得不说,方应物虽然与这陆辰陆布政使到目前为止素未谋面,但方应物通过两件事已经摸出了这位陆大人的一些秉性——这必然是个很阴沉的人,也必然是个喜欢操弄权术手腕的人。
第一件事,布政使司宁老大人主导的海塘工程太急切导致徭役繁重,地方民众极其不满,陆大人便暗中指使民众到布政使司衙门闹衙。
以上还不算什么,谁也能做出这种事。但闹完后没在布政使司出乱子,却偏偏与织造局起冲突,烧了织造局的运丝车,就比较阴险了。
这阴就阴在把火烧到了镇守太监这里,事情便完全不受布政使司掌控了,宁老大人想平息事态也有心无力。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民众仅仅闹了布政使司,以今上的淡漠、不负责任的心态不会有太多想法——反正都是你们文官衙门的乱子。
但是布政使司惹出的闹事民众烧了直属大内的织造局的车,再经过镇守太监添油加醋的禀报,那感到私产被侵犯的天子肯定会对宁老大人不满。
从头到尾这位右布政使陆大人没有露面,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却达到了最佳效果。同时也不会让士林觉得是陆大人争权夺利、攻讦上司,一切都是镇守太监李义的错,而陆大人名声不会有丝毫损失。
第二件事就是王家这件事,如果不是镇守太监李公公在汪直名头的震慑下失了口风,他方应物还真确定不了是陆大人捣鬼,这根本就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可以想象一下,假设王家面对织造局刁难一筹莫展,而他方应物作为关系比较近的乡